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鳳翥龍翔 第廿五章 玄云重陰

2023.5.28替換


狐族和寰塵布武的兩位首腦將目光投向沉域遠行的人時,從朝闕山上逃脫的章武韜義一行人則剛剛抵達了他們的目的地,淮陽地。

令狐巧嫵瀕死,被接應的姑娘安排人施救,其余人大多都精神不濟,皆是懨懨的,只有季問天,在一片沉默中忽然嚎啕。

為什么是逸寰姬呢?為什么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人呢?會不會,這次巨大的犧牲背后,還有令人意想不到的釘子呢?恐慌和絕望仿佛烈霜元日的陰影,在眾人心中蔓延開來,仿佛身邊的一切都那么可疑。

這時那個簪著一支荷花的姑娘端著茶盤走了進來,將季問天扶起來,水蔥似的手指豎起一根,紅艷艷的指甲壓在胭脂點紅點嘴唇上,做了個悄聲的手勢,嬌俏的眉眼一彎,“老前輩切莫哀傷太過。”

遞出的帕子上有著淡淡地胭脂清香,一道熱姜茶安撫了心緒。她才道:“方才忙了些,沒做介紹,我是菡蕓館的荷緗伶,在淮陽地這一畝三分的地方做點生意。羅成兆自個兒封了個大都督,北邊不搭理,南邊也不服,看著挺硬氣,但其實是個兩頭吃債的主。唉,這淮陽地啊,就是龜背上的浮島,不知哪一日就沉了。所以各位初來乍到,不管走還是留,都要十萬分的小心。不過各位可以放心,這里雖然人來人往,但既然到了我的地界,我荷緗伶便會保各位平安。”

說罷便安排眾人去休息,等一切停當之后已經是深夜了。紀無雙正準備再去看看季問天,院子里燈火正盛,想來應該是生意興隆,剛出門就碰上拎著一盞小燈,裊裊婷婷緩步而來的荷緗伶。女子見了他,美目一挑,“這么晚了,貴客是要哪里去?”

紀無雙道:“菡蕓館的老板娘又是要往哪里去?”

荷緗伶羽扇掩口,輕輕笑了起來,“紀盟主好生冷淡,跟吟桂姐姐講的不太一樣呢。”

紀無雙登時開始頭疼,心道南風寄羽哪里找來的這么多稀奇古怪的女孩子。情花谷有四位花姬,蘭、荷、鵑、桂,蘭雙蝶常駐情花谷,極擅制香;魏月鵑聽說在嶺南,不曾見過,只聽南風提起她在嶺南王府中;傅吟桂便是眾人經常會說起的吟桂姐,傳聞是嶺南藥王嫡傳弟子,經常隨同南風寄羽外出。而荷緗伶便是眼前這位,來往情花谷時十分少見,之前聽說她被外派,卻沒想到是在淮陽地經營著一家規模甚大的青樓。

“傅先生不是多嘴的人,我是什么樣的,大概都是南風胡說的吧。”紀無雙無奈道。 荷緗伶把踮著蓮步走過來,在白衣大俠的身邊轉了一圈,將他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了一邊,“嗯……蜂腰猿背,身姿凌然,令人見之忘俗。”羽扇輕輕在他肩上一拍,微顫的孔雀羽不遠不近地在紀無雙面前顫動,持扇的人含笑,“只是盟主這衣裳舊了,合該換身新的。”

“……荷姬姑娘說笑了。”

“哎呀哎呀,真是個死板的性子,不過就是這樣才有趣呢!”荷緗伶收了扇子,但那若有若無的清香依然浮動在周圍。

“蘭姐姐確實喜歡做一些奇怪的東西,開點無傷大雅的玩笑,紀盟主不必這么戒備呀。”

紀無雙顧左右而言他,“不過見了姑娘,在下才明白究竟是何等樣的女子才有荷瓣雀羽做機關的奇巧。”

“紀盟主過獎了,小女子不過是認識的人多了些,愛好廣了些,就喜歡弄些淫巧之事,不過比起蘭姐姐,小女子可是差得遠呢。”

