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李笙磬裹挾著滿滿的溫暖入睡,她抱著雙腿蜷縮在被子里,半夢半醒間,鼻尖都是姜書玄衣服上的香味,像極了奔跑在清晨森林里,迎著滿目馨香又充滿希望。
她渴望依賴,貪戀溫暖,想念姜書玄充滿磁性的聲音,那種感覺不忍回味,也不能回憶。那是一個讓人越陷越深的漩渦,要不要陷進去?能不能陷進去?是跟著自己心走,還是冷靜又冷血的過回本來日子?李笙磬根本不敢去想!
貪念是人性最恐怖的東西,人一旦有了貪念,就無法活的存粹,就會瞻前顧后,焦慮惶恐,汲汲營營。有人貪戀權(quán)利,貪戀錢財,有人貪戀安逸,貪戀歡樂。而像李笙磬這種人,她貪戀的是溫暖。
李笙磬又做了一夜凌亂的夢,她跌跌撞撞,瘋了似的跑在田埂上,追逐那抹暗黃色微光,似近又遠。光暈下是一架瘋狂轉(zhuǎn)著螺旋槳的飛機,炸裂的轟隆聲灌進李笙磬渴望又急切的心里,提醒著她它將拔地而起。
李笙磬用盡力氣,不顧一切奔向那架飛機,她追的是夢想,是希望,是熱愛,更是未來,她近了,越來越近,她將登上那架飛機,得償所愿。卻又在一步之遙時眼睜睜看它在自己眼前飛走,機翼和螺旋槳卷起厚重的霧霾和塵土,隨著震耳的轟隆聲一齊撲向她胸口,將她狠狠推了出去……
原來夢里的痛意比現(xiàn)實更甚,李笙磬終于忍不住嗚咽起來。她應(yīng)是哭醒的,因為鏡子里臉還殘留著淚痕,厚重的腫眼泡壓地她睜不開眼睛。
李笙磬呆呆望著鏡子里這張“怯弱”的臉,心底第一次有了渴望,她還能感覺到自己意識深處涌上來的那種溫暖,那種她從來都渴望不可及,然后還嘴硬說自己并不需要的溫暖。
“起來了?”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耳邊想起,李笙磬一抬頭正對上姜書玄溫柔的眼睛。她竟然忘了,他今日也休息。
“嗯……嗯”,笙磬努力張著眼睛瞅了姜書玄半響,才想起自己正披頭散發(fā)咬著牙刷,牙膏沫都沾在嘴角,而腮幫子鼓的跟個捕食蛤蟆似的。她慌里慌張低下頭,臉就那么不爭氣的熱到耳朵根。
“你今天有什么事嗎?”
“我……”笙磬胡亂刷好牙,迅速將嘴角擦干,囁嚅著,“我下午要回學校上課。”
“那不耽誤,等下我?guī)闳€地方。”姜書玄扶了扶眼鏡,露出溫暖的笑意,“你先收拾,我過會再來找你。”
笙磬呆呆站著,看著姜書玄的背影消失在公共洗漱間門口,她還在恍惚,剛才是她在做夢嗎?
員工寢室在城際飯店后身,是個獨立三層樓。一樓是客房部,后勤部和文職人員食堂,二樓是男寢,三樓是女寢。
不同于學校寢室的男女獨立,城際的男女寢則“互相串門,一團和氣”,只是孫明都常常上來串門子,卻從沒見過姜書玄踏足三樓,所以他今天是……
他是來特意看她,邀她約會?“約會”這個詞在李笙磬腦袋里一閃而過,她竟覺得受寵若驚又莫名緊張。終于有男孩子約她了?還是一個她并不討厭,心里還有無限憧憬的男孩。
笙磬轉(zhuǎn)過身,看著鏡中這張并不好看的臉,滿臉的雀斑和大大的腫眼泡,擁著一雙膽怯又自卑的眼,她憑什么如此妄想?不知怎地,笙磬心里驀地就涌上一股深深的“悲傷”……
她應(yīng)是不配吧!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陽光,溫暖,甜蜜和愛又與她何干呢?
