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石街的退休教師張老師說得對，站得高才能望得遠。山雀們在天上俯視人間，發(fā)現(xiàn)九龍里和花地里竟然藏著獵槍，后來街坊們的義助當然重要，但及時發(fā)現(xiàn)才是好的開頭。
九龍里和花地里的空中故事，當然不止一個，只是人有人言鳥有鳥語，無法溝通就無法互通信息，除非你也有一只聰明的八哥。
自從發(fā)生“獵槍事件”以后，丁醫(yī)生的孫子小鵬對鳥語發(fā)生了濃厚的興趣，一有空閑就往李婆婆家跑，向她孫子八哥學習鳥語。他爺爺會幾門外語，他學起鳥語來也有板有眼，只是有些心急，剛學會幾句，就迫不及待的跑回自家樓頂，找各種小鳥手舞足蹈的聊起來。
小鵬學習鳥語興致勃勃，沒察覺有一種小動物開始偷偷觀察他，為他量身高體重，觀察他的各種才能，甚至還會和他一起睡覺……
一個星期五的晚上，小鵬很早就上床睡覺了，因為明天爺爺會帶他去廣州“小蠻腰”（廣州塔）游玩。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小鵬突然兩腳一蹬，但是什么也沒蹬著，而是踩空了，一下從床上掉到地上，小鵬揉著眼睛翻身坐起來，正好面對著寬闊的窗臺。
臥室的窗臺鋪著大理石板，很寬闊，小鵬常常坐在上面，隔著防盜網(wǎng)看晚霞。
這時候，窗臺上立著一只奇怪的小鳥，全身披著銀色的月光，形狀象一只烏鴉，長著花腦袋，白嘴殼，紅足爪，只需看它的眼睛，就知道它也是缺乏耐性的家伙。
小鵬撅起嘴唇，“啾啾啾啾”地用鳥語問那只小鳥:“你是誰？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紅足爪小鳥說:“見過，我們見過幾次面了。”
小鵬想了想，難道在樓頂上見過？但是他想不起來。
“你是來找我的嗎？”
“對！我們要招募飛行員，你入選了。”
小鵬懷疑自己聽錯了，但是他不好意思讓小鳥再說一遍。
“我能當一只鳥已經(jīng)不錯了。”
“如果你想當小鳥，又想當飛行員，我們可以滿足你兩個愿望。”
咦！明明是它想招募小鵬去當飛行員，偏偏說成小鵬想當飛行員！
小鵬覺得自己只是個小學生，還沒到能當飛行員的年紀，所以他謙遜地說:“我只能當小鳥……”
這句大誠實話讓紅足爪小鳥有些急了:“想當小鳥也要跟我走！”
這樣說來，不管小鵬想當飛行員還是當小鳥，他都要跟紅足爪小鳥走，紅足爪小鳥的來意就是要小鵬跟它走，才不管他愿不愿意當飛行員呢。
小鵬想了想，跟紅足爪小鳥討價還價:“那要當多久？我只能當一晚上。”——這句也是大實話，因為明天他要去廣州玩。
紅足爪小鳥看來給氣壞了，不再搭話，從身后的一個小書包里，叼出一件灰色的袍子，然后飛到小鵬旁邊，把袍子披在小鵬身上。
小鵬驚奇地叫了一聲，因為灰色袍子一到他身上，就變成了一身羽毛，他轉(zhuǎn)眼間就成了一只和來客一模一樣的小鳥，花腦袋，白嘴殼，紅足爪，從小羊羔那么大的小孩變成了烏鴉那么小的鳥兒。
不過，也只有變成烏鴉這么小，才能象紅足爪小鳥那樣穿過防盜網(wǎng)的縫隙飛出去。
“哎！等等我……哎，你叫什么名字？”
“請叫我長官！”
原來紅足爪小鳥是一個官，那么小鵬就應(yīng)該是它的部下嘍。不知道長官要帶部下去哪里，去執(zhí)行什么任務(wù)呢？
小鵬奮力拍打翅膀，也從窗臺的防盜網(wǎng)飛出去，他覺得自己飛得很好，仿佛天生就是一只鳥兒。
長官領(lǐng)著小鵬飛出九龍里，眼看又飛過了河邊路，已經(jīng)到了市河的上空。
難道要去河對面？以前都是坐公交車從大橋過去，現(xiàn)在卻是迎著呼呼河風飛過去，小鵬愛死了這種展翅高飛的感覺。