“那看來樂理也是姑娘所獵之趣了?這方面白儒姑娘應十分與荷姑娘談得來。”

“可惜白儒姐姐不肯來我菡蕓館,不然菡蕓館就是三絕不是雙絕了。”

“哈,當日兩分亭,白儒姑娘一曲琵琶,的確精妙絕倫……”

話音剛落 ,就見院子另一邊的門吱呀一聲打開,白儒飄雪走了出來,抬頭就和二人打了個照面。

“今日黃歷上說宜會友,果然是說誰誰就到了。”荷緗伶才不管是不是這么回事,張口就來,白儒飄雪方才心里轉了半天的話被生生噎了回去。

你們在這里做什么?你為什么和他這么熟稔?

紀無雙見狀,“荷姑娘正好說到白儒姑娘擅樂,而紀某曾有幸聽聞白儒姑娘的琵琶曲。”

不過白儒飄雪的興致看起來不高,輕輕走了過來,“我的琴技沒有旁人說的那么厲害,哪里比得上荷老板的箜篌。”

荷緗伶搖搖手,“我已經許久不彈了,現在只怕是彈棉花了。”然后提起燈籠,悠悠搖搖地道,“哎喲,這一聊天就耽擱了時間,本來要去看一看那個重傷的小妹妹的,你們先聊。失禮了!”

粉裳黑衣的女子走后,紀無雙和白儒飄雪并未多聊什么,只是互道了晚安,各自回房去了。畢竟連續幾個月來,都不曾安寢,今日終于是能休息一夜了。

第二日清晨,荷緗伶派手下的管家老伯何誠將一行人轉移到了一個更為僻靜的院子里駐扎。重傷的令狐巧嫵尚未脫離危險期,荷緗伶已經傳書求援傅吟桂,大概今日午時,傅神醫便可抵達了。

何誠安排的地方是淮陽地常見的小院落,院子不大,男賓住前院的青瓦小樓,女賓則住在后院。老伯解釋道:“這一代都是南邊和本地一些有錢人養姨太太的地方,北邊兒管得嚴,在這邊養偏房的舊朝人就更多了。你們不用擔心會有人來查,這小院兒啊,左邊是大都督的五房姨太太,右邊是大都督心腹養的小情兒。中間這里之前說是巷子太深院子太小,誰都不肯要,就一直閑置著,一般人也找不到這里。”

老伯又囑咐了幾句夜里不要出門,出門記得更衣之類的話,又安排好飯食才離去。眾人謝過,各自散去,白儒飄雪不好意思一個人去找紀無雙——畢竟這里只有她一個姑娘,而紀無雙此番損耗亦甚,需要休養。便只能坐在窗前抽了個小話本發呆,直到傍晚。


暮色四合的時候,白儒飄雪迎來了一位客人,荷緗伶派了座駕來,大大方方的來接自己的好姐妹去做客,順便探望一下令狐巧嫵。抵達荷緗伶的居所后,她便被屏退左右的女主人帶進了一間密室里。

“穿云九萬里,塵霾不見星。”

“以身化飛羽,散落隱長鳴。”

二人掌中應聲出現一片特殊的長羽

“鶴羽部白儒飄伶。”

“弦羽部白儒飄雪。”

兩位絕美的女子雖是各有風情,互相凝視間卻是千言萬語難明。時隔十年,即便是從小一同長大的姐妹,也覺得陌生了起來。

常理中姐妹情深的場面并未發生在這里,白儒飄雪只是靜靜地看著許久不見的容顏,心情復雜難辨。然而荷緗伶,或者應該說是白儒飄伶卻十分干脆,飛鷂急令在手,飄雪只得跪而接令。“先生說,不論前六道召回急令弦羽之主為何違背,如今第七道,必須執行。并令鶴羽之主白儒飄伶親自將弦羽送回。”

白儒飄雪低頭抿了抿唇,道:“我走后,弦羽由何人管轄?”