悲傷又從心底而起,自怨自艾還有強烈的自卑感正慢慢吞噬著李笙磬。還好,她還有一絲理智,哪怕還有一絲理智她便能“佯裝無事”的繼續(xù)“隱忍”下去……
李笙磬洗漱完畢回到寢室,將行李箱翻個底朝天,無奈只得將那條洗得泛白的牛仔褲和越洗越薄的灰色短衫拿了出來。畢竟她真的別無選擇,心里又泛出一股強烈的酸苦。
敲門聲在二十分鐘后響起,李笙磬慌亂的將換下的衣服塞進柜子里,打開門果然看見姜書玄那副金邊眼鏡。
“你隨便坐。”笙謦話音剛落又覺臉頰陣陣發(fā)熱。
姜書玄淡淡掃了眼她們寢室,把目光放在李笙磬身上。笙磬被他瞅得后背發(fā)涼,手心卻沁出一層薄汗。如今她再看姜書玄,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淡定如斯了。
“你今天……是?”
“沒事,就是想找你一起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哦。”
笙磬和姜書玄并肩走在一起,他身上陣陣清香又飄到她臉頰上。李笙磬忍不住問他:“你用什么洗衣服?這么好聞?”
“我也不知道我媽用的什么牌子洗衣液。”
“你媽給你洗衣服啊?”
“嗯,我家住得近,我每周都把衣服帶回去,她就幫我洗干凈熨好。”
笙磬下意識的將嘴喔成O行,把已到嘴邊的話吞了下去。姜書玄的工裝永遠沾著好聞的味道,白襯衫那么白,那么平整,沒有一點油漬,也沒有一點褶皺,她從來沒見過一個男生像他一樣干凈立整,原來是因為他背后有個“能干的媽媽。”
“街角的咖啡店”,李笙磬停住腳步,愣愣瞅著頭頂土黃色木質(zhì)招牌發(fā)呆,陳奕迅火遍大街小巷的那首《好久不見》,低沉又傷感的曲調(diào)就鉆進她耳朵。
我來到,你的城市
走過你來時的路
想象著,沒我的日子
你是怎樣的孤獨
拿著你,給的照片
熟悉的那一條街
只是沒了你的畫面
我們回不到那天
你會不會忽然的出現(xiàn)
在街角的咖啡店
“這?”笙磬滿面驚詫地看向姜書玄。
“他家的意大利面我最愛吃了。”姜書玄把眼鏡往鼻梁上扶了扶,向前一步去開門。
“能有小李哥做得好吃?”李笙磬在心里嘀咕著,緊跟姜書玄走了進去。
街角的咖啡店開在城際飯店斜對面,與城際僅一條馬路之隔,可搶了大堂吧不少生意。李笙磬并沒來過,卻聽程雪不止一次提起過這里的意大利面和現(xiàn)磨咖啡。
現(xiàn)磨咖啡是什么味道呢?她不知道,只聽程雪說,用咖啡豆現(xiàn)磨的咖啡,那種醇厚的味道是她們早餐廳咖啡粉煮出來的完全沒法相比的。
對這里,李笙磬一直心生向往,只是沒有機會過來。她獨來獨往慣了,不參加程雪她們?nèi)魏位顒樱簿蛷膩頉]來過這樣的地方。而至于她不參加的原因,只是因為“窮”,獨來獨往是一種被迫選擇,并不是性格所致。
沒想到,她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吃飯,竟是跟姜書玄!
一股濃郁的咖啡淳香撲面而來,將李笙磬撲了個踉蹌,更確切的說是突然陷入的“黑暗”讓她跌了個踉蹌。
一扇門隔開了白日與黑夜,陡然轉(zhuǎn)換兩種人生,兩種角色,李笙磬的眼睛在適應(yīng)黑暗后才看清咖啡屋全貌。咖啡屋的整體裝潢偏暗黑,爵士風格十足。高高的棚頂滿滿鑲嵌著明明暗暗的小射燈,圓圓的光暈倒掛下來,映射在墻上,粗布沙發(fā)上,木質(zhì)紅桌上,畫上了一圈接一圈的光暈。燈光下的人陡然就把全身細胞松弛下來,就連毛孔都張開,放松了情緒。
姜書玄把笙磬領(lǐng)到了緊靠吧臺的位置,點了兩份意大利面和卡布奇諾,又把菜單遞給笙磬:“喝什么?”
