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目錄
上章末段
：女蘿一躍，一轉(zhuǎn)，輕輕穿過靈修殿大門的縫隙，落在地上。殿外，是人體倒地的聲音，還倒在了靈修殿大門上。
“幽篁，幽篁，我?guī)Щ貋硪粋€人，你可不可以幫我看看。”女蘿迫不及待地敲靈修殿的墻，把幽篁喚出來。
殿外，傳來一陣猛烈的咳嗽。殿內(nèi)也有一聲咳嗽。
“幽篁？”
女蘿沖著咳嗽的方向走去，迎面挨了一巴掌，有點愣神。
“你怎么能把別的人帶到靈修殿來！”
幽篁的聲音回蕩在靈修殿中，很好聽，卻很詭異。
山鬼，在楚國以外的地方，稱作“巫山神女”。幽篁是男的，當(dāng)然不是山鬼，但他是奉山鬼的指令看守靈修殿的。
三年來，他對女蘿一直溫柔相待，今日是第一次打她。想必，真的生氣了。
“我告訴你多少次，生死由天定，山中遇難者，不要救，你總是不聽，你以為你的血很多是嗎？可以當(dāng)飯吃？”
女蘿自知理虧，跪下道：“他不是普通遇難者，他看得見我，再說……外面有山妖啊。”
幽篁頓了頓：“山妖……我正在處理，你不要管那么多閑事。”
“山鬼廟都進(jìn)來了，只要不進(jìn)靈修殿，不就沒事了嘛。我就讓他避一晚上，等天一亮，他可以自行下山。”女蘿嘟了嘟嘴。
“他現(xiàn)在怎么樣？”
女蘿指了指靈修殿的大門，大門門縫很寬，能看到外面躺了一個人，身體壓在門縫前。
幽篁望向靈修殿的門縫，眼睛里的光忽明忽滅，待看清楚那人的時候，眉頭一皺，蹲下來猛地咳嗽。
女蘿慌了神，她從未見幽篁如此失態(tài)。忙蹲下來輕拍他的背，幽篁的身子一顫，向后猛地一縮，躲進(jìn)了墻里。
“不……不要和他說話。”幽篁的語氣里滿是恐懼。
女蘿愣了愣。她很郁悶，不過是帶回一位重傷人，幽篁竟氣到躲回墻里了？
她的眼睛看不見，如果她能看見，定不會覺得幽篁的行為古怪。
靈修殿的門縫外，探進(jìn)一只眼睛，瞄著殿內(nèi)，散發(fā)著寒光，隱隱透著一絲黑氣，如同黑洞般，只用看一眼，便能讓人覺得渾身難受，仿佛那黑眼珠，能照見人心。
客人似乎受了很重的傷，倒在靈修殿門前一動不動，好幾次，女蘿都懷疑他死了，但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又還有微弱的氣。
女蘿也不敢再到靈修殿外玩耍，日日守在門后觀察這位“賴著不走”的客人，有時會取了食物放在他旁邊，但一直沒動過。
“早知就不帶他回來了，要是死在山鬼廟可怎么辦。”
他的傷口深至見骨，兩天時間，便生滿蠅蛆，惡臭連連，熏得整個山鬼廟烏煙瘴氣，但他就是不咽氣。偶爾，女蘿還能聽見他昏迷當(dāng)中微弱地叫出“阿蘿”。
今日真是神奇，他難得清醒了一回，卻是因自己于睡夢中做出的逾越之事。
“沒事，不過，謝謝你救我。”是殿外那位重傷客人的聲音。
女蘿心一喜，將耳朵貼到門上道：“哪有，我不過將你帶回山鬼廟罷了，要謝，也是謝山鬼娘娘收留你。”
對方狂咳嗽一陣，似乎還有些虛弱。他依舊躺在同一個地方，身上散發(fā)腐臭味道。女蘿透過大門，摸了摸他的傷口，和之前一樣，明明已經(jīng)清理掉了，蠅蛆還是會出現(xiàn)，她便取了溪水，再次清洗。
他“嘶”地抽了一口氣。
“你身上的傷口很深，但不像被野獸咬傷的，應(yīng)該是刀傷，遇上山賊了嗎？”
對方嘆了口氣，氣息依舊虛弱：“不是，是仇家。”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公子這次養(yǎng)好傷下山，應(yīng)該就能轉(zhuǎn)運了。”
對方?jīng)]有說話，女蘿搖了搖，又探了探鼻息，他睡著了。
她的睡眠一向很深，天一黑就犯困，一困就隨時隨地睡著，所以幽篁才會在臨近黃昏的時候叫她回來。這位客人竟然比她還能睡。
她照舊起身上香，將剩的第108根香插在門縫里，就出了門。
十日未出山鬼廟，山上真的變化很大，不止竹子，許多植物陸續(xù)枯萎，跳春暉也無用，最慘的是住在山坳處的老虎母親，不知被什么東西掏了心吃，兩只小老虎不知道，仍縮在母親的尸體下睡覺。
她抱走了小老虎，將他們送給了剛失去孩子的狐貍母親。
至日將落，她才照例歸來。包了一包袱的羊桃，自己拿了一半，另一半倒在傷者旁邊。
