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再見魯達

明媚一口氣奔出了燕京城,亂糟糟的思緒和橫沖直撞的情緒,讓她無法冷靜思考,只想隨心而行,直到筋疲力竭,她停下后才發現,已經離燕京這么遠了,再不見那巍峨的城墻,那繁華熱鬧的街市,那令人神傷心碎的人和事,只余一片廣闊的天空和廣袤的原野,明媚想,燕京果然不適合自己,離開了也好。


‘天哪,沒想到你身板不大,這么能跑,我不過就晚了幾步,差點沒跟上,呼,累死我了,先別急著走,讓我休息休息,’,明媚正想起身上路,沒成想,安心的聲音突然在背后響起,


‘你,怎么還跟著我?’,這回明媚是真詫異了,


‘不然呢?’,安心一臉的理所當然,反問道,‘我要保護你呀,’,


‘可,’,明媚一時有些恍惚,這幾天事情太多,讓她突然想不起,當初上官逸是怎么交代安心的了,‘上官逸怎么說的來著?’,


‘害,他怎么說的我哪記得,但我想跟著,’,


‘這,合適嗎?’,


‘哼,沒什么不合適的,有錢難買我樂意,老子樂意天下無敵,’,


明明頂著一張可愛的娃娃臉,靠賣萌就能化了人心,偏偏長了張小嘴,好想毒啞了她呀,還我萌妹子。明媚忍著心痛問,


‘可你就這么跟我出來,算不算叛逃的家仆,官府不會通緝你吧,你不會連累我一起被抓捕吧,’,


‘嘿嘿,算,會,有可能,你怕了嗎?’,聽明媚這么說,安心黑溜溜的眼睛轉了幾轉,壞笑地答道,


‘所以,你根本不歸上官逸管吧,’,看安心那一臉不安好心的笑,明媚戳穿道,‘其實一開始見到你我就懷疑了,他的侍衛我見過幾個,無不對其恭敬有加,唯命是從,相比之下,你對他的態度略顯隨意敷衍,’


‘呀,這么早就懷疑我了么,我以為我演得挺真的,’,


‘既然挑明了,你就不必跟下去了吧,’,


‘不行不行,我的目的還沒達成呢,’,


‘什么目的,直說的話,興許更快點,’,


‘不,有些事急不得,’,


小妮子一臉的你奈我何的模樣,看來她是要跟到底了,看在她武力值的份上,明媚認命了。


二人休息后一路疾行,終于趕在天黑前,來到一處可以落腳的鎮子,直到進了客棧,她們倆才意識到一個嚴重問題,口袋空空。


‘身為侍衛,出門連錢袋都不帶的么?’,


‘還不是你說走就走,我連佩劍都落藥鋪了,再說你也知道我演技不好,不是早被你看穿了嗎,’,


‘那你一個燕京人士,總該比我這個鄉下來的土包子見多識廣,眼下該怎么辦?’,


‘嗯,有道理,你等等,’,安心走到客棧外,把自己渾身摸了個遍,的確什么都沒有,都怪上官逸,說什么在外行走,不暴露身份就安全了一半,所以她才連一樣證明身份的東西都沒戴,氣惱下忽然計上心來,


明媚見安心出去了一刻鐘還未回轉,正心內暗喜,這就把小妮子騙走了,沒想,安心卻于此時昂首大步地進來了,只見她往客棧掌柜的柜臺之上放了一塊其貌不揚的石頭,上面似乎刻了什么,明媚走近看,‘江湖救急’四個大字,歪歪扭扭得刻在石頭上,見此,明媚和老板都十分疑惑得看向安心。


‘你去燕京,進得皇城內,隨便找個當差的御前衛一問,就能知道護國大將軍府在哪,到得府前,你只需要把這塊石頭交給門衛,自然有人拿大把的鈔票給你,’,安心一臉得意地掃了二人一眼,繼而對掌柜的說,‘只要今晚你讓我們舒舒服服住一晚,這塊石頭就是你的了,’,


