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米燕的成長軌跡為主線，寫在大山里長大的60后、70后女孩的命運。】

上一章 蠢蠢欲動

鄭勇到底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熊熊燃燒的欲望。他笨手笨腳地撿起米燕的胸衣，卻不知道該怎么穿。

他扶她起來：“燕兒，快穿起來。要是被人看見，就不好了?！泵籽嘁不艔埰饋恚前?，雖說是個小樹林，但萬一有人來呢。她后悔自己剛剛太魯莽。

米燕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嗔怪地看了鄭勇一眼：“不許笑話我！我只是想讓你安心?！?/p>

鄭勇一把把她摟進懷里，他怎么會笑話她！他的心里，被米燕暖得熱乎乎的。不是他不解風情，而是他太看重兩個人的感情。即使米燕心甘情愿給出，他也不能就這樣輕易要了她的第一次。

他不只是想要占有她的身子，他想要占有的，是她的心。

在九十年代的小縣城里，像米燕這么勇敢的女子，還是很少。敢于偷吃禁果，在那個年代，是被看作放蕩風流的?？墒敲籽嘁恢庇X得，為了愛情，一切都光明正大。

兩個少年，和衣躺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直到太陽西斜，肚子餓得咕咕叫了，才戀戀不舍地回學校去。

快要畢業的前夕，大家都無心學習。學校里有一個現代舞學習小組，米燕從來沒去試過。眼看就要畢業了，再不學，就沒有機會了。她拉了愛平，想一起去體驗一下。

愛平喜靜，強勁的音樂讓她有些頭疼。她倆跳了個把小時，就回了宿舍。

第二天，鄭勇的位子空著。米燕納悶，這家伙，怎么會不來上課呢？她問鄭勇的好朋友，那男生把米燕拉到走廊上，神秘兮兮地告訴她：“你昨晚是不是去跳舞了？鄭勇吃醋啦。他說你明知道那個男生喜歡你，還去跟他學跳舞。他昨晚一夜沒睡著，這會兒還躺著呢?！?/p>

米燕哭笑不得。多大點兒事兒，至于嘛。她想想，忽然生氣起來：這家伙，這么不相信我。虧我掏心掏肺地對他！他也太不懂我米燕了。我米燕對喜歡的人，日月可鑒！別看我可以為他癡狂，對我不喜歡的人，我連搭訕都懶得搭的。

她越想越氣，一扭頭進了教室，留下那男生一個人在走廊上凌亂。她決定不理睬鄭勇，讓他自己好好琢磨琢磨。這么小心眼，以后生活里還了得。她要幫他長個記性。

兩個人冷戰了幾天，誰都覺得自己沒有錯，僵持著不肯先去和解。

語文老師組織畢業班同學去學校后面的電視轉播臺參觀，明明聯系好的，去了以后卻大門緊閉，一把大鎖，牢牢地將兩扇鐵門鎖在一起。四周的圍墻上，插著明晃晃的尖玻璃。班主任跟班長商量以后，決定翻門入內。男生先行，接應女生。

鄭勇他們幾個，表示完全沒有難度，輕盈地爬上去跳下來。可是女生就沒那么容易了。米燕和班花小冬一起，笨拙地往上攀爬，好不容到了頂部，再小心地跨過去。她看到鄭勇就站在下面，知道他會拉自己下來，心里頓時有了安全感。

可是，她在等待的時候，鄭勇伸出手，先接過小冬拉了她下來。米燕看得真真切切，班花跳下來的時候，整個身子幾乎都傾在了鄭勇的懷里。

等到鄭勇笑著，伸出手去拉米燕的時候，她裝作沒看見，轉過身子，自己順著門溜了下來。米燕耷拉著眼皮從鄭勇面前走過，她的心里，痛在一絲絲蔓延。

她的眼里，沒有別人，因而，她希望他的眼里，也只有自己。如果那個女孩不是班花，米燕也許會覺得，鄭勇只是出于禮貌；可是，因為她是班花，米燕的心里，只有嫉妒。

嫉妒，是一株罪惡的罌粟花。

一直到放假，米燕都沒有搭理鄭勇。鄭勇幾次想和好，米燕板著臉，一點兒情面也不給。雖然她和鄭勇一樣難過，痛苦在侵蝕著她的心，但是，執拗，是她與生俱來的性格。

畢業紀念冊上，鄭勇給米燕的留言是：“畢業，是嶄新的起點。我們還沒開始，希望永遠不會結束?！泵籽嘧匀幻靼姿囊馑肌Ｋ緛硐胭€氣不給他留言，但還是不忍心。驕傲如米燕，她并不是想結束，她只是想讓鄭勇明白，她不圖他大富大貴，不嫌棄他只是一名窮教師，但他必須知道，她，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機會，要靠自己把握。走對了路，一切都是你的。”米燕寫下這句話后，長長地嘆息。

沒過幾天，這群年輕的大孩子，照完畢業照，領了畢業證，回到了各自的家鄉，等著教育局的分配。

米燕到家沒幾天，就收到了鄭勇的來信。鄭勇似乎并不知道米燕生氣的緣由，他希望來拜訪米燕：“習慣了你的熱情如火，突然經歷你的冷淡，大夏天里，卻感覺像是下了霜。我想去你家看你，順便看看你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可以嗎？”

米燕同意了。她也想著，等鄭勇過來，她要開誠布公地告訴他，自己為什么生氣，并且希望他以后在細節上注意點。她是打算同他過一輩子的，可得早點開始調教。

時間定在兩周后，因為米燕估摸著，這封信，起碼得要一周的時間，才能郵到他家所在的村子里。

約定的日子很快到了。米燕去鎮上同學家里等鄭勇，這個同學，初中時就坐米燕和小荷的后面，關系也很不錯。同學家離車站不遠，比較方便。鄭勇到的時候，才剛剛中午。短袖白襯衣掖在一條深咖色的褲子里，看起來帥帥的。