“令上未言。”

“白儒飄雪有話要說。”

“弦主還是先接令吧,另外在此地,你還是叫我荷緗伶。”

白儒飄雪無可奈何地接了令,才起身道:“我不回去,是有我的道理。我在大河之南逡巡日久,就是為了爭取紀無雙能與我方結盟。當初寰塵布武對陛下頗多偏見,但紀無雙對謀師卻十分敬重。如今章武韜義沒落至此,正是他需要幫助的時候,我與紀無雙一同幾度出生入死,他為人正派,對我也十分關照,若是此時我伸出援手,他不會拒絕。”

荷緗伶聞言瞪大了眼睛,“你……難道不知道,紀無雙面對圣教束手束腳也不肯與寰塵布武合作的原因嗎?”

“我知道,他們認為我們是侵略者,但這是誤會!”

“這不是誤會。”荷緗伶道,“正如你所說,紀無雙為人十分正派,烈霜元日先生和魂皇救他和莫涉心一命,多大的恩情,以他的脾性,不涌泉相報,也不至于只字不提。這說明,他沒有把此事聲張的意思,也就是他無意與寰塵布武有再多的接觸。”荷緗伶道,“如果有這個可能,我相信先生一定回去爭取,而不是現在旁敲側擊的觀望。”她蹙眉,“對先生的敬重和先生的救命之恩都是他個人的事情,他有他的立場,不會因為敵人救了他的性命就改變立場。”

“他是相信我的,不然這次他為什么會接受我的幫助,為什么還會和你相談甚歡?”

“荷鑲雀翎,乃是情花谷掌事蘭雙蝶親制贈予荷姬,這件事他沒有告訴過你么?”

白儒飄雪愣住了。

“他信的是南風谷主。”荷緗伶見狀就明白了,搖頭道,“昨日多番言語試探,他對我十分戒備,可見,什么人可以相信,什么人不能完全相信,他心中自有一本賬。”

“……言語……試探?”白儒飄雪臉上浮起不忿的神色,“你那樣‘試探’他?他跟你又不一樣,他是正道大俠,光明磊落,你用那樣……那樣不端的手段去試探他,怎么可能獲得他的信任。”

荷緗伶聞言一時不知該作何回答,十分驚訝于白儒飄雪的想法,“……你在說什么?荷緗伶是青樓的老板,艷名在外,你雖不喜,但這樣的做派才符合荷緗伶的身份吧?”

白儒飄雪不吭聲,荷緗伶仔仔細細打量她的神色,“……你莫不是……看上他了罷?”

白儒飄雪攥緊了手。

“你……”荷緗伶剛想說什么,白儒飄雪突然打斷她,“夠了!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荷緗伶將話題轉回來,“你不會當真認為能憑一己之力改變紀無雙對寰塵布武的立場吧?或者,已經做了什么了?”

“我還沒來得及做什么。”白儒飄雪心想,卻沒有開口。然而荷緗伶太了解自己的姐姐了,知道如果她真的做了什么,那現在也大概不會出現在這里了。“你還是好生準備一下吧,如今你身帶七竅玲瓏心,舉世矚目,而他接下來,只怕是要避人耳目一段時間了,你跟在他身邊,焉知是幫他還是害他呢?”


次日,紀無雙到訪菡蕓館。

“紀盟主請,荷姐姐就在里面呢!”引路的小丫鬟把紀無雙帶到菡蕓館北邊的一處小院里。菡蕓館的別致之處就是在于它十分雅致,風荷綠柳,仿的是昔年吳都杭城的精巧文雅。而今正逢南地陷落,更是多了些“懷鄉”之情——雖然當真懷著一腔鄉情的人根本不會來這里消遣。

折過一道回廊,便到了一處臨水的小榭。房間里外兩進,裝飾不多,最別致的便是竹簾上幾支風荷,透過小風掀動的薄薄紗簾,頗有些簾動風荷的意趣。銀色的流蘇是由細細的晶珠綴連,仿佛陽光下耀目的水波,雪白的瓷缸被精致的花紋減了笨重,金魚嘩啦劃過水面,蓮葉輕輕搖晃。