‘姑娘,且不說燕京離我有多遠,就說你這丑的天怒人怨的石頭是剛在道邊撿的吧,你是覺得我沒長腦袋么,’,


‘你不信?’,


‘我信你才怪吧,二位既然無意住店,還請另謀他處,小店這是小本生意,經不得吵鬧,’,


‘哇,你還要趕我走,你知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


‘姑娘騙術一般,下次還請提前準備準備吧,’,


‘你還罵人,我哪里長得像騙子了,你說清楚,’,


‘姑娘若是執意糾纏,我可要報官了,’,


‘哼,就怕你不敢,你去,去,你快去報,’,


‘呃,我這個妹妹腦子不好,我們這就走這就走,’,明媚眼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而客棧后廚幫工的兩個壯漢和前堂跑腿的小二已經蠢蠢欲動,這小妮子還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只得打圓場,當即拉住安心往店外走去,


‘等下,’,魯達聞聽樓下十分吵鬧,本不予理會,直到似乎聽到了熟人的聲音,下樓一看,果然,‘我看掌柜的有些誤會,在下這還有些銀錢,先給二位姑娘再開間房吧,’,


正急著往外拉安心的明媚,聞言抬頭卻見,魯達從人群中步出,替自己解了圍,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四日,明媚三人一同啟程了,臨走前,安心將自己刻字的石頭劈碎在了客棧門前,并當著掌柜的面說道,


‘哼,你永遠不會知道你錯過了什么,’,然后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


面對這個行為詭異的少女,掌柜的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嘀咕道,‘看著挺有靈氣的,奈何是個傻的,可惜啊可惜,’,多年后,當護國大將軍以再次擊退西北匈奴的進犯而得勝還朝時,掌柜的在圍觀還朝將領的人群里再次得見了少女,其時少女橫刀立于馬上,身披銀甲熠熠生輝,他渾濁的雙眼瞇了又瞇,方才恍然,原來當年傻的那個竟是他自己。


本想追上魯達偷偷綴在其身后的,沒想卻以那樣的方式偶遇,明媚一時心有惴惴,不知魯達會作何感想,故而同行的前兩日,與魯達相處間總會顯出幾分尷尬。


六日,還好有安心這個自來熟的萌妹子,在同行的第三天,三人的相處總算自然了許多,只是因為三人走的陸路,又沒有代步工具,魯達又是一介書生,三人行得有些慢,因著昨晚歇腳的鎮子距離下個鎮子距離稍遠,想在天黑前趕到怕是難了,三人今晚只能露宿山野,當安心知道了這一噩耗之時,頗有些上躥下跳,一路上興奮的不行,


‘哈哈,以前只聽說行軍打仗,風餐露宿是常有的事,沒想到我如今也能體驗一把啦,’,


‘你還真是不食人間煙火,這明明是個噩耗,’,


‘為何,現在天氣這么熱,晚上宿在戶外反而舒服很多,不是么,’,


‘呵呵,是挺舒服的,最好再來只虎啊,熊啊,狼啊,把你舒舒服服送進它們肚子里,怕不是要舒服死了,’,


‘哇,你好惡毒,不跟你說了,魯大哥呢,你也覺得宿在戶外是噩耗嗎?’,


‘唔,都怪我拖慢了你們的腳程,累得你們跟我一起受苦,’,魯達略有歉意地說,


‘欸,不怪你不怪你,應該是托你的福,讓我好好領略了一番自然風光,如今還能欣賞一下原野之上的夜景,想想都激動,’,

……


看到魯達自責,明媚不好再反駁安心,只跟著安心一起雀躍起來安魯達的心。


夜晚,三人找了一個背風的小土坡,點燃了一叢篝火,明媚挖了幾個野山芋埋進了篝火下方的土里,安心打了只野雞,奈何不會處理,把野雞砸暈后拔毛的時候又把野雞疼醒了,于是整個原野時不時冒出幾聲野雞凄厲的啼鳴,和安心小聲詭異的碎碎念,莫名讓寂靜的黑夜多了幾絲恐怖的氛圍。若不是明媚看不下去,拔出腰間的短刃,干脆利落地切了野雞的脖子,恐怕安心一晚上都吃不到她心心念念的烤雞肉。只是這個沒良心的一邊啃著雞腿,一邊還埋怨著明媚,


