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殘缺的身形還有一部分在遠處山巒之上,余溫落在臉上,沒有正午時的那般灼熱,天邊依舊有幾朵云彩點綴著,似乎在等候太陽完全落下之時將它們點亮。這又是一個周末,夢夕最近找到了一個好的去處,這里沒有人往來,最好的時候是在傍晚黃昏時,五層樓高的教學樓頂可以很好的觀看日落,由于學校地理位置高于小城,這里也可以看見大半個小城的建筑,傍晚時分的炊煙四起,以及人們忙碌的身影,可以讓夢夕暫時的忘掉自己的憂傷。
夢夕獨自坐在教學樓頂端,耳朵里激蕩著搖滾樂不羈的旋律,每當心情不好的時候,夢夕都要聽一聽這些音樂,她把聲音調的很大聲,她是多么不想受著不堪的世界打擾。望著遠處的落日,以及漸漸染紅的云彩,夢夕多么希望這時能有個人在自己身旁和自己一同欣賞這美景,然而以及一個星期過去了,她日夜盼望的郭劼的回信都始終沒有收到。這些日子以來她也同樣的不知所措,五一時回家時,家里的事讓她難以應付,母親又執意要跟著她來到學校‘陪讀’,現在夢夕是住在校外與母親,母親來到這里一改往常的對自己的學習情況大加關心,并且對自己的學習情況大加指責,夢夕這些日子承受的壓力實在不小,以至于這樣的時候她都不想要回家,不想面對母親那張時刻爆發的臉了。這些日子以來她多么希望能找個人來傾述,然而讓她寄予厚望的郭劼這段日子以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夢夕能感覺到他一直在刻意的躲避自己,于是在一個星期前,夢夕終于忍不住寫了一封信給郭劼,她需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一個星期過去了,還是不見郭劼的來信,郭劼對自己的態度還是如往常一樣的冰冷。
這樣想著,夢夕不免又感到自己孑然一身,一種由心底而生的孤獨感蔓延開來。夢夕這時是坐在教學樓頂的女兒墻上,兩只腳就懸在外面,如前所訴,夢夕是個勇敢的姑娘,這樣的姿勢沒有太大危險,她自然不會害怕,清風從雙腳下吹過的時候,夢夕能感受到一陣沁人心脾的涼爽。夢夕把目光投向了小城里的居民區,這時正是炊煙四起的時候,夢夕可見一條道路向前延伸,不遠處可以看到朱熹高大的塑像立在路中央,手里抓著一本書,目光炯炯的看向遠方,正是夢夕的方向。
夢夕覺得很是奇妙,心想要是這不只是一尊雕像該如何,自己要是能和千年前的人物來一場對話,她定要問他古人能否明白她的憂傷。正當夢夕認真凝視朱熹雕像的時候,從那條道路的更遠處傳來了刺耳的聲響,直接穿透了夢夕耳畔響著的搖滾樂。夢夕定睛一看,原來幾輛警車在遠處趕來,夢夕心里尋思:不知道世界的那個角落又不太平了。也不去多管,繼續著望著朱熹出神,想著這是怎樣的境遇,和千年前的人在這里相遇。
不想這警車的聲響越來越近了,竟然開進了校園,夢夕的目光開始跟著警車,想要看它到底要去什么地方。沒想到警車一路繞著校園旁的道路,開到了教學樓的下面。夢夕這時才看到樓下已經聚集了眾多的人群,黑色的頭顱混成一團,見警車來了,人們主動讓出一條道來。警車直開到自己正下方才停了下來,夢夕一直看著警車,由于警車一直開進自己的盲區,夢夕跟著它的目光倒使得自己的身體有些失去了平衡,差點掉了下去,好在自己手抓著墻,好不容易才正過身來。
這一下卻使得下面的人群唏噓不已,一起發出了驚嘆聲,有些女生發出了尖叫聲,由于一直帶著耳機,夢夕一直沒有聽到自己下面的教學樓前聚集了這么些人,但這一齊發出的聲響她卻聽到了。目光掃了一眼人群,發現有很多的人這時是看向自己這個方向的,這是什么情況,夢夕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倒饒有興趣的看起了下面的人群的舉動,像是觀察一群奇怪的人群。夢夕看到幾名警察下了車,就各自忙開了,不知哪里端出一個氣墊來,幾個人在下面左右移動,終于找對了位置,就在自己的下方。夢夕還搞不清楚他們在做什么,看到人們紛紛議論的嘴型,夢夕終于取下了帶在自己耳朵里的耳機,這時樓下一片嘈雜的聲音終于傳入了她的耳朵,人們各說各話,她分辨不出到底說了什么。