荷緗伶正坐在貴妃椅上,懶洋洋地翻賬本,她今日著了一件鵝黃的裙子,襯得人多了幾分嬌俏,黑沉的外衣照例罩在外面,卻戴了一環瓔珞。發髻挽地隨意,簪著荷花的鬢角垂了一只蜻蜓,仿佛下一刻便要去點水了似的。

“這處不對。”纖纖食指點在了賬本上,小拇指特意留得頗長的指甲尖尖的,似是要戳破那層紙。“好生查查看,碧蘿那傻丫頭怕不是又替人墊了資。”說罷握起羽扇,“沒那份兒身家就別來菡蕓館消遣。哼,這種沒分寸的阿兀兒就是嘴甜,可也抵不過咱們姑娘金貴!”

下首里垂手站著的紫衣中年人道:“老朽明白,那這個人,是讓他把該給的給了,還是……”他瞧了一眼荷緗伶,做了個抹脖子手勢。

“切,就那二兩肉,能賣幾錢?有賊心沒驢力,綁了來好好教訓教訓,也讓碧蘿去見見她阿郎的真面目。”

“是。”

“姐姐,您的客人到了。”一旁侍奉的小姑娘輕聲稟道。

荷緗伶見客人來,便起身招呼:“哎呀,紀盟主怎么有空到我這兒來,真是蓬蓽生輝呀。”

紀無雙見她客套,笑道,“哪里,荷姑娘巾幗之輝,何須紀某螢火之光。”

“噗,”荷緗伶笑,“那便請上座來嘗嘗我存的紅芰露如何?”

“嶺南名茶紅芰露?”紀無雙好茶,一聽之下也忍不住露出幾分期待來。

荷緗伶手巧,如同燕掠清風,鶴起青萍,紅芰露的幽香浸透了茶盞緩緩透出,配上明艷灼人的紅色,盛開在紀無雙面前。

“好茶。”

“紀盟主一看就是懂茶之人。”荷緗伶看著紀無雙品茶的模樣,眼里透出幾分懷念的神色,而后搖頭笑笑,“可是紅芰露不是一般人都能品得來的香茗,若是碰上了不喜歡紅茶的人,會覺得太濃;而喜歡紅茶的,又會覺得太淡,只有這樣坐下來細嘗慢品,回味三匝,才能得其逸趣。”

“個人不同,荷姑娘不必介懷,弦響知音之人可遇不可求。”

荷緗伶沒答話,一雙含情美目定定凝視著紀無雙,看得他汗毛直豎,正納悶自己說錯了什么,就聽到荷緗伶咯咯笑:“怪道飄雪會喜歡你。這般正人君子,可甚是受她傾慕呢。”

紀無雙聽了這話愣了一會兒,見對面的姑娘笑地直顫,才反應過來,干咳了一聲,“紀某當不得如此厚愛。”

“這話你對她說去,對我說可沒有用喲。”

“不過,這段時間白儒姑娘的確心事重重,能有人與她相談,倒也是件好事。”紀無雙道,“亂世群魔并起,想來她總是孤身一人,也著實不容易。”

“這話……我也不是沒勸過她,只是不知道她有什么顧慮,一直一人漂泊,若不是她后來在兩分亭有了棲身之所,我斷不可能就這么放任她不管的。”

“那,白儒姑娘沒有說日后打算如何么?”

“我與她也是萍水相逢,雖然關系不錯,時常相助,但情淺不可言深呀。”荷緗伶道,“這次若不是她誤會盟主與我,恐怕再多的心事也只會憋在心里,擔心誤了盟主前程呢。”

“若她能有一處不錯的棲身之所,紀某也可放心了……”

“嗯?紀盟主此話說的,似乎是在暗示荷姬什么呢……”

“荷姑娘是聰明人。”紀無雙作揖。

“唉,淮陽地不小,可菡蕓館可不大,就算是有心栽一株梧桐,也得看鳳凰愿不愿意停呀。”荷緗伶別有深意地一笑。話鋒一轉,“不過紀盟主今日來我這里,就是為了安頓白儒姑娘么?”