‘哇,你好殘忍,就那么抹了野雞的脖子,它恨死你了,’,


‘明明是你在吃它的肉,你說我殘忍?’,明媚氣笑了,‘你既然想要它的命,就該給它個痛快,活生生地拔人家的毛,不知道的以為它跟你有多大仇呢,’,


‘噗,呵呵……’,一邊的魯達終于忍不住笑出聲,‘都怪我,什么都不會,也幫不上你們的忙,’,


‘魯大哥不必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攬,是她自己嘴饞還笨,跟我們可一點不相干,’,這是與魯達相遇后,明媚頭次見到了他的笑容,沒有勉強,沒有刻意,是實實在在的開心,她也開心地想,所有的苦難終將會過去,一切都會變好,總有一日,她也可以放下對明揚的不舍,真心實意地對他和他的妻子說聲,好久不見。


‘我前面的二十五年,除了讀書,什么都沒料理過,一直是父親和母親在為我操持生活的一切,我總想著,等我考中了,得個一官半職,定要百倍回報雙親,父親常年打鐵,腰肩腕肘均有嚴重的勞損,母親常常夜里還在縫補,眼睛是愈發不濟了,小妹漸大,如果沒有強力的娘家在背后撐腰,結了親后在夫家會受欺侮,我是家里唯一的青壯男兒,是他們未來唯一能依靠的人,所以我一直努力進學,夫子們都說我才智過人,是塊讀書的好材料,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我其實比任何人都要刻苦,沒想第一次的鄉試我卻發揮失常,可父親一句責怪之言也無,小妹和母親只一個勁兒地鼓勵我再接再厲,這便是我的家人啊,他們不僅是我未來要擔起的責任,也是我在世上行走的支柱,更是我憧憬的未來里必不能缺失之人,’,魯達說到此深吸了口氣,半晌,抬頭看到漫天繁星,又繼續道,


‘父親常說,如果有什么過不去的心事,就抬頭看看天,空中的星辰浩如煙海,神秘莫測,與之相比,人的存在仿佛既渺小又無足輕重,這時就覺得心中的煩惱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總之都會過去的,我常常覺得父親有一顆廣闊的心,能包容一切,可沒想到卻在蔣家一事上如此較真,他明知整個云州的平民百姓都提蔣色變,生怕沾上一點無妄的麻煩,能避則避,可面對蔣氏鐵鋪的咄咄逼人,父親卻未讓分毫直至命喪于此,母親與我講事情經過之時,已是強弩之末,說得并不連貫,甚至有些顛三倒四,我當時亦是被巨大的變故亂了心神,有些話并未聽明白,直至一切塵埃落定,我到家人墳前祭拜,才捋順了事情的經過,原來蔣氏鐵鋪這并不是第一次盯上我家,其實早在我當年第一次鄉試之時,他們已經盯上我了,’,


