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個名叫大象書店的地方，隱匿在老街巷子里，藍色調(diào)涂鴉的墻壁，外面鋪展開一個碩大的遮陽傘，幾張高椅，空氣里彌漫著咖啡醇香和書的文藝氣息。
張小光習(xí)慣性在周末進店點了杯咖啡，獨自坐在書架旁沙發(fā)上，隨手拿了一本書，是杜拉斯的《情人》。
店里放著單曲Lucky，當(dāng)他聽到有句歌詞：Lucky we're in love in every way，整個人的身體肌肉緊繃，在相互撕扯，可能隨時要爆裂。
越躲藏，越暴露的徹底。那種被戳中的痛處，隱約又浮現(xiàn)，那些年曾愛過的女孩又一次帶他回到青春的時光。
張小光愛過的女孩是唐染，準(zhǔn)確來說，是單戀那樣，伴隨他從初中到大學(xué)，有五年的時光。
念念不忘的舊人，最后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烙印，雖說會慢慢溶解磨平，但每次手觸摸它，都是那樣鉆心刺痛。
他從不愿意輕易揭開感情史示人，因為怕有人會說他矯情，懷舊，傻缺……也只有他知道，那五年，是遲遲無法得手備受煎熬的日子，是荷爾蒙被閹割的歲月，是被車輪反復(fù)碾壓，烈日灼心的五年。
02
唐染對他來說，就是青春的代名詞。也許她永遠也不知道他愛得有多深，或者占據(jù)多重的位置，張小光心里明鏡似的，卻很少言說。
唐染屬于高冷的女孩，那種氣質(zhì)就如王菲早起在電影《戀戰(zhàn)沖繩》、《重慶森林》表現(xiàn)的人物那樣，迷離高貴。
她瘦弱，但又給人很硬氣的感覺，強勢又很機靈。遠遠看去一個身材嬌小，臉龐稚嫩的面孔，能激起男生的所有保護欲，也因此，追她的人像學(xué)校開水房接水一樣，擁擠，吵鬧，沖突。
張小光早在初中就認識她了。一個班，前后桌，唐染上課總喜歡在后面戳他的脊梁骨，軟腰肋。他那時是暗自慶幸，信奉著古老的信條：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親不相愛。
在午自習(xí)，他們還偷偷聚眾玩真心話大冒險。有一次，唐染輸了，被小伙伴們慫恿下的小光雙手握著她的胳膊15秒，才松開。
那是他倆第一次最親近的肉體的距離。他能聽見自己心跳加快，腎上腺素將要噴涌而出的感覺。就是那一次，加深了對唐染蓄謀已久的情愫，繼而越陷越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干柴配烈火，才能熊熊燃燒。張小光打小靦腆的性格，上課從不積極發(fā)言，對這蠢蠢欲動唾手可得的姑娘也是，緊張中徘徊不定，從不見好就收，而始終在猶豫，在計劃中……
03
愛情就像一支荼過毒的箭鏃，射入肉體時，血液和毒液混合，數(shù)秒后致幻昏厥使之喪命，銷魂蝕骨，無可救藥。
小光愛唐染的事實，在步入高中后才步入正軌。又是一個班，只是坐次不同， 唐染在第二排，他在背向陽光斜對面的第五排，抬頭可以瞄見她的一舉一動。
那種只想偷窺幾眼，就像盜竊未遂的感覺只有在青春中存在吧。悸動，緊張，單純，骨子里的愛純粹如早晨的露珠，晶瑩剔透，甘美怡人。
偏愛一方的人都卑微，甚至是膽怯。怕說破尷尬到朋友也做不了，又壓抑到躁動的身體里，傾瀉又收回，反反復(fù)復(fù)，自我折磨。
張小光和唐染交流甚少，雖然認識一年多了。唐染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是如此重要和幸福。
他把她的生日和自己的后三位編輯成6位數(shù)的銀行卡密碼，用名字縮寫作為自己的QQ密碼，他想，這樣就不會把她弄丟了，而是恨恨地忘記一個人。
在唐染生日時，他買了德芙巧克力還有順帶的信悄悄塞進她的書桌里，內(nèi)容大致是說唐染很重要，要做最熟悉親近的人，全篇沒一個愛字和喜歡，正如他本人一樣含蓄和穩(wěn)重。
04
有一晚上，他給她鄭重且飽含深情地發(fā)了一條短信：“無論如何，你還有我。假如有一天，我發(fā)達了，還有機會，我會娶你的。”
這是張小光寫過最有分量，最勇敢的一段話，是最爺們兒的一次。
隨后唐染回復(fù)：“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幾個朋友之一，彼此好好珍惜。”那夜他思忖很久，試圖揣摩此刻唐染內(nèi)心的想法，再想回復(fù)：“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又生生地刪掉了這幾個字。
這種沖動被活生生扼殺了，被小光猶豫靦腆的性格所屈服。一個人主動，一個人戒備，一個人強勢，一個人懦弱，不能轉(zhuǎn)換的角色，注定是互相折磨，互相傷害。
