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人間的事,好說,又不好說。
矮冬瓜的二侄子王楠也要尋媳婦了,可家里沒有錢。
尋媳婦就得要錢呀!彩禮擺桌先不說,這房子就得一大筆省不掉的錢,誰家娶媳婦不得三間大瓦房呀?
午飯時分,他弟媳過來和他說這事。
矮冬瓜聽了,心里愿意幫忙,可自己也沒錢呀!可又不能不管,因為他的弟弟說了:“我是沒有法子了!這也是你的孩子,小時候就說要他養你老的。”
口中雖這么說,可又沒有真正過繼過來,矮冬瓜心里很不是滋味兒。
叼著煙卷思量了半晌,把弟媳等的左右不是,他才說道:“我有心可我也沒有多少錢,你們先讓人打聽著,有了合適的再說,我這還有幾十袋新秫秫,賣多少算多少。你們先把房子蓋起來。”
他的弟媳似乎放了心,可又忍不住嘮叨起來:“您老只管放心,那時候沒給你磕頭,可也算是你兒子,大了他自然知道養你,這幾年日子都比往先好了,他成了家家里也就沒什么事了,日后擎等著享福啦!”
矮冬瓜沒說話,咂摸著煙頭回了家。
可到家里飯還沒做熟,王闖兒就進了家門,慌慌張張的。
“咋了?”
“大爺,我我惹禍了!”他氣喘吁吁的嚷嚷。
他說的急切而真實,使矮冬瓜對眼前這個滿身酒氣的年輕人不容懷疑,可聽慣了狼來了又使他心里犯嘀咕。
“咋回事?”矮冬瓜往灶間填了一把火問道。
“我把人家柴火垛點了!”王闖一下子哭起來:“都燒沒了!”
在農村幾乎每家每戶都會有柴火垛,這是家里挺重要的一份財產,平時日積月累,長年累月堆在某個地方,或是自家院落圪嶗里,或是院外那個空地上。
農村有幾件東西可動不得,首一個便是鍋,然后是房頂,最末是這柴草。
砸鍋是刨祖墳的大忌,挑房頂子更是不讓人安生,柴草雖說不是東西,可也是一家人吃飯的家伙呀!沒有這,怎生火怎做飯哩!
矮冬瓜氣的一把推開這個愣小子,這個給自己找了無數麻煩的親侄子!
他前一天還來過。
他的弟弟要尋媳婦,按說這事不應他管,可他卻仿佛得了一件事一樣,踱到大爺家里問他長短。
最后居然說:“你在林場那么多年,不能一點錢也沒有吧?我不信!”
現在倒好,哭喪著一張厚臉想起這個大爺來了,矮冬瓜恨不得一腳踢死這個畜生!
可他不能啊,這不是自家的孩子,恐怕這一個跟頭他又不知要挨兄弟媳婦、侄子媳婦多少啰嗦咧,要是踢死了他,娘倆就得活吃了自己!
心中雖然惱恨,可他腦子卻在飛速旋轉著:這事不好叫人知道,得快讓這混小子跑,趁著天黑事早,都還未驚動,混亂著得讓他跑的越遠越好。平時他就愣頭青,這一回嚇唬嚇唬他也是個好事,讓他知道知道天下還是清朗的,王法還是有用的!
想到這,矮冬瓜一把拽過來晃晃悠悠的侄子,厲聲悄悄說到:“你個畜生!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事了!人家一報警,你就得蹲大獄!進去之后先打你一頓,教你皮肉不能沾地!渾東西,以后少往我這跑,招翻了我,我照樣治死你!滾吧!越遠越好!你他媽的騷尻逼!一個月別回來!聽見沒?!”
王闖起先頭暈腦脹,一聽見大爺說要坐牢,還要挨打,害了怕,登時酒醒了大半。
踉蹌著跑了出去。
矮冬瓜說的沒錯,現在派出所正在“通緝”這個縱火犯。
王炳生兩口子嚇得氣都短了,兒媳婦哭爹喊娘嚎了一陣子,抱著兩個孩子回了娘家。
這下好了,王楠的好事立刻灰飛煙滅了。誰也不敢給他家提親了,誰家的孩子呀?就是那個村北縱火在逃犯的弟弟!
咳!
村里人都是老實的農民,世代相傳都在這個地方,沒有人會刻意與誰為仇,況且小小的村莊多少年不出大事,平時的大事頂多就是婚喪嫁娶。可這次不同了,驚動了官府,那一定是很大的事,一夜之間,村里人都在談論這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