紀無雙笑了笑,“正是,安頓好了白儒姑娘的去處,紀某也就可以安心去做應做之事了。”

“神女有意,襄王無夢,唉……”荷緗伶感慨,“合該不是個好世道,不然便是一段佳話。”

“紀某的確無心,也無力啊。正統不繼數十年,大河之輩落于寰塵布武,大河之南半壁陷落圣教之手,這本是我中域土地,怎容得外人瓜分?”

“那荷緗伶便在此,祝紀盟主能東山再起,復繼正統了。”

“不過告別的話,荷姬可不會代盟主去說喲。”


紀無雙嘆了口氣,敲開了白儒飄雪的房門。

?? “紀盟主……”白儒飄雪沒想著紀無雙會在這個時間點上來找她,有點驚訝。

?? “在下可以和白儒姑娘談一談么?”

?? 白儒飄雪忙請他坐下,并沏了一壺茶來。

“現在這個時候,紀某也不再拐彎抹角了,白儒姑娘接下來有什么打算么?”

“我……我還沒想好。”

紀無雙吸了一口氣,有些為難,但是到底說了出來,“白儒姑娘,紀某知道你出身定然不凡,并非我輕看天下女子,而是像姑娘這樣的年紀,若沒什么奇遇,是極難有這樣的成就的。”他看著白儒飄雪,語氣十分誠懇,“姑娘不問緣由,幫助紀某多次,幾度出生入死,紀某心里不是不感激,但是,章武韜義前路渺茫,紀某也不希望姑娘再度涉險。更何況,姑娘現在身攜異寶,紀某也無力周護。”

白儒飄雪聽出滋味兒,紀無雙接下來是不會帶著她走的。

“紀某劍走明道,并不是藏掩之人,之前對姑娘,并不是全無懷疑的。”

畢竟你來歷成迷,每每出現的時機又那么微妙,語焉不詳,卻又能有明確的判斷,怎能讓人不生疑?

可你助我是真,心生懷疑,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在此,紀某要向姑娘致歉,只是現在無以為償,便當是紀某欠姑娘的吧。”


白儒飄雪看著紀無雙,心道,你為什么就不肯信我呢?

紀無雙見她怔怔,雖然確證了這個白儒飄雪不簡單,可看到這樣一個美麗的姑娘黯然神傷的樣子,心中多了幾分不忍,只能柔聲勸她:“若能有一日,姑娘肯對紀某言說心事,紀某定然會盡力協助姑娘了卻心愿。可現在……勢不由人,是紀某愧對姑娘盛情了……”

聞言,白儒飄雪感覺自己渾身都炸了起來,血液在急速地沸騰,心卻不由自主地冷下來。

……“家國未定,何談情長,是知書愧對飄雪盛情了……”……·

“你……”良久,她才咬著牙說出來一個字。“……你知道……”

紀無雙沒有回答是或者不是,長長地做了一個揖,決然離去了。

琵琶聲在小院里凄凄切切到暮色四合。

反反復復,只有一段詞:“若花紛紛,則雪紛紛。是因相見,還是巧緣?”

大概紀無雙永遠也不會知道,當年初見是因一次刺探,劍影如春風,梨花落如雪。像極了女子記憶里,那場紛紛揚揚的大雪,持劍的身影孤身而立,背后是幼年柔弱的自己,面前是猙獰的惡獸。

當年的暮云知書攔住的是饑餓的兇獸,而今的紀無雙攔住的是兇殘的圣教;當年的自己只能躲在別人身后,如今的自己則有了與首腦并肩一戰的能力。

她本以為一切都會有所不同,會不一樣,之前錯過的,今次至少不會錯得離譜。

可是她還是錯了,可究竟哪里錯了?是自己無法向他坦白的身份,還是,本來他們就不應該存在這些,若有若無的情愫呢……

白儒飄雪舍不得,卻又不得不舍。弦羽部、飛鷂、寰塵布武,這些是她甩不脫的影子斬不掉的根,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否則就是粉身碎骨。

