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云淡,柳絮搖曳,草長鶯飛;花園里綠意濃濃,水波粼粼。
閑來無事,安沫筱開始鉆研花花草草的培育。沒事就往花園跑,跟老園丁熟得跟親人一樣。
“小主。”凝云見到迎面走來的水月行禮。水月點點頭,見她走里端著銅盆,盆里滿滿一盆的清水,疑惑地問道:“姑娘在哪兒?”
“回小主,姑娘在花園修草。”
“修草?!草有什么好修的?”水月不明白了。安沫筱的奇思妙想太多,多到她自己說不清卻明白怎么做。修剪花草,種菜養小動物。真不知道她哪學來的這么多。
“呵呵,這奴婢就不知道了。姑娘早上起來在屋里坐了會兒,就問我找來了鏟子去了花園子蹲園子里修了好些時候了。”凝云笑了,姑娘應該是她見過的最好伺候的人。
“嗯,你去忙吧。”水月揮揮手,凝云行一禮,走開了。
園子里時不時能聽見兩人的爭吵聲。
安沫筱的怒吼:“不是叫你別動了嗎?你看,又踩著了。”
水月的無奈:“它長得太小了,哪看得見。”
安沫筱生氣的推他:“看不見就別站這里啊,都踩壞了!”
水月的辯解:“只是一些花花草草而已,干嘛這么在意。”
安沫筱真怒了:“花花草草也是條命!”
水月不解了:“花花草草哪來的性命?”
安沫筱不怒反笑:“這花枯了,你要叫人來收拾,該怎么說?”
水月如實回答:“這花死了,該扔就扔了。”
安沫筱冷笑:“死了?你也知道說死了?沒命怎么能稱為死?書都念到哪兒去了?”
“我說不過你,行了吧?”水月告饒。說完又不甘心,“平日里見了大人跟耗子見了貓一樣膽小,在我跟前怎么沒了那些害怕?”
安沫筱這回沒有說話。手里的小鏟子狠狠鏟起一方泥土,撒下種子,再填平。書看多了,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腦子里閃現的道理她到底是在哪本書上看的?水月有告訴過她嗎?還是說她什么時候聽別人說教過?那些想法,會不會跟她那段失去的記憶有關?她有時會很期盼自己能想起什么,有時卻怕自己想起來什么。
埋完種子,安沫筱還是不跟水月說話。站在一旁的水月抬頭一看,自己也愣了。七零八碎,東倒西歪的花花草草真的很難看。這些都是他剛才弄的?
看見這些水月反倒不好意思了。搶了安沫筱的鏟子低頭掩飾自己的尷尬:“我一定把這里都給你還原。”安沫筱抿了嘴,輕嘆一聲,教他從什么角度下手,該如何用力,如何栽培。
結果,一塌糊涂。
墨軒回到墨宛到書房處理公務,怎么都不順手。不是墨磨得不夠稠密就是茶水不夠香味。安沫筱離開不過幾日,他已經不能適應別人的侍奉。擱下筆,問道:“息呢?”
“回大人,水月小主在園子里。”采惜放下剛泡好的香茶恭敬的回話。
“什么時辰了還在園子里做什么?”墨軒不禁多問了一句。
“姑娘在園子里待了一天,小主在園子里陪了姑娘半晌。”采惜說著抿嘴偷樂。
“什么這么好笑?說來聽聽。”墨軒端起茶碗,濾去水面漂浮的茶末,微啜一口便放下了。
“小主先的踩壞了姑娘好不容易弄得漂漂亮亮的花草,被姑娘訓斥了一番。后來姑娘又教小主修剪花草,結果小主把園子剪得一塌糊涂。姑娘就把小主攆出了園子,可小主又回了園子,說什么也要把自己剪壞的地方修回去。小主養尊處優,哪會那些活。最后姑娘氣得把小主好個數落。我們還沒見過那么狼狽的小主呢。”采惜說著,樂得捂住了嘴。
墨軒聽完嘴角微揚。揮退了采惜,拿起筆,沾上墨汁。墨汁滴落在紙上,他還是沒能下筆。
隨性放下筆,起身出了書房。候在門口的小廝作揖詢問:“大人這是要出去?”
“姑娘在哪兒?”墨軒定了定,本想收回腳回房,但還是問出了口。
“姑娘這會兒已經回房了。”小廝低著頭,恭敬的回話。
墨軒徑直去了安沫筱住的院子,在門口就聽見水月告饒的聲音:
“小沫沫,我知道錯了還不成嗎?我下次再也不搗亂了。”
“出去!”安沫筱的聲音里含著微怒。
“筱筱,我保證!我保證好不好?”
“出去!!”
“我不走。”
“我走!”
跟著房門被打開,墨軒看見的是只著中衣的安沫筱,披散著長發一臉的慍怒。見到站在門外的墨軒,安沫筱飛奔而至,站在他面前站定。想起自己的衣著,頗為躊躇。想轉身回房穿外衣,又不想跟水月再斗嘴。
正左右為難。墨軒脫下的了外衣罩在她身上,牽著她走進房內。
追隨安沫筱而來的水月見到墨軒,先行了一禮,才求墨軒:“快幫我勸勸筱筱,都不打算理我了。”
“又干什么好事了?”墨軒輕笑。
“沒,沒做什么。”水月掩飾著自己的失態,這要說出去,他這張臉還要么?所以,堅決不能說!
