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不管怎樣鬧騰,張二的院地還是分了。
兩進的大好院地被分成了四塊小院地。
老頭死之前,仍然住在他那個風雨飄搖的小屋里。
雖然他很想死,時至今日他已經買了兩套送老衣,壽材也早已買好,只等閉眼開鋸糊漆。
可老天爺偏不叫他死。(后來在九十六歲上才駕鶴仙去。)他找他哥哥的兒子訴苦,可人家已經歸了別人的門,再不管這邊的事。他只能蹬著三輪又回到家來。
天氣已經漸漸冷了起來,過了霜降后,天氣一步步地由金秋走向了寒冬。
矮冬瓜坐在床上抽煙,窗外風雨交加,屋里腥臊沖天。
張二坐在床上咂酒,窗外風大雨大,屋里昏暗沉沉。
王炳生和媳婦坐在床上拉話,窗外秋雨陣陣,屋里潮濕陰暗。
翠娥摟著孩子坐在床上,窗外嘩嘩啦啦,屋里鼾聲如雷。
他的男人已經睡熟。
大概這個村子里的所有人都這樣坐在床上,在聆聽這窗外的狂風暴雨吧?
秋季的雨啊,那么蒼涼,那么悲壯,那么扣人心扉!教人忍不住駐足,忍不住想喊,想唱!更忍不住往床上加一床被褥。
夜里十點多,王闖回來了。
身上還帶著大把的錢!
他的歸來讓老兩口悲喜交加。喜的是兒子終于躲過去了這場風暴而安全回來,悲的是這幾個月來兒子不知道在外受何等罪哩!
其實他們家燈太暗了,他們的兒子好著呢,有吃有喝,長的富態了不說還帶回來四千多塊錢。
當王闖把錢擱在老兩口面前時,他們倆把下巴差點掰掉。
哎呀!兒子出息了!這是多么厚的一摞錢啊!
老兩口有太多的話想問,想說,可見著兒子了又都覺得無話可說,之前的所有設想的問題,此時都成了廢話。
最后王炳生開了口:“明兒把你媳婦接回來吧!”
矮冬瓜也接到了大侄子的禮物,這使他對這個混球有了稍微別樣的看法。
轉天王闖便把在娘家兩個多月的媳婦接回了家。
到家后,王闖像變戲法似的神秘地拿出了幾個小盒子——雖然他的媳婦依舊看也不看。
可他把盒子打開后,他的媳婦就把眼長在了他身上。
我的媽呀,金燦燦黃閃閃,這是戒指?
媽呀,你咋那么有本事哩!她簡直要幸福死了。
王闖這幾個月在外挖金礦啦?
當然沒有。
他從家里逃出來就跑到了廣東一個哥們那里,據說那里遍地黃金,他哥們混的很不錯,特意喊他上去發財。
心里癢癢的王闖當然沒有猶豫,對于兄弟,他向來看的比天還重!自然兄弟也就沒理由坑騙他——他也在用自己的想法套在別人的思想中,想當然地覺得別人也會像一樣他重義氣。他始終認為自己活的很有道理,并且很有意義,古有劉關張,今有小王闖!
他一頭扎進了廣東的懷抱。
廣東也異常熱烈的歡迎了他——用他自己的話說,差點沒熱死在那!
剛下火車他們就去了最好的飯店搓了一頓。
久別重逢,不亦樂乎?
可一段時間之后他卻發現,他這個“哥們”每天游鬼胡混,卻能大吃大喝,進出高檔飯店賓館,這讓他羨慕不已又嘀咕不斷。
這個“哥們”還很神秘,總是晝伏夜出,王闖問他他只說在上夜班。
王闖每天有吃有喝,動輒就是好酒好飯。這讓他頗有些不好意思,卻從內心里驕傲而自豪。
哼!不明就里的鄉巴佬!說我鬼混胡攪,呸!老子有這一班人馬在,不愁江湖無路走!等著瞧吧!哼!
他一邊想著一邊琢磨著應當出去走一走,自從他來到這個眼花繚亂的世界之后,一直住在朋友這里,還沒出去看看這大城市哩!
對!明天我就出去逛去!反正白天也是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