她沒有資格,選擇做一只撲火的飛蛾。


白儒飄雪被荷緗伶送回到鹓龍嶺的時機很巧,葬魂皇提前歸來,正在書房和閱天機、暮云知書商討沉域之行的收獲,恨殘影就前來稟報,接著荷緗伶和白儒飄雪出現在了書房里。

荷緗伶頭一次見葬魂皇,她聽聞葬魂皇惡名在外,此時見到的卻是個俊俏威武的年輕人,大概是因為在閱天機身邊,整個人都像一團火焰一樣溫暖,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一個飛撲上去攀住紅發年輕人的胳膊:“哎喲,這個哥哥也甚是俊俏!”

葬魂皇哪里經受過這等溫香軟玉,清香拂面而來,轟的一下臉都紅了,登時僵成了一根棍子。暮云知書目瞪口呆,驚地手里的卷軸都掉了。

調戲了一個,哪里還能放過另一個,暮云知書大驚之下躲在了閱天機身后,堪堪逃過一劫。

閱天機別過頭:“噗……”

“哎呀哎呀……”荷緗伶撒開手放過葬魂皇,提起扇子掩口直笑,顧盼生情的眸子左轉右看,全場只有白儒飄雪一個人一臉的鐵青,一臉不忍卒視。

閱天機笑道:“飄伶,你這性子怎么還是沒改?”

白儒飄伶行禮致了個歉,“實在是,見獵心喜……沒忍住呀,先生不也教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飄伶也是人呀。”

“你嚇著魂皇了。”閱天機看了一眼葬魂皇,這個人的臉已經快和頭發一個顏色了,還要硬繃著,也沒忍住笑道,“看來魂皇這方便的確欠了些教導,然而閱某卻是當不得魂皇的老師,不如得空讓飄伶找幾個得力的女子教一教?”

這下暮云知書都忍不住笑了,閱天機這樣神仙似的人說出這樣的話,還這么一本正經,葬魂皇已經恨不得鉆進縫里去了。

閱天機這才道:“魂皇受驚了,這位就是飛鷂令主,兼鶴羽之主,白儒飄伶。”

白儒飄伶上前行禮,福了一福。“小女子畢生所愿就是閱盡天下美男子,陛下切莫怪罪飄伶方才一時失態呀!”

“那一位就是弦羽白儒飄雪。”

白儒飄雪跪了下來,卻是整個人都在顫抖。腦子里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飄伶竟然就是令主,她竟然是令主!!”

他們之前瞞了我這么久,為什么現在倒不怕我知道了?那就是只有一個可能……自己已經沒用了。

白儒飄雪看向在場的四個人,絕望慢慢淹沒了她的胸膛。


還記得十歲時的風雪夜里,收留了自己的大哥白儒飄雨抱著生病的飄伶躲在山洞里。他要帶著撿來的小妹去找留他讀書的那位閱先生,求他救小妹一命。但是半路上遇到了惡獸,兄妹三人逃進了山里,風雪越來越大,兇獸尋血而來,飄伶的生命在流逝,重傷的兄長蜷縮在巨石后面,等待著求援得到回答。

那個時候,她抱著奄奄一息的小妹,其實是很想她就這么死掉的。

小妹也是兄長撿來的,因為她很小,又粘人,所以兄長總看著她,照顧她,要求自己讓著她。

要是她就這么死了……

兄長的目光就不會總落在小妹身上了,這樣兄長就不會受傷了,這樣我們就不會在沉域冬天可怕的風雪里,走這么遠的路,還要差點死掉了……

她想,我不喜歡小妹,一點都不喜歡她。

就在她揚起頭,想繞過兄長把妹妹扔掉的時候,兄長忽然掙扎著站起來,攔在她面前:“你要做什么?你是不是又要扔掉她?你不要她我要!把三妹給我!”