‘你是說你第一次鄉試落榜,是有人刻意為之?’,明媚問,


‘誰能想到呢,當時我一路順利通過縣府院三試,在當地小有名氣,本該是件喜事,卻也因此被心懷叵測之人盯上,成了那之后我魯家一切禍事的開端。鄉試時,有人李代桃僵,將我答過的試卷放上了另一人的姓名,那個人就是蔣氏鐵鋪的兒子蔣瑋,所以那年不學無術的蔣瑋中了舉,被寄予厚望的我卻榜上無名。一個空有才華卻沒有背景的讀書人,在某些人眼里,是可以任其隨意擺布的,事實也的確如此,我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不想只是為別人做嫁衣罷了,我至今都想不通,人,為何能壞得那么徹底,偷拿了一次還不夠,還要再加害第二次,他們甚至將換了我文章的事直白地講給我父親,明晃晃地告訴他,他的兒子再怎么努力都沒有用,他們能拿走一次,就能拿走第二次,許是因此,向來寬以待人的父親才會反應那么激烈變得固執起來,他想為他的兒子討個公道,他不相信世間會有如此荒唐的事,可惜他錯了,或者我們都錯了,不該相信善有善報,否則為什么我魯家但行善事,卻不得善果呢?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你沒有錯,魯父,魯母,小妹,都沒有錯,錯的從來都是他們,吃人的豺狼,從來不會覺得自己錯了,甚至還會到處炫耀自己獠牙的鋒利,但人終究會把豺狼斬于刀下,即使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可豺狼已死,它再也傷不了人了。就像現在,只要我們堅持本心生生不息,到那時這世上像魯家一樣溫暖良善的人家會越來越多,終匯成萬家燈火,當豺狼再來的時候,它也只能夾著尾巴當狗,給人看家護院,再沒了曾經的爪牙,’,明媚能感覺到魯達正在慢慢習慣并接受她和安心的陪伴,他選擇在黑暗里訴說就是在試探地將自己的傷口示人以求撫慰,明媚堅信,她們耐心的陪伴與傾聽,終會療愈這深刻又沉痛的傷,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那一晚后,安心沉默了很久才私下對明媚說,‘我終于理解你為何執著于救一個必死之人了,他的確不該那樣慘烈地死去,否則這世間就太涼薄了,老子不如他也不如你,所以決定,以后跟你混了?!?,


‘我可以拒絕么?’,


‘為啥?老子哪里不夠好?’,


‘就這里,你頂著個小可愛的臉卻有著一顆糙漢的心,我心痛得受不了,’,


‘啊,是嘛,那我以后注意些,可估計很難,畢竟習慣是從小養成的,哎呀,我們是朋友啦,要互相理解才對嘛,你也不要對我太嚴格了,’,

……


七日,三人早早進了東關鎮的一家來??蜅?,本著能省則省的原則,只要了兩間下房,被領客的店小二一路冷嘲熱諷,若不是明媚一直眼神壓制著安心,小二怕是要身首異處。


進得房來,關上門后,安心剛要發作,就被明媚捂住了口,


‘小點聲,我們被跟蹤了,’,


‘何時,’,


‘就在進了鎮子不久,’,


‘多少人?’,


‘少說也要十幾個,我想現在客棧里里外外都有眼睛了,’,


‘不怕,我解決,’,安心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我擔心不止這些人,我逃跑還行,讓我正面打架完全沒有勝算,你又連趁手的兵器都沒有,還有魯大哥不會武,而且我覺得這些人是沖他來的,我們不可妄動,’,


‘啊,那咋辦?’,


‘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當晚,明媚和安心分別先后入了魯達的房,不久,位于客棧西北角的那間客房就響起了驚天動地的哭聲,爭吵聲,謾罵聲,不絕于耳,好奇的人們相互打探,原是兩姐妹都看中了身邊的兒郎,當眾上演了一出二女爭一夫的戲碼,最后姐姐落敗,掩面大哭著離了客棧,看來是真傷心了,這黑天半夜的,也不怕遇到壞人,剩下的男女和門而臥,還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圍觀的人們漸漸散去,一邊感慨幾句,世風日下啊。


只看店的店小二,迷蒙著雙眼,看著離店的女子背影,內心納罕著,他記得那倆女子沒有這么高的呀,難道是晚上燭火拉長了人的身形,想著想著又接著打起盹來。


就在眾人都沉浸于夢鄉之中的后半夜,客棧西北角的客房再次爆出聲響,不過這次卻不是簡單的推搡吵鬧,一群黑衣蒙面的人手持利刃,正在屋內行兇,桌椅門窗全都砸了個稀爛,萬幸沒有人倒在店內,頃刻間全都跑了沒影,跑了好,跑了好,躲在柜臺里瑟瑟發抖的小二聽見打斗聲消失許久,方才試探著露出頭來打量店內情況,不想與橫放于柜臺上的一把血淋淋的大刀來了個親密接觸,登時嚇暈了過去,那把刀自然是安心在逃跑時路過柜臺故意放的,沒辦法,她就是報復心重。