笙磬接過菜單,翻了兩頁后微微撅起嘴巴,又把菜單遞還姜書玄:“你幫我點吧。”
“你喜歡喝甜的不?”
李笙磬一驚,急忙擺手:“我從不沾甜食,幫我來杯微苦的好了。”
姜書玄翻菜單的手停下來,饒有趣味地瞅著她:“很少有女孩不喜甜食的,你真是與眾不同。”
“哪有,”李笙磬擺弄著桌上的餐巾紙,心里泛起一陣酸楚,“我從來不沾甜食,不敢沾。”
“啊?”姜書玄驚詫地看向李笙磬,他眼睛不大,薄薄的單眼皮蓋著眼角的紅血絲,眼底一圈黑眼圈。這些都被他的金邊眼鏡眼鏡遮住了,若不是如此進距離看,根本看不出來。
“我不愛甜,就連拌涼菜都不放糖。”笙磬說話間聲音便弱下來,又將后半句咽了回去,她其實想說:我不是不愛吃甜,是不敢吃甜。怕吃慣了甜就再也吃不了苦了!
“我和我媽都喜歡甜食,尤其是可樂,就連咖啡都要放足方糖。”
“哦”,笙磬又將嘴巴喔成O形。對于姜書玄的話,她雖不敢茍同,但也尊重。
服務(wù)員端上兩杯咖啡,一杯放在笙磬面前,一杯放在姜書玄面前。姜書玄那杯飄著濃厚的奶香和調(diào)味,他拿起瓷匙輕輕攪拌,淳香更厚。
而李笙磬面前這杯,少奶少糖,倒多了咖啡豆本身的醇厚,還有一股焦苦的味道撲向鼻孔。果然現(xiàn)磨咖啡的真實,是咖啡粉沖不出來的!
“你經(jīng)常來這里嗎?”李笙磬把咖啡杯放下,將目光放在姜書玄臉上,“我看你對這里很熟。”
“這個店開了有十年吧!以前就是個西餐廳,小時候我爸媽經(jīng)常帶我過來吃面。沒想到現(xiàn)在改成咖啡館,不過意大利面還是老味道。”
李笙磬又被自卑裹挾,咖啡也越喝越苦,越苦心里越安定,這本來就是屬于她的味道!她和姜書玄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個是自小吃西餐長大的,一個是長到20歲才第一次進西餐廳的人!
“好吃嗎?你放點他家特色醬料。”姜書玄把一罐黑椒醬推到笙磬面前。見她呆呆的樣子,索性舀了一勺直接澆在她面上,“你嘗嘗,真的好吃。”
笙磬看著面上的黑椒醬睜愣住,一股暖意又涌遍全身。
這個時間并不是飯口,只有她們一桌客人,著實安靜。在這樣靜逸的環(huán)境,聽著舒緩的音樂,柔和的燈光照在姜書玄身上,而姜書玄坐在她對面。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笙磬總覺得這個畫面自己曾經(jīng)夢到過,是如此熟悉……
“你今天約我出來是有什么事嗎?是為了什么?”笙磬借著昏暗的光線偷偷打量姜書玄輪廓。這句話幾經(jīng)要問出口,卻一次次被她同咖啡一起吞了下去。她要怎么問那!唉……
她總覺得姜書玄對自己有意思,可姜書玄從來沒有說過他對她有意思。可是他如果對她沒有意思,又為什么幫她干活,陪她加班又請她吃飯?
若即若離,霧里看花,李笙謦不喜歡這種感覺!卻又舍不得……
李笙磬,李笙磬你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