3．20幸福的模樣二
今天是自己離開這里九周年的日子，自己來掃自己的墓，真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斑駁的墓碑上連林小米三個字都已經模糊不清，或許那三個字真的就不應該出現在這里。若大的陵園只有林小米一個影子，墳上雜亂地覆著過冬的枯草，慘淡的黃色透出絲絲凄涼，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來打掃了。媽媽死了，林小米死了，爸爸也死了，連唯一的姑姑也死了。親人已逝，朋友都選擇了忘記……
準備離開時，意外見到陳卓陽、唐偉紅和李子楓三個男人竟然一人棒著一束花朝這里過來。陳卓陽蹲下身，輕輕將一大束紅玫瑰放在林小米的墓前，李子楓也把手里的白玫瑰也放到了一邊，朝陳卓陽輕聲開口：“小米最喜歡的是白玫瑰?！?/p>
“我對她只有愛情，沒有友情?！标愖筷柾读税籽劢o李子楓，他當然知道林小米喜歡白玫瑰花，但他只愿意給他想給的。
“也是，給的和要的應該一致?！崩钭訔鼽c了點頭，給的白玫瑰或許是林小米最喜歡的，但她真正需要的卻不是白玫瑰。
“小米，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買束玫瑰花給你?！?，唐偉紅把手里的白色的風信子也放到了林小米墓前，察覺到了火藥味用開玩笑把兩人叉開了。果然陳卓陽立馬把頭轉了過來，瞪了他一眼說了兩個字，“去死”。
“小米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好心人，老實說，如果不是她順手給那一萬塊錢，也許我根本交不起上大學的學費?！碧苽ゼt在墓前坐了下來。
“是我的錢，不是她?！标愖筷栆荒_踢到唐偉紅邊上，唐偉紅挪了挪位置，陳卓陽挨著他也坐下了。
“小米，我后天走了，去溫哥華，也許以后都不會有機會再來看你了。我知道，你肯定怨我背叛你，我想我弄到今天這步，也許真的是背叛你的報應。”李子楓的眼眶里閃著淚水，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落到家破人亡、遠走他鄉的境地。他一直覺得自己人生的方向盤考上自己想去的大學，學習喜歡的專業；不錯的家庭環境讓他根本不必負擔生活的壓力；父母的開明和支持讓他在大學時走完了所有自己想去的地方；然后工作也應付得游刃有余……李子楓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哪一步走錯了，只有林小米是他生命中的一個意外……
“其實我那時真傻，如果當時我偷偷養著她，她也不會被我爸媽逼到無路可走的地步?！标愖筷柕难蹨I下來，林小米的眼淚也跟著下來，似乎很久沒有看到他為自己而流淚了，她以為，他們都已經將她遺忘了。
“她是我見過的最純凈的女孩，肯定是上堂里有人愛上她，提前把她帶走了?！碧苽ゼt拍了拍陳卓陽的肩膀勸慰。林小米重重嘆了口氣，這是笨笨的唐偉紅唯一說對的一句謊言，只是沒有人相信他，也許他連自己都不會相信。
“想不到我們兩個竟然會有天一起坐在她面前。”李子楓也在陳卓陽身邊坐下來。
“卡的密碼是我手機號后面六位，里面有兩萬加元和一萬美元給你應急用。你到美國以后，我兄弟會來接你，他開車把你送到加拿大，線路都排好了，我估計應該沒什么問題，美國中轉一下更安全一點。不通過航空公司，他們總不會手長到美國的海關。后天你上次見過那個保安隊的隊長會帶幾個人和你同一班大巴，暗中送你到過境處，后面你自己小心。你爸媽那邊我會叫人留意的，其實我曾經最希望的是整死你?！标愖筷枏膽牙锬贸隽藦埣垪l遞給李子楓，一起的還有一張銀行卡。
“謝謝，我也沒有想到，最后救我的人竟然是你?！崩钭訔鹘舆^了紙條看了一眼后放進了口袋里。
“那套房子其實是給小米爸爸媽媽的，她爸爸媽媽打算退休后去溫哥華的。所以我爸爸買了幢房子打算等我和小米結婚后送給他們。房子都是她媽媽挑的，都怪你半路殺出來。她爸爸媽媽希望她嫁給我，這樣能洗白他們的錢。但我是真的喜歡她，從上小學時就喜歡她。小米，我是答應爸爸留意你的舉動，但我只是擔心你卷進去，更何況你爸爸沒有留任何東西給你，是不是？我真的不是你說的監視你?！标愖筷柕难蹨I劃過臉頰滴落到地上，也許現在的自己很花心，但是給林小米的愛，他自認是純潔并且付出了全力的。
