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十六歲的阿槐覺得自己肯定是出現(xiàn)幻覺，不然怎么會看到有一條魚在半空漂浮。

“這不是你的幻覺。”

那條怪魚像聽得懂她在想什么，嘴巴張合著說道，那聲音有氣無力的，聽起來就像快斷氣了那樣。

阿槐轉(zhuǎn)過身去，裝作什么都沒聽到，卻沒想到那魚又游到了她面前。

“不要無視我。”那條怪魚叫囂道。

阿槐還是裝著什么都沒聽到?jīng)]看到，她最怕這些鬼鬼怪怪的東西了。

怪魚覺得受到了侮辱，它在這世界已經(jīng)存在了幾千年，此前的人類見了它從來只有卑躬屈膝，更有更甚者還會給它建廟立宇，供奉香火，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卻一點恭敬之意都沒有，甚至還裝著沒看到它，實在太可恨了。

怪魚說：“我可以實現(xiàn)你的任何愿望。”

它認為這樣的話語對人類來說還是很有誘惑力，至少之前它見過的人類都沉迷于讓它實現(xiàn)愿望的游戲中，它覺得這個小姑娘也應該會喜歡的。

阿槐聽著就有點疑惑了，她難道是誤入了漁夫和金魚的故事，但她不是漁夫，眼前這條丑陋無比的怪魚看起來也不像是金魚，反而像是全身都帶著詛咒的邪祟之物，但她的內(nèi)心還是動搖了，她現(xiàn)在確實有個特別想實現(xiàn)的愿望。

“真的是什么愿望都可以實現(xiàn)嗎？”阿槐試探著問怪魚。

怪魚知道自己的話有效果了，于是連說話的語調(diào)都高昂起來，“當然可以了。”

“那么可以請你殺死我嗎？”阿槐十分平靜地說出這話，她對這個世界早已沒了指望，活著也不過是徒添痛苦，倒不如死了干凈。

這是怪魚第二次從人類口中聽到這樣的愿望，上一次已經(jīng)是一千五百年前了，那個女人在深宮里位居高位后，向它提出了她最后的一個愿望。

“倏忽，幫我實現(xiàn)最后一個愿望。”女人的指甲涂著朱紅的寇丹，嘴角帶著一抹絕望的笑，金步搖在風中叮鈴鈴地作響，“倏忽，殺了我。”

怪魚知道作為神祗無故殺害人類是要受天譴的，但它還是這樣做了，這是它欠那個女人的。

為此它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被折了千年的修行，無法再修成人形。

“你的這個愿望，我不能實現(xiàn)。”怪魚拒絕了阿槐， 若再遭一次天譴，它的修為必定會散盡，它不想冒這樣的風險。

阿槐急了，“為什么，你剛剛明明說什么愿望都可以實現(xiàn)的。”

“除了讓我殺人，我什么愿望都可以幫你實現(xiàn)。”怪魚說道。

阿槐忍不住嚶嚶地哭了起來。

那怪魚最聽不得這樣聒噪的聲音，于是張大了嘴，那魚嘴大得就像是一道龐大的門，上面還鑲嵌滿了三角形一樣尖銳的牙齒，看起來十分嚇人，怪魚一吸氣，就將阿槐整個人都吸進了它的肚子里。

阿槐平穩(wěn)地落入一潭咸腥的水中，舉目的黑暗讓她無從分辨深處在怪魚的哪個部位，她向四周劃動了幾下，全都是這種咸腥的水。

她想，這應該就是那怪魚的胃部了，也只有胃部能裝得下那么多的東西，那咸腥的水應該就是怪魚胃部的“胃液”。

于是阿槐干脆閉上眼，躺在咸腥的“胃液”里，平靜地等待死亡的到來，她想象著“胃液”是如何一點點地將她的身體腐蝕，想到這個，她的內(nèi)心便無限的歡喜。

怪魚聽到阿槐消停下來了，也松了口氣，搖頭擺尾地在阿槐的房間游動起來，撞得現(xiàn)在房頂上的風鈴叮鈴鈴作響。

房間外頭的人似乎聞見了異動，嘴里罵咧咧地站在門外扭動著門把手，見打不開就去尋了鑰匙來開。

門被打開后，那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齜著那口爛煙牙，大罵道：“死賠錢貨，給老子消停點，要不是還看在你能賣兩個錢給你弟弟讀書，老子早就一刀劈死你了。”

那中年男人罵完后才發(fā)現(xiàn)阿槐的房間里空無一人，這下可壞了，他前段時間已經(jīng)同西街的趙老頭談好價錢將那個賠錢貨賣給他當老婆的，連訂金都收了，這下人卻不見了，他都已經(jīng)用鐵條將所有的窗戶都焊死了，大門也只有他有鑰匙，那個小賤貨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

怪魚作為一個神祗，還是很厭惡人類的無禮行徑，那怕眼前的這個人類罵的并非是它，但他的言語也臟污了它的耳朵。

怪魚決定要懲治一下這個無禮的男人，昭顯一下它作為神祗的威嚴。

男人在房間里煩悶地抽了一會煙，還是決定給趙老頭打電話，他已經(jīng)想好了，先跟趙老頭說這死丫頭病了，婚期要推后，等他找回了，再將人送過去成婚。

? 男人正想從房間里出去，他的衣角卻被扯住了，他回過頭想要擺脫這阻力，卻看到一個臉色青黑的女娃娃陰惻惻地沖著他笑，她的脖子上還有被掐過的痕跡。

男人當即就被嚇得癱軟在地上，雙腿間流出了淡黃色的液體。

是她，她回來索命了。

十八年前，他為了再生一個兒子，親手掐死年僅五個月的女兒，但他不覺得這是錯的，這是他的孩子，

她的性命、她的血肉都是他給的，他就算是掐死了她也是理所應當?shù)摹Ｋ琅畫牒螅€往女嬰的頭顱里釘入了十多根鐵釘，為了不讓女嬰的魂靈再次投胎到這個家里，而在此之前他已經(jīng)送走了一個女兒給別人養(yǎng)。

男人跪了下來，“阿榕，你放過爸爸好嗎，不是爸爸想殺你的，是你奶奶說必須得生一個男孩，我是迫不得已才殺了你。”

女娃娃完全不為所動，哧溜一下爬到了他的背上，大口大口地撕咬他身上的肉，被咬得血肉淋漓的男人痛得呀呀大叫，他伸手想要拽開吸血吞肉的女娃娃，那女娃娃卻像他焊死在窗戶上的鐵條一樣，怎么也挪不動。

怪魚冷眼地看著男人在它營造的幻覺中痛苦不堪，它卻不打算散去這幻覺，他要讓這男人好好地感受一下血肉被撕碎吞食的痛感。

怪魚擺著尾巴，正要從這屋里游出去，一個臉色青黑的小鬼卻出來擋住了它的去路，不停地沖著它尖叫，還真是諷刺，男人幻覺中的她是會害他性命的，吸他血的，食他肉的，而真實的她被男人害了性命，化身為鬼卻還想維護著他。

到底還是個沒有神識的小鬼。

怪魚不想再在這里多逗留，一個擺尾便穿透了重重墻壁，便來到了這城市最繁華的街區(qū)。

燈紅酒綠，月色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