“沒什么?那你要我勸什么?先出去叫采惜準備晚膳,再叫凝云進來給沫筱換衣服。”墨軒說完水月撅起嘴不樂意了。話鋒一轉,“息,不回明凈崖閉關,總在宛內耗著作甚?”
不得不說,墨軒其實是個脾氣很不錯的主子。從來不假以顏色訓斥下人,也從來不會以身份打壓其他人。南墨軒,就是整個大陸文雅公子的典范,就是高貴的代言詞。
“我不放心小沫沫!”水月息答得挺快,答得也斬釘截鐵!
“偌大的墨宛還需你擔心?”墨軒淡漠一瞥,水月息心虛的縮縮脖子,撅嘴抗議:“好嘛好嘛,我過兩天就回明凈崖,不突破,不下山!”水眸頑皮提溜轉,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凝云給安沫筱換好衣服,墨宛瞟過一眼,“換一件。”
凝云訝然,沒有異議,尋出一套,剛拿出來,墨軒再次開口:“換。”
如此三番,采惜忍不住了:“大人,姑娘就這幾套衣服,不能再換了。”
“叫人送幾套過來。”墨軒說著,起身走到床邊指著一套粉藍的說:“這件。”
“是。”凝云麻利的替安沫筱換好衣服,墨軒牽了安沫筱的手就往外走。“叫他們在用完膳之前送來。”
“是!”采惜抿著嘴輕笑,跟在兩人身后關上房門,出了院子,向外院走去。
這是什么情況?大人何時開始在意女人穿什么衣服了?采惜雀躍著,是個好兆頭。先前還以為大人就這么忽視了安沫筱,原來心里還是念著姑娘的。
“可在怨我?”墨軒只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安沫筱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慢慢吃著,聽他這么一說,險些噎著。
“沒,沒有。”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米飯,結結巴巴回道。
“那日襄王給我下的是媚毒,不想你把整整一壺酒都喝了個精光。”墨軒忽然有些難以開口。現在宛內風言風語傳得有模有樣。這么解釋,就好比在說,不是我想睡了你,是你中了毒,我不能不睡了你。睡了你,不是喜歡你,也不是因為別的,是形勢所迫,我逼不得已。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他看著她,她卻盯著桌子。他很肯定她沒有注意到自己夾了什么菜。因為她夾了一塊生姜,就這么送進了嘴里。他以為她會跳起來喊辣,可她偏偏什么反應都沒有。和菜肴一樣,嚼著嚼著就咽下了。
“小安?”墨軒輕喚,她的反應讓他有些無所適從。女孩子被人誤會成失身之后難道該這樣安靜?還是說她覺得自己可以嫁給他?不管是待妾也好還是別的也好,只要是能嫁給他……
墨軒覺得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畢竟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這種女孩子少的就是用頭腦去思考問題。他認為她為他所做的一切不會是單純的想做那些事情。任何一個上位者在面對他人為自己做事的時候,怕是都不會覺得單純。
“小安?”墨軒又喚了一聲,安沫筱這才吶吶地抬起眼對他對視。“大人說什么?”
她一問,墨軒反倒說不出來了。只得岔開話題說道:“好好吃飯,哪有把整塊姜都當菜吃的。”
“嗯。”安沫筱捧著碗努力扒著碗里的飯。要怎么面對墨軒?不見他的時候期盼他能來,他來了她卻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笑?好像花癡……
哭?哭不出來……
恨?真的恨不起來。
他畢竟是對她最親的人。那他對她有男女之愛嗎?想她這種沒有地位,沒有過去的人,怕是連待妾都做不了吧。
可心里怎么卻不太情愿成為他的女人?亦或者說,她心里其實并不在乎他奪走了她的處子之身。凝云和采惜說得女子的處子之身那么可貴,為什么到了她這里覺得并沒什么大不了的呢?
“本來就沒發生什么,何需在意。”安沫筱突然說。
墨軒看她,她看著他的黑似深潭的眸子一字一頓:“無需在意!”
她說得平靜,他聽得更平靜。平靜之下是心底的波瀾洶涌。
她也會欲擒故縱?
墨軒看著她的眼瞳,他看不到其他的雜質。真切,誠懇。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看不透她。她一切的所作所為真的如她所說的,只是想做,所以做。不帶著任何的目的。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不帶任何目的的去對另一個人好嗎?
還是說她真的是愛上了他?所以心甘情愿的做任何事情?
墨軒心中百味,他需要梳理自己的思緒,更需要好好想想從她醒來以后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什么。
安沫筱同樣的無奈。她不否認自己對俊美高貴的墨軒大人動了小女兒心,可那不代表她就有了登堂入室的念頭吧?別說那天晚上雖然被傳得有鼻子有眼,可他們明明就沒發生什么。他那句解釋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要不是水月息說了實情,她八成小心肝都會亂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