“小米愛的是你，你現在身邊那個小美愛的也是你的人，好好珍惜吧?！崩钭訔髋牧伺年愖筷柕募绨颉?/p>
“也許吧?！标愖筷栔刂貒@了口氣。愛情一輩子也就只有這么一次，不管多少年過去，林小米永遠藏在自己心底，抹不去，擦不掉，沒有人能做到。
“有件事情，我覺得走之前還是告訴你一聲比較好?！?/p>
“什么事？”
“許娜跟汪平在一起，她還偷拍了段錄象讓我交給你。是她和汪平的那個，她說如果汪平要對你動手，就讓你公開吧。”李子楓從口袋里掏出了個硬盤遞給陳卓陽。
“你瘋了？”陳卓陽瞪大了眼睛盯著李子楓，手在空中沒有去接。
“我不知道，不是我叫她這么做的。她前段時間突然拿給我的，我只看了不到十秒，她怕我走后汪平對付你。金正勇那個私人手機號碼，也是她偷偷從汪平的手機里確定的?！?/p>
“瘋子。”陳卓陽嘴上罵了句，手還是接過了硬盤。
從墓地回來，思索再三后，陳卓陽還是決定見一見娜娜。
“你瘋了？”酒店的房間里，陳卓陽從懷里掏出來李子楓遞給他的硬盤扔到床上。
“你留著吧，汪平做事心狠手辣，也許用得上。”娜娜平靜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硬盤，相對陳卓陽的劍拔弩張，她真是波瀾不驚。
“我不會領情的。”陳卓陽轉過身看向窗外，避開了娜娜的眼神。
“我沒想過要你領情，我知道你恨死我了?！蹦饶任⑽@了口氣，平靜地接受著責罵。
“知道就好?！标愖筷柪浔恼Z氣透著拒人千里的冷漠。
“你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一個真心愛過我的人。我十五歲就被爸爸賣給別人當老婆。我偷跑出來，一個人扒上火車，跑到北京。在快餓死時，有個酒吧老板收留了我，白天替他在酒吧打工，晚上還要在床上侍候他。他還經常動不動就打我，罵我，糟蹋我。一直到我二十二歲那年，那個酒吧發生打斗事件，他失手殺了人，被判了十五年后，我才重獲自由。然后我一直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一直到遇到你?！蹦饶鹊难蹨I下來。
“故事真的挺感人的奧?！标愖筷栂駴]事一樣地轉個身坐到了沙發上，給自己點了支煙。聽的，看的故事多了，心就慢慢變麻木了。
“知道我為什么拍完片子以后還一而再，再而三跟姓汪在一起嗎？”
“這顆大樹多好啊?！标愖筷柍罩型铝藗€煙圈，聽著娜娜的話，心里竟然涌起了絲淡淡的醋意。
“醫生說我HIV呈陽性，我想如果我死之前，能夠拉個市委書記當墊被，那樣我會覺得很值得?！蹦饶鹊仄届o地推了推架在鼻梁的的墨鏡，臉上是視死如歸的平靜。
“啪”娜娜的話一說完，陳卓陽拿在手里的打火機的應聲掉到地上了，驚訝得呈圓形的嘴里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你放心，你肯定沒事，我跟你之前只有一個男人，就是酒吧的老板。我想這是報應，我拿了錢離開北京后去了深圳。后來有個電視臺的導演看中我，說帶我上電視。結果我真的去了電視臺，只是每次上節目，如果你想當主角，要么你跟導演有關系，要么你跟高層有關系?！?/p>
“要不要我……？”陳卓陽心軟了。
“不用，我現在不缺錢。我這樣的人，根本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蹦饶纫稽c沒有猶豫地拒絕了。
陳卓陽沒有再開口，兩個人沉默了坐在對面一根一根地燃燒著香煙。一個多小時后，娜娜接了個電話先行離開，陳卓陽站在窗戶前，繼續一支一支燒著手里的香煙。
從進房間到現在已經大半天了，坐立不安的小美在猶豫再三之后還是決定擅自去打開房門。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如果真的那樣，那么就徹底死心，然后離開這里。
房間里面煙霧繚亂，陳卓陽背對著房門一動不動地站在落地窗前，房間里找不到娜娜的身影。地上全是亂扔的煙頭，床單被子都是標準的樣子，白色的床單上躺著只孤零零的硬盤，陳卓陽微微側過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你怎么抽這么多煙？”小美快步走過去把陳卓陽手里的煙搶了下來，然后推開了窗戶。陳卓陽看了眼小美，走了兩步到床邊坐下，順手把小美拉到了床上。