白儒飄雪忽然大哭了起來:“我不要她!我討厭她!我討厭她!!”

小女孩的哭喊在山洞里回蕩,卻也引來了徘徊的妖獸。他們避無可避,退無可退的時候,一道凜冽至極的風劃破了風雪的屏障,倒地妖獸腥臭的血液難聞極了,可是落在自己眼前的背影卻是那么的高大,仿佛是她夢想里會在危難時候來救她的哥哥。

那時的暮云知書也不過十五歲,跟在閱天機身邊三年,從開始的“哥我天下第一”變成了“師父第一我第二”。斬殺了妖獸之后還要在狂風里擺出一副話本上看來的大俠模樣,斗篷獵獵飛揚,至于風雪拍地臉疼不疼,就是另一回事了。

十歲的白儒飄雪被十五歲的暮云知書抱起來,走到白儒飄雨面前,“誒,你說生病的是這小丫頭么?我看她挺精神的啊。”

白儒飄雨搖搖頭,“飄伶……”他比劃了一下,“只有這么高……”

暮云知書放下白儒飄雪就去找人了,過了一會兒,抱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回來,“她這不是生病啊,看著像中毒,你也是,總歸耽擱不得。唉,又讓我浪費一張傳送卷,飄雨我給你說啊,你又欠我一回。”

白儒飄雨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債多不愁。”

白儒飄雪看著暮云知書懷里的飄伶,沒說話。

她真討厭,總和我搶我喜歡的東西。

他們兄妹三人在這里待到第三天,她才見到閱先生。那個時候小妹已經開始康復,跟在兄長身邊,兩條小腿登登登地,破舊的衣衫已經換了,團子似的小臉又肉呼呼了起來。

“姐姐!”六歲的小女孩舉著一朵寒冰凝成的花,“姐姐看!我做的花!”然后很興奮地拽著飄雨的衣角,“哥哥教我的,我也給了哥哥一朵!”

冰花很好看,但是飄雪一點也不高興,因為,她不會法術,而妹妹卻在這么小的年紀里,就能凝水成冰了。

“天分。”閱天機見了之后這樣說。

白儒飄雪后來扔掉了那朵冰花。她決定當一個不會讓著妹妹的姐姐。

飄伶大好之后,三兄妹就該離開壺天草堂了,那天飄雪鼓了好久的勇氣,瞞著兄長,想去求閱天機,能不能收自己為徒。她想:我只要成了閱先生的弟子,那遲早都比兄長和小妹強。但是,就在她躲在小亭子旁邊的時候,卻聽到了這樣的一段話。

“師父就不打算再收一個弟子啊……”

“我的衣缽傳承有你足矣,何必貪多?”

“可是我遲早都是要離開師父的,到時候師父老了,誰來照顧您呢?”

閱天機笑,“怎么,這么想要個師妹啊?”

暮云知書就是不肯直接承認,“……師父不是說那個飄伶資質很好嘛……”

“白儒兄妹三人,長兄已有擔待,二姑娘尚可,三妹意外天資過人。”他頓了頓。“但三妹年紀尚幼,為師怕是沒那么多精力教導。何況各人自有緣法,未必都要拜入我門下。”

暮云知書當時不懂為什么師父不肯收弟子,直到白儒家三兄妹離開后,閱天機才告訴他,白儒家的三個孩子是受他們師徒牽累才會中毒,為的就是威脅他們為之效力。自此知書不再提師弟師妹的事,也無視了白儒飄雪總親近他的意圖。

至于白儒飄雪為什么安然無恙,閱天機告訴他,“那個小姑娘體質特殊,但心性一般,還是莫要讓她涉入我們的事情了。”

一日閱天機對他道:“白儒家的二姑娘樂上悟性不錯,為師希望送她去犴邪城師璃琵那里學習。”

且閱天機實在太忙,門下學徒無數,還有來來往往許多大人物,他種下的桃李,交游的網絡遍布整個沉域,哪怕是犴邪城這樣的地方,都在他的掌握里。因此他時常送一些有資質的孩子去適宜的地方學習是常事。

