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一輩之修房
家里的老屋翻修的時候,請了兩位泥瓦工。師傅們都是和父母差不多的年紀,約摸六十上下!現在農村的青壯勞力外出打工的居多,泥瓦工不好找。
我的工作是配合兩位師傅,作他們的小工。本以為把水泥、沙子弄到家來,其余的事情就交給師傅們去做,畢竟是花錢請人做事?;ㄥX的目的就是減少自己的勞動時間。結果,我的腰徹底廢了……
父親在旁邊,穩坐在馬扎上,全程指揮我一個人。師傅們修下水道,需要磚的時候,我要一趟一趟遞過去。挑好的磚頭,一次抱個七八塊,遞到兩個師傅的旁邊。師傅們坐在挖好的地溝一側,腿放地溝里,嫻熟地碼著磚,沿著土溝碼出一個水槽出來。磚頭不光要好的,少半個的,半個的,多半個的都有用。在一些邊邊角角,或是湊不齊兩塊整磚的地方,需要零碎磚頭填補。師傅們很快!不多時,便會喊我:“小兒,再搬點!”他們喊一聲,父親便再喊一聲:“快點給恁大爺搬!”我便搬磚 。父親的催促,語氣急燥而沉重,讓我一刻不敢怠慢。那個嚴重性,像是我只要一松懈,整個工程就會垮掉。
和泥漿并不累,但是讓不會和泥的人和,還真不輕松。師傅們打了個樣,之后再用泥的時候,就是我的事了。用鐵鍬鋒利的一邊,照準水泥袋子猛力一劃,一條口子便開了。一鍬水泥配三鍬沙子,一鍬一鍬堆起一座小山。走神兒了,興許少摻了一鍬沙子,也不用擔心配比準不準,和就是了。在山頂,把鐵鍬反著拿,下一鍬進沙灰里,便順勢往身體的方向挖。挖出的小坑不夠大,便圍著小山丘轉一圈,重復剛才挖坑的動作,直到坑足夠大,像個火山口。通了水的水管,長長地扯進火山口里,開始緩緩地往里放水。不一會,便會有水沖破堤壩,這時便從山腳下挖來一鍬沙灰,點在缺口上,立馬止住。整個過程并復雜,小時候用手和泥玩,長大了再和泥,可是一點也不好玩。當四處開始溢水的時候,便止也止不住了。要把底層的干沙灰,一鍬一鍬地往水里浸。沙灰見水便成泥,沙子沒了沙子模樣,倒是水泥把沙子一起染的更深灰了。流水不停。在半灰半泥的中心,挖出個坑,重復著浸灰的動作,漸漸底層的干灰越來越少,泥越來越多的時候,我便問師傅們,這泥是不是已經能用。當中的一位師傅便停下手里的工作,接過我手里的鐵鍬,試探性地戳戳泥。稀了便再添沙和灰,干了便再加水,如此反復。我如同接受領導視察,意識里模糊了自己是雇主的概念,接著把和好的泥鏟進兩位師傅旁邊的斗子(泥盆)里,繼續服務著。
我生氣!聽煩了老爸咒語一樣的指令。一晌下來,渾身不適。父親見我體力不支,他便拼盡全力緒上。真不知道,為什么我們爺倆花了錢,還遭了罪。
中午吃飯的當口,父母執意要留下師傅們吃飯。早年,家里來了一位裝門的師傅。那個時候,他不要工錢,只是留他吃飯即可。他還帶了他的兒子一并吃住在我家。裝門的詳情,我不大記得了,只是模糊的記得有過這么一個人。他兒子比我大不了幾歲,因為淘,我便不愛同他一起玩。他裝門的進度,那叫一個慢。因為那個時候的門,是買了木料現做。木板要一塊一塊鋸好,拼接成一塊木門板,根據門洞大小,設個門框和門板。最后再在朝外的一側涮上一遍紅漆。這個師傅當時就是磨時間,每天上工晚下工早,帶著孩子一日三餐吃在我家。父母合計,這樣比給工錢還不劃算。但是,父母終究沒有表露半點怨言。在他們看來,都是混口飯吃,都不容易。
之所以想起裝門的師傅,便是因為父母在今天又裝備了午飯。每人一碗汆丸子湯,又調了一大份豬耳拌黃瓜,酒早就斟滿。師傅們喝著酒,抽著煙。雖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倒也吃得很開心。而這些,是之前口頭合同里不包括在內的?,F在的裝修公司,早已經不是以前的模樣。工人的薪酬多半會包含餐食費用。什么時候上班下班,原料數量和價格,種種類目都有一紙冷冰冰的合同敲定。在父母這里,他們依然用午飯來款待工人。在我的老家,在這樣一座小城里,父母一輩依然把這種禮節當做一種尊敬,在這樣做著。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起不起身,手指關節僵直疼痛。我沒有絲毫抱怨。父親讓我做兩位老師傅的小工,必定有他的道理。我即領會了他的意思,又何須再抱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