重重的煙味壓到唇上，小美推開陳卓陽跑進洗手間吐得一塌糊涂。“你不會是有了吧？”陳卓陽起身跟進洗手間，單肩倚到門框上。又想起了林小米那段時光，有次吐得血絲都出來了，可那時的自己什么都不懂，還以為林小米是為了躲開自己故意的。那段日子，小米總在自己索要時叫痛，他討厭這種被打斷的行為，兩人還為這個經常起磨擦。
“有了怎么辦？”小美的臉色瞬間變得刷白。
“結婚生下來唄?！标愖筷栍X得也該安定下來了，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林小米。玩得太多了，總有一天會濕鞋。沒準哪天就會碰上下一個娜娜，還是盡早抽身吧。小美不是最好的，但卻會不顧一切擋在自己面前。
“?。俊毙∶郎翟诹嗽睾脦酌氩欧磻^來。自己好像是來捉奸的，現在這個男人竟然說跟自己結婚，幸福就這么突如其來？
“不愿意，那算了?！标愖筷柨葱∶罌]什么事，轉過了身。
“愿意，愿意。你這算求婚啊？戒指都沒有。”小美從洗手間里起身追了出來。
“那你要什么條件，一并開出來。”
“要……還要玫瑰花啊，一大棒，999朵那種?！?/p>
“就這么點？”陳卓陽笑了。是的，這就是小美，很傻，很天真，也許幸福就是兩個人在一起互相裝傻。
白雅丹終于要結婚了，兩人相親認識，公婆早年下海，家境殷實。丈夫儀表堂堂，海歸的背景，和唐偉紅同樣是ＩＴ行業，開著一個規模不算小的公司。豪華的婚車隊伍，五星級酒店的婚宴，手指上閃得耀眼的鉆戒，看著這一切，她終于覺得揚眉吐氣了。小美對著手里那個厚厚的紅包猶豫再三，還是打電話把曉娟叫了出來。
“你不進去?。俊睍跃暌簧硭{色的禮服從會場匆匆跑出來
“我不進去了，酒店那里還有事。”小美把手里的紅包放到曉娟手上。請貼上只有陳卓陽一個人的名字，連女朋友的字眼都沒加，她還是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能有什么事啊，你都來了，你拿進去給她唄?！睍跃昀鹆诵∶赖氖直鄢镒摺?/p>
“我真有事?！毙∶老肫痍愖筷柲切┕碓挕拔叶紛A在中間當了十年的三明治了，少掉一面喘口氣吧。紅包還是要送的，以前的情義總是在，你替我送去吧，包個大紅包當句號吧?；槎Y我不去了，那天我要去外地開會，很重要的，不能不去?！睍h明明是要明天下午才開始，結果他昨天晚上就跑了。陳卓陽只交待了紅包要送到，送到門口了，這也算送到吧。白雅丹和自己一向不對付，或者說她老是找自己的茬，對自己從來都是不屑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府視自己，也許是藐視。
“哎，那好吧，我交給她?！睍跃陣@了口氣，小美和白雅丹的摩擦她還是有所耳聞的。
“對了，你那個詳細的報告出來了，可能是因為太緊張或是太累了，所以月經推遲了。其它一切正常的，放心，沒準你們兩個一放松馬上就懷上了。”曉娟是個醫生，講起這種事來臉不紅，心不跳。
“奧。”小美整個臉都紅了，她真想馬上掉頭走掉，然后聲明自己不認識她，懷孕這種事情曉娟竟然可以在大庭廣眾下如此高談闊論。
“哎，臉紅還不好意思，我進去了奧，報告趕天拿給你?！睍跃攴瞪砼芑亓司频?。
“好，謝謝！”小美松了口氣，定了定神慢慢往回走。她想起了那次的烏龍事件，原本那天晚上兩人商量好要去陳卓陽父母那里提結婚的事，結果那天早上遲了好幾天的大姨媽竟然來了。當天晚上陳卓陽便像個沒事人一樣把她帶回了公寓，一句不提結婚的事。雖然那個烏龍事件后陳卓陽也沒有怪自己，但在自己的逼問下，他很直白承認，如果小美不能生孩子，他一定不會娶。小美明白，陳卓陽說得話是事實，但聽著還是覺得難受，她從心底還是希望陳卓陽能愛自己一點。體檢報告沒事，那么也許不出幾個月，她就會像白雅丹那樣，帶個球結婚。雖然她的愛情里有一些委屈，也有一些眼淚，可比起別的人，應該幸福多了。小美的嘴角不由地往上翹了起來，腳步也不由地變得一蹦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