正在猜想接下來要去哪里，這時長官下命令了:“我們撿石頭樹枝，把河填了！”
長官剛說完，不知從什么地方又飛來十幾只紅足爪的小鳥，飛到河邊的綠化樹下，銜起小石頭或者小樹枝，然后重新飛起來到市河的上空，把石頭樹枝等等扔下去。
小石頭和小樹枝掉到滾滾的河水里，當然不能激起多少波瀾，更別說把河填了，但是紅足爪小鳥們?nèi)家槐菊?jīng)一絲不茍，而且動作純熟，好像已經(jīng)這樣做好久好久了。
雖然小鵬覺得長官的命令很滑稽，但是他毫無意見:哪個小孩沒扔過石頭樹枝到河里，能夠變成一只鳥在河上自由飛翔，哪個小孩不樂意。小鵬有點后悔只答應(yīng)做一天小鳥。
長官拉長聲音指揮全體紅足爪小鳥:“所有飛行員加油干，要把整條珠江填成平地！”
聽到長官的指令，所有的紅足爪小鳥包括小鵬，更加干勁十足，下雨一樣往市河扔各種各樣的小東西，雖然河水還是原來的河水，一點變化都沒有。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邊露出微光，眼看快天亮了，長官帶頭停了下來，鳴叫收隊。
小鵬不樂意了，兩只紅爪還抓著小石頭:“我還要玩！”
長官提醒他:“已經(jīng)忙了一晚上，你回去睡覺明天再來吧。”
再說丁醫(yī)生，做夢沒想到小鵬昨晚在外面瘋了一晚上，一早上就來喊他起床，其實這時他才睡了不到一個小時。
小鵬翻過身背對著爺爺，困得眼睛怎么也睜不開。
丁醫(yī)生也看到小鵬臉容疲乏，心里不禁奇怪，只好取消廣州之行，讓小鵬繼續(xù)睡覺。
小鵬一直睡到下午五點才睡醒，一睜開眼睛，看見爺爺坐在床邊，滿臉狐疑。
“小鵬，怎么昨晚沒睡好嗎？”
“爺爺，昨天晚上我變成小鳥了，我和很多小鳥一起玩。哦不是，我在玩，其他小鳥在填河。”
丁醫(yī)生覺得孫子學鳥語學出了豐富的想象力。
丁醫(yī)生耐心地問:“填什么河？”
“就是把小石頭小樹枝扔到河里，它們說要把整條珠江填成平地。”
“為什么要把珠江填成平地？”
“我不知道！我只顧著玩沒有問，今晚我去問一下。”小鵬一本正經(jīng)地說。
丁醫(yī)生知道小鵬從來不撒謊，但如果說小鵬在做夢，那早上為什么會這么困倦？一看就知道整晚沒睡。丁醫(yī)生覺得還要了解得更詳細，就讓小鵬把事情從頭講起。
等小鵬完完整整說了一遍，丁醫(yī)生問孫子:“你知道精衛(wèi)填海的故事嗎？”
“沒聽說過，爺爺快告訴我。”
這樣說來，小鵬是真的不知道昨晚的紅足爪小鳥的來歷了。
丁醫(yī)生說的精衛(wèi)填海，是中國上古的神話傳說。相傳炎黃子孫的祖先之一炎帝，他有個寶貝女兒叫女娃，傳說她有天去東海游玩的時候淹死了（有一種傳說她教訓了欺負小孩子的海龍王的兒子，后來在東海游泳時被對方作怪害死了），她的靈魂變化做一種叫“精衛(wèi)”的花腦袋紅足爪的小鳥，不斷從西山銜來小石頭小樹枝丟進海里，想把大海填平，發(fā)泄她對大海的憤怒。
小鵬聽得發(fā)呆了:“真可憐！年紀這么小就給淹死了，永遠不能再見爸爸媽媽。”
丁醫(yī)生說:“她年紀小，不應(yīng)該獨自去海里玩，她不會保護自己，她的爸爸媽媽也沒有保護好她。”
“爺爺，大海是填不平的。”
“珠江也是填不平的。再說珠江是我們飲用水的來源，是無數(shù)水中生物的樂園，所以誰也不可以把珠江填平。”
“長官今晚還要來，當我披上灰色的袍子變成精衛(wèi)，我們又要去填珠江了。”
丁醫(yī)生說:“我要阻止它們——珠江不能填，我孫子也要按時睡覺。”
晚上小鵬又是很早就上床睡了，丁醫(yī)生躺在他旁邊，睜著眼睛，就等精衛(wèi)的長官出現(xiàn)。
又象昨晚一樣，不知睡到什么時候，小鵬兩腳一蹬，然后掉到床下。