就在這時,夢夕身后傳來了老林的聲音:“夢夕,有什么事情,我們過來說。”原來老林正巧路過學校,看到這里這么些人,又有警察來到這里,才明白發生了什么,于是自告奮勇征得了警察的同意才上來了。
“我沒什么事啊,老師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夢夕馬上轉過臉去,看到了老林還有班長和另一個不認識的女人站在那里。
“夢夕,別所在那里了,挺危險的,過來我們去吃飯吧。”一旁的班長弱弱的說。
“不用了,我等下還要回家去呢,你忘了我到外面去住了。”夢夕望著白溪兒眾人發白的臉色,忽然間意識到了什么,再看看樓下熙攘的人群,她明白了,這么多人都是為著自己輕生而來的吧,以為我會跳樓?這時候夢夕才隱約覺得聽到了下面人喊的聲音:“跳啊,跳啊。。”也許是人們喊“不要跳啊”的時候把前兩個字喊的太過小聲了,以至于夢夕只聽到了人們在喊著跳啊。
明白一切的夢夕忽然覺得這些人是多么可笑,自己僅僅是坐在這里看風景,哪有輕生的念頭,瞧這些人緊張的樣子,夢夕頓時放聲大笑,這笑聲他自己覺得酣暢淋漓,可是一旁的人們都嚇破膽了,聽著很是滲人。
這時夢夕又有著一種莫名的感動,樓下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心情,但眼前的這兩個人不都是在關心自己嘛,頓時又讓自己很有存在感。但轉念一想:他怎么沒來,難道知道我要輕生了他還不想見我嗎?夢夕想到的他自然是郭劼,他不知道這時候的郭劼正和宇軒在植物園里談他們的人生與理想,其間自然是聽到了警車的聲音,但這是不足以把他們從理想國里拉回到現實中來的,畢竟世間不太平的事那么多,當幾分鐘前警車刺耳的聲響進入校園的時候,郭劼聽到了,并且告訴自己:“那又是別人的故事。”
這時的夢夕似有萬般委屈用上心頭,想到不久前離異的父母,想到母親對自己的種種,更想到了郭劼這段時間以來對自己的冷淡,就連自己要輕生了他都不來見自己,這可見他對自己是有多厭惡了啊,夢夕這樣想著,頓時覺得整個人生沒了意義。
死!對,死不也是一種解脫嗎,生比死更加可怕,生的痛苦會擴散,會蔓延,會無限期的延續,不如死來的痛快,一了百了。心理學上說輕生的人從產生輕生的念頭之后的兩個時辰里是危險期,要是這段時間里有自己最親近的人陪在身旁,并且為他開導,這樣兩個時辰過去之后就沒有什么問題了。夢夕這時想著反正沒有太多人在乎,夢夕看向教學樓下的人群,覺得這些人無恥可鄙,正在看一出好戲,盼著自己死。
天上的云朵被染成了緋紅,絢麗的色彩無法言表,那濃烈的紅,不正是鮮血嗎,死在這樣的壯闊景象下也不失為一種好的選擇,讓鮮紅的血液在教學樓下綻放,真是再好不過了。夢夕這樣想著,就再也聽不到身旁人們的話語了,即便那位老林身旁陌生的女人是專業的心理咨詢師。
太陽已落下了大半,只剩下最后一點還在遠處山頭,像是探著腦袋也想看看夢夕是否要跳下樓去。天地間的緋紅更加濃烈了,夢夕覺得自己非死不可了,此刻她的目光與遠處的殘陽相對,‘必須在夕陽全部落下之前死去’這是夢夕此刻的想法。這濃烈的紅將這里的一切籠罩其間,所有的人們都屏住了呼吸,因為他們都看到了夢夕站起的身形。
夢夕此時腦里一片空白,眼里只有周遭的紅色,這紅色成了她的信仰,天邊的那幾片云彩是她向往的天堂,她要與這世界不告而別,她站起來只需要輕輕一躍,就可以完成去往自己的向往之地,何樂而不為呢,就像朝圣者一般,夢夕要用自己自己的行動實現自己的信仰,于是她別無選擇的縱身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