八日,在東關鎮外圍繞了半宿的明媚和安心,確定身后再無人追蹤后,方分別回到東關鎮,在一座苦力和乞丐聚集的廢棄廟宇內與男扮女裝的魯達匯合了。


三人找了處院內的空地,邊吃早飯邊聊,


‘哈哈,沒想到魯大哥扮起女子來,還挺秀氣的,’,跑了一晚上的安心,看起來精神抖擻,甚至還有閑心開玩笑,


‘那我是不是也該贊一句,你穿起我的衣服來,同樣不乏英武之氣?’,魯達笑著道,


‘大俠,請受我一拜,’,經過昨晚,明媚對安心的實力有了具象化的認知,畢竟嬌小玲瓏的她單以一己之力,赤手空拳之下,不僅攔住了一應殺手掩護明媚逃跑的同時,還抽空去報復了下店小二,最后更是引走了大部分的刺客,如今還能安然無恙地站在此地談笑風生,當真稱得上一句老子。


‘噫,你不會被什么鬼東西上身了吧,’,安心被明媚突然的一拜嚇得后退了兩步,‘說,用得何方妖法,安得什么心?’,


‘好了,快別鬧了,收拾收拾,趁著沒有追兵,我們趕路要緊,’,魯達低頭看了看身上的這套綠衣紗裙,對明媚道,‘還是先把衣服換回來吧,’,


‘不著急,他們很了解你的目的地,早就在此等候多時了,如今失了你的蹤跡,只怕還會在沿路搜尋,我們不能往云州方向走了,’,


‘那要不還回燕京?’,安心提議道,‘不過那些人為什么要追殺魯大哥呢?’,


‘當初,魯大哥該不是自己想進京的吧?有人唆使你了?’,明媚也想問,


‘也不算吧,那時不過是不想活了,有人救下我,并給了我本賬冊,上面詳盡地記載了蔣氏多年來一直在給東宮運送大量的黃金白銀,’,魯達思索了一會兒,方道,


‘那人不過說了幾句事實,上位者的一個點頭,可以恩澤萬里,也能禍及四方,即使蔣氏行惡多年非太子指使,但蔣氏之罪與太子絕不是毫無關系,畢竟太子收進府庫的每一分銀錢,都是蔣氏欺壓云州百姓所得,無論太子對蔣氏之所為是毫不知情還是知而故縱,他都無法完全置身事外,可如今他卻端坐云間,片葉不沾,’,


‘那時的我滿腔憤懣,覺得他說的很對,反正也不想茍活,不如死得有價值一點,我知道,以我之力根本無法與當朝儲君抗衡,可我的目的本也不是傷害報復,我不過是想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知道,即使在他們眼中,與他們天差地別的升斗小民,也有反對不公并與之對抗到底的勇氣和決心,如此,手握權柄的大人物們,在之后的每一次點頭每一個決策,都不會再做得那么輕率與容易,當然,上位者亦可毫不在意地讓我消失于天地間,但我一路行來,終究會于人心之上留下痕跡,只要不公仍在,如我一般的人便不絕,他們會前仆后繼,直至天下大同,庶民不再生如螻蟻命如草芥任其踐踏。’,


‘有道理,’,雖然安心承認自己根本做不到魯達所言,但她每次聽完魯達的剖白,都會熱血沸騰,且極為認同,


‘魯大哥雖一心為公,但有沒有想過,那人只是想利用你的仇恨去打壓太子繼而達到他自己的目的,’,明媚一針見血道,‘如今,他見你無罪釋放,擔心你活著泄露他的身份,故而才派人追殺你,’,