其實張小光愛她勝過愛自己，柏拉圖式的愛情，竟然神奇般地存在他身上，也許那時他還沒領(lǐng)會到“沒有性愛的愛情叫友情，沒有情愛的愛情叫色情。”的真諦。
他和她在每次周末去學(xué)校的班車上碰到，他愛她從不刻意承認，一直默默在她身邊陪伴。他記得有50多次街頭碰面，那一幕也在電影《情人》中出現(xiàn)過。乃至于到現(xiàn)在，他回老家，坐班車時都回想和她對視邂逅浪漫溫馨的畫面，糖心一樣甜美。
05
有些愛就差點破說透，哪怕猶豫一點點，結(jié)局都會是遺憾的錯過。
張小光最后一次約唐染出來，是臨近高考。他騎著小飛鴿當(dāng)時時髦的電動車站在路口等她。嘴角上揚的微笑傻乎乎的，悸動還有一直的緊張充斥著他。
為了這次蓄謀已久的約會，他親自寫下動人的表白稿，聊哪些，怎樣展開話題，框架背得滾瓜爛熟。
當(dāng)時她穿著超短褲，素色T恤衫，剛洗的頭發(fā)未干，發(fā)散著護發(fā)素的清香。當(dāng)她撩起頭發(fā)時，那一刻，張小光心都化了，激起強烈的占有欲，喜歡的淋漓盡致。
她很自然的坐在電瓶車后座，一路上張小光以穩(wěn)穩(wěn)的30碼速度前進，他心里忐忑又按耐不住，仿佛做夢一樣。
到了一個破舊古寺廟走走轉(zhuǎn)轉(zhuǎn)，一起并排走，卻莫名的尷尬起來。唐染突然說：“你想說什么，今天。”“沒什么，隨便說說話嘛，可能以后機會不多了。”小光打馬虎眼地應(yīng)和道。
其實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結(jié)局如何，愛情的火花不大能擦起。內(nèi)心的炙熱面對冷漠的唐染，瞬間熄滅，冷卻，成了水汽，蒸發(fā)掉了。
06
在那次最后匆匆見面后，張小光又騎車送她回車站，那是夏天，一路清風(fēng)徐來。她沒有依靠他寬大結(jié)實的后背，兩人一路上沉默不語。
到了車站，唐染又很自然的下車，帶著冷漠將要離開時，張小光猛然把手搭在她的大腿上，想要抓住她，不舍得離開。
那一剎那，唐染更憤怒地掙脫開了，晃動著頭發(fā)遠去，他郁結(jié)的想說的話，沒說出。他全身略有抽搐，麻痹了20秒，又振作起來，騎車頭也不回的扭動車把，以45碼的速度直奔家里。
他知道，青春的愛戀到此差不多要終結(jié)了，等不到的人，不愛你的人，不值得你傻傻原地等待。放棄意味著釋懷。從那一刻起，那股份妄圖討好的傻氣，莽撞純粹的少年，一去不復(fù)返了。
后來他也嘗試去找她接觸聊天，但總覺得擰巴，多說一句便是打擾，像被厭惡的榴蓮，自戀自嗨。慢慢，就段了聯(lián)系，到了大二，就再沒聯(lián)系過。
小光到大學(xué)也談過幾次戀愛，給女朋友也買過更貴重的手鏈，手表，也一起旅行看電影，好像過得很開心。
其實他并沒那么喜歡現(xiàn)在的戀人，也許對方也不那么喜歡他，各有所取罷了。他丟掉了過去的膽怯，羞澀，克制，謹慎。在那一扇門之隔的房間里做著最刺激的身體運動，在他摸熟的地方得心應(yīng)手。
但他每每覺得少些什么，總覺得空虛，也許他心知肚明現(xiàn)在的愛情都曖昧，是說有就有說沒就沒的東西，大多純粹是互相撫慰寂寞的內(nèi)心罷了吧。
07
多數(shù)年輕的戀愛最終都會不歡而散，年少時的愛情有個死結(jié)：架空在經(jīng)濟基礎(chǔ)之上，純精神式慰藉，肉體式上的狂歡，維系著岌岌可危的愛情。
當(dāng)你選擇真心追求一個人的時候，往往輸?shù)暮軕K。當(dāng)你帶著虛情假意，坑蒙拐騙得來的女孩，你又不珍惜，覺得太簡單，沒意思。
張小光恍惚間從那回憶里平穩(wěn)落地，略有呆滯的眼神后面帶著一絲遺憾。他心里知道在愛情里沒有可憐的一方，但至少他為曾經(jīng)的愛情努力過，這就夠了。
他又翻起手頭的書時，看到杜拉斯寫的一句話：“如果愛，請深愛，愛到不能再愛的那一天。”小光心里暗自感到高興，至少他是這樣做的。
小光現(xiàn)在像變了一個人，孤獨仍然猝不及防充斥他的內(nèi)心，但他又有足夠決絕的勇氣離開任何一個對她說分手的女孩。
后來，張小光喜歡上了一首陳敏的歌曲《墓志銘》，歌詞是這樣寫的：“只剩下了你，沒聽過我的歌。也只剩下了你，未曾愛過我。當(dāng)你知道了，我葬身何地。請向最美的春天，致以最深的歉意。”
大概，愛情將死未死，最深的愛都凝結(jié)在唐染身上了。張小光此時頭有些發(fā)痛，合上了書本。點的那杯加冰的曼特寧也融化了，于是他端起杯子，一口喝下，舌頭苦澀冰涼，心里卻帶著不屑的樣子說——愛情，走好。去他媽的愛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