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目錄
上章末段：能殺大祭司的只有另一個大祭司。
幽篁的手觸了觸自己的胸膛，溫熱的液體汩汩流出，與先前傷口上的緩慢滲出一點兒都不一樣。
正中心臟。
辛夷收了弓箭，朝身后的百姓大喊：“殺山妖！”
人群中，沒有他的家人，大概被山阿綁在了什么地方，以此要挾。千算萬算，還是算錯了辛夷這一盤。
女蘿畢竟瞎了三年，即便現在蒙著眼，也能聽見清晰的箭身穿過空氣的聲音
她朝幽篁的方向微微一偏頭，透過眼睛上的布料，正巧捕捉到幽篁倒地的畫面。
火光下，幽篁的身影十分顯眼，雪白的芳馨杜若袍上，鋪著一條條觸目驚心的血痕，胸口的傷口還在汩汩流血。
一地的血，像盛開的彼岸花。
她雙腿發軟，木頭般去扶他，卻一把摔在他的血泊里。
她氣他設計殺害青蔓，惱他孤軍奮戰，怨他不肯與她交心底，將她的山鬼身份告訴她，但她絕對不希望他死的。
當青蔓無法完成搬到山鬼廟日日與她隔墻說話這個誓言的時候，是幽篁從墻中走了出來，教她跳春暉，領著她的元神出去游玩。
當她夜晚化身山妖外出食人心時，他亦不曾一劍殺了她，只是默默研究術法，將山妖從她體內逼出去。
他弄瞎她的眼睛，為了不讓她看到自己衰老的容顏，更是為了不讓她看到，山上那些死狀恐怖的尸體，是她一手造成。
她無論何時何地，都能聽到幽篁呼喚她的聲音，是因為他一直在她的身邊，他替她收拾殘局，無聲地跟著她，怕她迷路，在一旁默默指引。
只可惜，她到現在才想起來。
靈修殿外的村民一擁而上，手持火把農具，面露兇光，誓要將這害人的源頭鏟除。
但剛到靈修殿的門檻前，便停住了。
那里有個結界，盡管很微弱，但撐上半刻鐘的功夫是足夠的。
結界的源頭正是幽篁逐漸凝固的血液，應該是臨死前留的后手。
“阿蘿。”
這惡心的聲音傳來，女蘿身軀一顫。他怎么能擁有青蔓這樣的聲音呢，這聲音應該是幽篁的才對啊！
山阿的聲音近在咫尺，她只要略微偏一下頭，就能觸碰到他呼出的氣體。
“是你，害死了幽篁。”
山阿擺了擺手，一臉“這回真的不是我干的”的表情，陰測測地道：“阿蘿，你難道從沒有想過，這些百姓為何要殺你？”
女蘿干澀地笑了笑：“因為我是山妖嘛，你頂著我的臉吃人心的時候，被阿桂嫂看到了。”
山阿搖了搖頭，將食指豎起，放在女蘿唇上：“你別忘了，是他們親自把你送進這里來的，不止你，還有其他女孩子。”
山風灌進靈修殿中，在那些靈位上刮起一陣香灰，回音重重疊疊，竟如剛才的鐘聲般響亮。
女蘿表情平淡，看向靈修殿外惱羞成怒的百姓，搜索辛夷的身影，可惜早已不在。
“不要拐彎抹角，事已至此，咱們不如敞開天窗說亮話。”
山阿忽然笑了起來，拍了拍女蘿的肩膀：“我們倆真不愧是同一個人。”他湊到女蘿的耳邊，陰測測地說：“我有一個辦法救他，你想不想試一試？”
女蘿一愣，露出警惕的神情，道：“你不許騙我。”
山阿更加陰測測地笑了起來：“和我融合。”
女蘿一驚，道：“你好不容易從我身體里分出去，為何又要和我融合？”
山阿嘆了口氣：“因為山靈芝。山靈芝在你的身體里，我也長年收到它的作用。一旦離開你，我便失去了力量之源，這也是我接近你，尋找山靈芝的原因。”
女蘿請哼一聲，道：“原來如此。”
山阿機緣巧合下進入山鬼廟，發現自己離開了山靈芝果然活不了，便借機挑撥她和幽篁的關系，引她心生恨意。
先前用山鬼的真相刺激她，又用青蔓之死刺激她，料到幽篁還有后手的時候，又安排辛夷刺殺，然后逼迫她。
果然想得周全。
“融合后，怎么救幽篁？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又在騙我。”在山阿的多次欺騙下，女蘿多了點心眼。
靈修殿的結界開始出現崩潰，地面在振動，殿外的百姓們怒火中燒，幽怨地看著殿中的她和山阿。
山阿陰測測地笑了：“幽篁比較是活了百年的祭司，生命之源是巫山，你我融合后，可開啟山中靈力的源頭，催動力量救他。”
女蘿緩步走近幽篁。他趴在地上，血已經凝固，半張臉是血，半張臉是灰和碎發。
有那么一瞬，女蘿想要摘下眼睛上的布，看看這個和她朝夕相處的男人是什么樣子，是否如想象中那樣眉清目秀，溫文爾雅。
她摸了摸臉上的布，放棄了。
看不看，已經不重要了。有三年來的陪伴，她已經死而無憾。與山阿融合后，她絕對會變成真正的山妖，再也不是那個單純的女孩。
幽篁醒過來，就算和她感情再深，也要為了巫山，將她處置而后快。
知道他長什么樣子，只能徒增傷悲。
她站起來，朝山阿的方向用力點了點頭，扯出最后一絲勉強的微笑。
山阿毫不猶豫地朝她撲過來，瞬間，天地色變，翻云覆雨。
女蘿只感覺渾身一陣劇痛，隨后，臉上的布滑落，光線刺眼，耳邊傳來百姓的轟鳴。
“是山妖！山妖！山鬼真的變山妖了。”
靈修殿地底下，再次傳來悠遠的鐘聲，如泣如訴，撞擊人們的心，女蘿趁著鐘聲，隔開手掌，使血液滴落在地面，漾開一片血霧。
結上一個咒印，使勁兒朝幽篁額頭上打去，幽篁被這一擊，頭往后仰，全身彈起，重重砸在墻上，靈修殿的結界就又加強起來。
百姓被這一幕嚇得不敢動，幾百只眼睛靜靜望著這邊。
女蘿此刻的神識異常清晰，她清楚地聽到每個人的心跳、脈搏，看見幾里外的動向，甚至遙遠到，之前被她救下的小虎和母豹。
辛夷正窩囊地竄在叢林中，荊棘將他的芳馨杜若袍刮得到處是洞，簡直侮辱了這件高尚的衣袍。
女蘿冷笑，私下一片衣服，幻化成一條極長的白綾，沖極遠處的辛夷拋去。
白綾直接劈開荊棘，穿過險峻的地勢，拐著彎兒，纏在辛夷腰上，一個猛力，竟將它托起，橫跨空中，朝靈修殿飛來。
百姓們見次景象，紛紛驚惶逃難，人群中，也有傲骨之人，舉著不入流的農具，義憤填膺，揚言山妖欺人太甚，要為死去的親人報仇的。
鐘聲越來越響，幽篁的身體被震得彈了起來，地下傳來某種巨大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