她一直很好奇，這個人從未吃過她給的東西，且受重傷，是怎么恢復(fù)過來的。
“你是圣女？”那人像是剛醒，道。
女蘿張開雙手，在他跟前轉(zhuǎn)了一圈，道：“除了圣女，還有誰會穿這薜荔石蘭白袍？”轉(zhuǎn)完，她匆匆跳回了靈修殿，回到自己的真身上。
靈修殿有結(jié)界，她的元神在日落后必須回去，否則就會感覺身體被萬蟻噬咬。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幽篁守在痛得不省人事的她跟前三天，情況才有所好轉(zhuǎn)。
“你是個好姑娘，不該毀了青春。”
女蘿只覺他說的這話奇怪：“為了保護百姓才獻(xiàn)出自己，怎么說是毀了青春？”
對方冷哼一聲：“有些人，總喜歡出賣別人的利益，換取自己的幸福。”
女蘿一笑置之，道：“既然仇家追殺，你都能大難不死，就不要再想這些。對了，我叫女蘿，你叫什么？”
那人頓了頓，道：“山阿（ē）。”
“以地勢為名，好奇怪的名字。”
“因為我出生在山之阿，母親就這么叫我。”
女蘿嫣然一笑：“我母親又何嘗不是？因看到墻腳處長了一株女蘿，便給了我這個名字。還有，我哥哥叫青蔓，是因為我家籬笆上長了一株藤蔓……”
女蘿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散去，奈何她在門的這一側(cè)，山阿看不到，又追著問：“你哥哥呢？自你上山后，他有沒有來看過你？”
“他已經(jīng)死了。六年前為了替我采山靈芝治病，失足跌落山崖，不治而死。”
倘若當(dāng)時有人經(jīng)過，或許哥哥還有救。村民找到他尸體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個月之后，從跡象上看，他墜崖后還存活了一段時間，朝家的方向爬了一里遠(yuǎn)，手中緊緊攥著那株山靈芝。
山靈芝生命力極頑強，扎根于青蔓的尸體上，發(fā)現(xiàn)的時候，它吸干了青蔓尸體上的養(yǎng)分，開得燦爛。
山阿眼前一亮，眉眼中透出些許黑氣道：“哦？山靈芝？聽說，那玩意兒可以起死回生，回生者可以長生不死。”
女蘿笑了笑：“哪有那么靈。”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如果我能拿到山靈芝，就可以救我的阿蘿了，可惜，找遍了整座山，都沒發(fā)現(xiàn)。”他的語氣里，透著些許失望。
“阿蘿？你說的阿蘿，也是你妹妹？”
山阿嘆了口氣：“算是吧，孿生的，卻和我完全不一樣。”
“哦，我哥哥倒是比我大兩歲。不過，她并不是親哥哥，是我母親姐姐的孩子，打小養(yǎng)在我家，我把他當(dāng)親哥哥看。”或許是山阿的聲音和語氣太像青蔓了，女蘿總是拿他和哥哥比較。而且，青蔓最后尸體發(fā)現(xiàn)的地方，就是山阿處，十分湊巧。
“原來如此。”
女蘿莞爾一笑，道：“傷心事就不說了吧，”
“我沒找到山靈芝，是不會走的，再說了，山下還有我的仇家。對了，你可知道你哥哥當(dāng)年在哪兒找到山靈芝的？”
女蘿搖了搖頭：“不清楚，或許幽篁知道，等哪天他出來，我?guī)湍銌査俊?/p>
山阿臉上閃過一絲神秘的微笑：“幽篁？我來的第一天，隱約在門縫里看見一個人影，是他嗎？”
女蘿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子，用手敲靈修殿墻壁，依然沒有回應(yīng)。幽篁已經(jīng)失蹤十日。
“他不在這里。打山妖去了。”幽篁的行蹤一直很隱蔽，起初，他只會定時從墻壁里走出來，叫她起床，指導(dǎo)她上香，后來，才漸漸與女蘿聊起了天。
女蘿看不見，初來乍到，也是幽篁牽著她的手去游山的，在女蘿的眼中，幽篁有如父親般存在。
“他很厲害的，山妖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說著，女蘿已覺得有點困倦。她每到天完全黑的時候，就會睡覺。
山鬼廟外，忽然傳來吵哄哄的聲音，敲鑼打鼓，還有眾多漢子們罵罵咧咧的吵嚷聲。
“我的仇家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