鄭勇走在前面，同學和米燕走在后面，他們打算去同學家歇個涼，錯過炎炎的烈日，等到后半晌再坐車回米燕家。

1993年，正是將軍縣各地流氓混混猖獗的時候。迎面走過來一群小混混，他們走到鄭勇前面，斜著眼看了看鄭勇，抽出一根煙來：“抽煙不？”鄭勇實話實說：“我不會?！?/p>

“啪”，小混混一個耳光抽過去，“煙都不會抽，你還會干什么？”

米燕和同學在后面看見，趕緊跑上去問怎么回事。小混混們曳斜著眼睛：“一聽他說話就不是本地人，敢來勾搭我們鎮上的小姑娘，給他點顏色看看?！闭f完，大搖大擺地走了。留下還沒回過神來的鄭勇，眼睛里含著屈辱的淚。

米燕恨得牙癢癢，這幫混賬東西，真是不得好死。她在心里咒罵道。她奇怪鄭勇怎么沒有還手，不過想想，不還手也是正確的。鄭勇雖然個兒不小，但就一介文弱書生樣兒，若真惹怒了那幫小混混，后果不堪設想，他們可是敢動刀子的人。

可是，米燕咽不下這口氣。一方面她心疼鄭勇受了侮辱，另一方面，她又怒其不爭：還手都不敢，以后怎么指望你保護我，保護家庭？

小女生心目中的英雄主義，此刻在她心里發酵升騰。

兩人再沒心思去同學家了。米燕領著鄭勇，坐上三輪車，回淠河村。一路上兩個人幾乎一句話也沒說。鄭勇大概是覺得顏面掃地，又無端受辱，眼睛里一直噙著淚。米燕呢，想著自己的心思：如果你能勇敢點，也許此刻，我會充滿崇拜地陪在你醫院的床前。她也知道這是不理智的想法，但她覺得，男人，就該有血性。

很多年以后，米燕才明白，自己當初的想法，有多愚蠢。

米燕爹看見女兒領了個男同學回來，心里已經猜到幾分。他有些悶悶不樂，蹲在灶塘門口幫著老伴兒添火，旱煙袋吸得吧嗒吧嗒響，一聲不吭。

米燕只好厚著臉皮：“爹，娘，這是我同學，叫鄭勇?！泵籽嗟亲永锖吡艘宦?，算是答應。還是米燕娘心里善良，怕人家娃兒抹不過面子。她拽過條板凳，用圍裙抹了一把：“坐吧。這大熱天的，累壞了吧?！?/p>

“你趕緊燒茶，都渴死了?！泵讜嫷闪死习橐谎邸Ｃ籽嗄锊桓叶嗾f，只好忙乎著去找開水瓶，她往熱水瓶里放了一大把茶葉，把鍋里新開的水用個木頭的小水瓢灌進水瓶里。

鄭勇這邊，如坐針氈。他不知道說什么好，手腳也不知道怎么放好，就這么尷尬地坐著。

米會計終于磕了磕煙袋鍋，站了起來?！澳慵沂悄膬旱?？”他耷拉著眼皮問鄭勇。鄭勇說了自家那兒村子的名字，米會計又不說話了。

“燕兒，你過來下?！卑肷沃?，他在堂屋里喊。米燕忐忑著過去，爹爹壓低聲音說：“燕兒，他們家那個村子，可是我們將軍縣最偏僻的地方了。你總說我們住在山頭上，可你到淠河村坐車，只用走個十來分鐘。他們家那里，怕是要走半個小時，也沒個坐車的地方。燕兒啊，你還小，不著急找對象。好幾個媒人來提親，我都拒絕了。等過兩年，我讓你叔給你在縣城物色一個。這一輩子在山里，永遠也沒有出頭的日子了。再說，你在這邊教書，他在那個旮旯，你們倆怎么能調到一塊兒。還能一直這樣跑著不成？”

語氣雖然不嚴厲，但米燕看到爹爹鄭重其事的臉，知道他是不會同意的了。米燕心里一陣發涼，她想起了大姐當初的苦楚。

“爹，我不想找縣城里的，我不想高攀。鄭勇跟我同學，知根知底的。那些別人介紹的，誰知道是不是花花公子型的?！泵籽鄩阎懽诱f。

米會計臉一沉：“你怎么這么不懂事！你大姐嫁這么遠，米軍又在上海。你不知道你是你娘的心尖肉嗎？你要是再嫁遠了，去看一趟都翻山越嶺的，你娘心里多苦你想過沒有！你娘好不容易把你們拉扯大，結果一個個膀子硬了，都飛了！”

講到娘，米燕心軟了。她知道，自己就是娘的一切。從小到大，不管爹爹怎么嫌棄自己，娘都千方百計保護著自己不受傷害?？?0歲的人了，娘沒有打過她一下，沒有罵過她一句，煮飯刷碗，從來舍不得讓自己做。

晚上，米會計夫妻好酒好菜地招待了鄭勇。第二天早上，米燕起床發現，鄭勇已經走了。原來，米會計起了個大早，找鄭勇談了話。他說，他們不可能讓米燕嫁到那么遠那么偏僻的地方去的。你回家吧，早點死了這條心，踏實找個好姑娘，別耽誤了自個兒。

【這一章好長，寫短了感覺對不住天天追的你們。嘻嘻，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