咦！窗臺上密密麻麻擠滿了精衛(wèi)，正和站在窗邊的丁醫(yī)生大眼瞪小眼——精衛(wèi)不懂人言，丁醫(yī)生不會鳥語——一數(shù)昨晚填河的都來了，單單少了長官。
“小鵬快過來，聽聽小鳥們說什么。”
其中一只有胡子的精衛(wèi)用哀求的語氣對小鵬說:“我是副長官，長官中午沒吃東西又去填河，一直不見回來，可能被河水卷走犧牲了。你是這里人，年輕有活力，我們想請你當新的長官，帶領(lǐng)我們把珠江填平。”
小鵬翻譯給爺爺聽，丁醫(yī)生嘆息說:“告訴它們海水河水有多深，希望避免更多的犧牲。”
小鵬對副長官說:“我爺爺說你們在上古時候，一直想把東海填平是吧？你們知道東海有多大多深嗎？東海是填不平的！”
副長官說:“想填東海的是我們的祖先女娃，東海填了幾千年都沒辦法填平，后來我們改去填長江填黃河，一代接一代也是填不平。這個月來到珠三角，看見河水就來氣，又決定把珠江填平了。”
丁醫(yī)生和小鵬覺得哭笑不得，不過再想想:它們一代又一代的精衛(wèi)，在一代又一代的填海填河勞動中，應(yīng)該犧牲過不少成員，包括祖先女娃和小鵬的長官，難怪它們見到海水河水會來氣，矢志不移要把大海河流填平。
小鵬問副長官:“你們在東海長江黃河犧牲過很多祖先是吧？”
“嗯！犧牲的先輩不計其數(shù)，我們都時刻準備著，為了填海填河事業(yè)犧牲自己的生命。”
丁醫(yī)生點頭說:“我佩服你們的精神！但是你們想想，如果你們敬畏大自然遠離危險，還會不會被海水河水卷走？你們知不知道，河里有無數(shù)的魚蝦螃蟹，如果把河流填平了，水里的生命難道到山里生活嗎？”
應(yīng)該是第一次聽到來自人類的忠告，窗臺上的精衛(wèi)們集體沉默了。
丁醫(yī)生又說:“對你們來說，這是個千古難題，要改變不容易。我建議你們先停下來，找個地方休息一段時間，回頭再決定怎么做……如果你們生活愉快，我想你們的祖先會替你們高興的。”
精衛(wèi)們嘰嘰喳喳討論了一陣，由副長官請求小鵬:“我們接受建議，我們還是想請你當我們的新長官，教我們以后怎樣生活。”
小鵬一向羨慕八哥他哥擁有一只聰明的八哥，可現(xiàn)在輪到他將要統(tǒng)領(lǐng)一群小鳥，他反而扭捏起來。
他小聲問丁醫(yī)生:“爺爺，我怎么辦？”
“我希望你能帶領(lǐng)它們過上新的生活。如果你拒絕它們，它們可能會重走老路，去跟河水作滑稽的搏斗！”
“好吧！河邊小學在小山旁邊有個小花園，我希望它們在那里找到蟲子，另外山坡上有個小山洞，是個開會的好地方。”
“開什么會？”
“課余時間我想跟它們講講校規(guī)，比如不準靠近校長室，我怕它們到處拉屎……”
丁醫(yī)生忍不住夸獎?wù)f:“你想得非常周到！校長不發(fā)脾氣的時候，學校是大家的學校；校長發(fā)脾氣的時候，學校就是他一個人的學校了，真的不要招惹校長！”
說完丁醫(yī)生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小鵬告訴精衛(wèi)們自己的打算，保證它們到時吃好住好。
精衛(wèi)們歡叫起來，請新長官變成精衛(wèi)馬上帶它們?nèi)ァ?/p>
丁醫(yī)生也想跟小鵬和精衛(wèi)們同去，然而他的身體條件不適合變成飛鳥，你想象一下，一只山羊那么大的鳥，能飛得動嗎？所以他只好目送小鵬變成精衛(wèi)，帶領(lǐng)他的伙伴們飛向河邊小學。
關(guān)于這些傳說中的精衛(wèi)，在以后的故事里還會講到，畢竟他們的首領(lǐng)住在九龍里，它們還會回來的。至于小鵬，從此就擁有了變成飛鳥的能力，他和小二都成了九龍里最厲害的人物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