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的耍猴人》是攝影記者馬宏杰所作,是一部反應河南耍猴人生活的紀實文學與攝影作品。馬老師與耍猴人同吃同住,跟拍耍猴人十二余年,創作出這部揭示耍猴人這一階層生活的紀實文學。
這本書是在馬親王的16年書單中扒拉出來的,原本是抱著體驗民俗之美的心情翻開的書本,卻在字里行間看到血淋淋的事實。最近忙忙碌碌大半月,終于抽空把這本書看完,心中不免連綿出種種莫名的情緒。
——我沒有見過耍猴人,但是我見過乞丐、流浪漢、囚犯、和因為職業關系,經常見到的因病重而渾身散發各種奇怪臭味的患者們。可是我從沒想過,他們在想什么,他們期冀過什么,他們是否也有無憂的童年,他們是否見識反而比你更廣一些。
我們常常談起“理解”與“尊重”,似乎這是體現我們教養的最佳方式;我們常常偽出那與自己身份并不相符的“憐憫”,仿佛菩薩垂淚之眼、上帝慈悲之手,自己稍一疏忽便是全世界灰飛煙滅。我記得自己是如何吐槽一些患病之人的,“有病了就要治,錢再重要能有命重要嗎?”我記得自己是如何瞧不起扒火車,扒大巴之人,“自己不守規矩,憑什么出事了還要耽誤別人工作。”真是狗屁不通!我不是圣母婊,我也不愿意做圣母婊,可是至少,我希望自己能別再那么狹隘與自大。在好多事情上,其實我并沒有真正的去理解、去尊重、去憐憫,我只不過是太不夠細膩,太自以為是了而已。
這就是這本書讓我想到的。
——馬宏杰說,我關心那些生活在底層的人。
——馬宏杰說,我從事攝影已經快30年了。在這近30年里,我的鏡頭從來沒有說謊。
中國有兩個地方以耍猴為生,一個是河南南陽新野縣,另一個是安徽阜陽市利辛縣。安徽的耍猴人已經越來越少,而據不完全統計,僅2002年一年,河南新野縣至少還有2000人外出耍猴賣藝。
新野縣的好多村莊都是耍猴村,這里的人們世世代代飼養獼猴,猴子與他們同吃同住,為他們賺錢養家,幾乎已算是家里的重要成員。偏遠地區的村民們教育水平較低,也沒有什么可以糊口的技能,所幸,家里的長輩們多會飼養訓練猴子,跟著家中的長輩學習耍猴,多少也算個可以糊口的技能。
春耕過后,天氣開始回暖,這些人便三三兩兩組成一個耍猴班,開始天南海北的走竄。所到一處,找一個城管少的地方擺起攤子,耍猴討錢,一個地方表演幾天,觀眾新鮮勁過了,便再換城市。猴子吃不了鹽,耍猴人便陪著猴子們每頓開水煮面條,沒有多余的錢坐火車,他們出行多靠扒火車與走路。
耍猴之前也是有一個更藝術點的稱號的,叫猴戲。當年的猴戲,技巧不似現在翻跟頭、人猴大戰那樣粗劣,而是走鋼絲、上老桿、穿戲衣、戴帽唱戲等較為復雜的表演模式。那時候的猴子會戴面具,隨著耍猴人的唱詞表演戲劇,而猴子的戲衣、帽子、面具顯然也是有各種講究。只不過現在的耍猴人圖省事,也為了迎合民眾的口味,最終卻是戲路越走越窄,會的技藝也越來越少了。
耍猴人們的每次出行都遇到各種各樣的故事,會遇到刻意多給錢的善良百姓,也會遇到用假鈔換他們零錢的可憎騙子,會在遇到城管保安時挨打以求不被罰錢,也會為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多盛幾碗米飯。
近些年,隨著國家各項法規的完善,城鄉建設的發展,耍猴這一行業已接近被這社會淘汰,耍猴人們也或老、或傷、或轉行,漸漸離開賴以生存的行業。所幸,用心的人終會找到新的生存手段。黃愛青的獼猴養殖廠規模已近宏大;楊林貴的獼猴也繁殖到了16只;楊松去了佛山打工,離婚后終于又找到最終歸宿,生兒育女;汪廣亭也不再制作猴戲道具,開始為寺廟塑泥像神像。曾經因為耍猴這一行當聚集起來的人們,又隨著耍猴行當的凋零四散而去,不禁令人唏噓。
跟拍過程中作者記錄了這樣幾句有意思的話,楊林貴說,“想當官,沒人讓咱當”,楊林志不止一次的說,“要是給我一個官,我也能當”,“至少不會貪污”。第一次讀到這里,我笑了,笑他們的思維簡單,見識短淺。可是讀完最后一章,看到在2014年鮑風山的遭遇。我的腦袋里又出現楊林志的話,“我要是當官,至少不會貪污”。呵呵,如果體制內工作者在這些百姓眼里,除了欺壓百姓和貪污之外,的確不會再做其它事情了,那還真的是“要是給我一個官,我也能當”。
《最后的耍猴人》講的不是一個人的故事,而是一群人,關于耍猴人、關于耍猴村、關于猴子、關于猴戲,甚至也關于各地形形色色的普通百姓以及官僚。馬老師從來不去刻意煽情,或者刻意表達悲憤,他只是如他的初心那般,平實的去記錄,盡量不帶感情的描述。可是作為讀者,我卻或喜或悲,心情隨著這些人十多年的人生片段而起伏。
沉浸于文章中的場景,我時常絕望的在想要怎么辦,該怎么辦,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辦。我們多少還能讀一讀雞湯文,我們知道要上進,要學習,我們知道即使不能躋身上層也要有追求,讓自己足夠優秀。可是他們呢,我不愿去揣測他們想要什么,可是我知道,他們想要的一定比我們少的多。
人生而不平等,這句話我知道,我經常看到這句話。在描述學區房的激烈競爭的時候,在討論富三代與富二代的區別的時候——看,連富一代都成了雞湯文們所鄙棄的庸脂俗粉。然而今天,這句話卻讓我想起另外一個階層,另外一個據說終于被減至7000萬人口的貧困階層,另外一個太多人自認為讀了一點書,上了個大學就可以隨意鄙夷他們的不體面的階層。雖然我們總是假裝已經生活在了大同和樂社會,可是這個階層是我們無法視而不見的,畢竟這才是完整的和完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