‘那人是誰?我幫你去宰了他,’,安心不平道,


‘我覺得追殺我的人不會是他,即使是,就當我還了他的救命之恩,畢竟沒有他,我早就死在我家人的墳前了,’,


‘那人是誰連我們都不能說么?’,明媚追問道,


‘一切都是我的心甘情愿,畢竟一想到我之后的人生再沒了我愛的和愛我的人參與其中,我便心痛如絞,痛不欲生……’,


‘好啊,既然你不想活,就讓我送你一程,豈不兩全其美,’,魯達話未盡,整個破廟突然出現一眾黑衣蒙面人,廟里三五成群圍坐的乞丐頓時如鳥獸散了個干凈,


‘哇,還來,大白天的穿一身黑,你們是有多么見不得人?’,安心面上說的囂張,眼眸卻閃了一下,這些人出現得悄無聲息,明顯比昨晚的刺客要強,


‘你們這兩個不男不女的,本想放你二人一條生路,如今看來還是一起結果了省事,’,領頭的黑衣人不屑道,


‘你才不男不女呢,光天化日藏頭露尾,指不定連人都不是,’,安心回懟道,‘把眼睛睜大點好好看看,老子穿女裝是女中豪杰,穿男裝是風流倜儻,說點好聽的說不定我能給你留具全尸,’,安心掃了明媚一眼,決定先下手為強,當先奪了一人手上的寬刀與黑衣人戰到了一起,


明媚緊緊將魯達護在身后,一邊解決靠近的黑衣人,一邊觀察安心那邊的情況,安心已經盡量將大部分的黑衣人攔在自己身前,但很明顯,雙拳難抵四手,這一批比昨晚的要強,人數也翻了倍,明媚摸了摸腰間,走得突然,能用的藥粉不多,明媚正想如何解決困境,卻對上安心的眼神,示意她先跑,


只要自己能帶魯達逃出包圍圈,安心會輕松很多,可黑衣人太多了,明媚抽空掃視一圈院內情況,決定博一把,手腕一抬一揚,面前的黑衣人有的迎面吸入了莫名的藥粉當即倒地,其余的黑衣人愣了一瞬,趁著空檔,明媚當即拽起魯達,跳上了廟宇的房檐,只是還未及站穩,耳邊卻響起箭矢飛速而過的聲音,接著一聲入肉的裂帛聲,魯達的左胸中箭,鮮血奔涌而出,這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之間,明媚尚來不及反應,便已和魯達一起墜下房檐,掉到了破廟院內的地面上。


不知何時天空積起了陰云,天地間一片晦色,有雨水落下,雨勢不大,只潤濕了地面,泥土混著鮮血,沾了明媚滿臉滿身,明媚已顧不得去擦,只覺心如擂鼓,腦內轟鳴,完全憑著本能將數只銀針扎于魯達身體各處,以期減緩他血流的速度維持其心脈不絕,可魯達此時卻突然面色發烏,連口中也開始嘔血,血塊暗紅,箭上有毒。


這是明媚行醫以來最無助的一次,即使是面對昏迷多日的上官逸,那時的她亦不曾如此慌張,她素來引以為傲的醫術,于此刻毫無用處,那些黑的紅的血流了明媚滿手滿身,就連身邊的泥土也染上了暗紅,


‘莫哭,時也命也,如此也好,不必再受人間之苦,還能見到小妹,父親,母親……’,魯達使勁全力,想替明媚抹去臉上的淚水,但垂在身側的手卻絲毫未動,他想他大概是活不成了,‘能活到今時,我早已知足,無憾亦無悔,不要怨恨不要責怪,快樂得活下去,這一切都與你無關啊,明媚,’,


‘怎么會無憾呢,你還那樣年輕,這世間的美好你還沒有體驗完,我們才剛剛重逢,知心的話還沒有說完,你的才華你的抱負還沒有向世人展示,怎么能無憾呢,’,明媚只覺撕心裂肺得疼,絕望又無助,‘可是,可是我救不了你,我救不了你,魯大哥,’,


‘下輩子,下輩子吧,明媚……’,下輩子,我們早早相遇,相識,相知,將今生的遺憾補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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