然而同時飄雨要去東海六城游歷,本來想把三妹托付給閱天機,但是壺天草廬初定,三妹年紀小也不肯離開兄姐,白儒飄雪在此時做了一個另眾人意外的決定,就是帶走了小妹,說要照顧她。

姐姐不喜歡自己,飄伶不是沒感覺到,但只覺得大概是自己哪里不好,總惹姐姐生氣,因此也就乖乖地跟著去了。

飄雪在師璃琵門下學習琵琶,常得贊揚,正是得意時,她聽到了小妹白儒飄伶的琵琶聲……她打了小妹一頓,把自己的琵琶摔了,傳信告訴大哥說小妹弄壞了自己的琵琶。

飄伶被匆匆趕來飄雨好一頓教訓,從此飄伶不學琵琶,被飄雨帶回了壺天草堂,飄伶就留在了草堂里。

那又能怎么樣呢?飄雪想,你在草堂,也不是閱先生的弟子,我卻是師璃琵的入門弟子。

她本以為不再會和小妹見面,卻沒想到的是,幾年后兄長的忽然出現,讓他察覺到了兄長從事的只怕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繼而小施手段,得了機緣,也一同進入了“飛鷂”。

本以為與兄長一樣,能做些令人驚嘆的事情了,卻未曾料到后來……

大概這輩子,小妹就是來克她的。

在壺天草廬重逢的時候,她先見到的是暮云知書,此時的知書已經頗具閱天機的風范,又兼具劍客的凜冽之氣,端的是風姿絕世,玉骨出塵。飄雪亦是到了情竇初開的時候,又是個向來被夸溫婉雅致的漂亮姑娘,于是便向暮云知書表露心跡,但遭到了婉拒。

“家國未定,何談情長,是知書愧對飄雪盛情了。”

可她分明看到了飄伶撲到知書身上,攀著他的胳膊嘻嘻哈哈,而那個劍骨玉質的青年,臉紅到了耳根。

她忙著吃味,卻哪里知道飄雨是來請罪的,罪在牽扯飄雪入飛鷂,違背了閱天機的意思。

“是我思慮不周,你們一家兄妹三人,以飄雪之聰明,遲早會察覺到你二人的不尋常。”

“先生……”

“但她進入飛鷂,并非通過你,而是自己想的辦法,做出的選擇吧?”

“是……她沒有告知屬下,屬下得知的時候,已經晚了。”

“飄雨,你明白我為何不讓飄雪接觸這些。但現在覆水難收,你也該明白接下來如何選擇。”

“屬下明白,屬下相信先生。”

白儒飄雪接到閱天機親自命令的時候,還甚是激動。

“當年你們兄妹三人受我們師徒二人連累,身中劇毒,飄雨暫時壓制,飄伶瀕危,而你卻毫發無傷,我就知道你的與人相異之處。你之異能,于你來說,乃是殺身之禍,因此我不希望你涉入局中,以免傷及性命。但現在看來,之前的努力,到如今也比不過你自己心意已決。”

“入飛鷂,身如凌空之鳥,或千里遷徙,或搏擊長空,或死于山巔,或死于猛禽之口,權憑你自己本事。完成任務,不問緣由,不論死生。你明白嗎?”

“屬下明白。”

“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因為你體質特殊,可為靈寶載體。但是不論最后你是如何回來,都注定是一步必死的棋。”閱天機的聲音很嚴肅,也很冷,“當年我不愿意教你,也不看好你,但你既然已經進來,那便得以飛鷂的規矩來約束教導你了。”

“忘記你自己是誰,接受訓練,而后……”

“七竅玲瓏心,找到它,帶回來,不論你自己的死活,你都必須把它帶給我。我會讓鶴羽部策應你,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大概,“密探”“暗殺”“間諜”對于不在其中的人,都有一層朦朧的好奇;大概,身邊有這樣一個人出現的時候,就會對其中生出不自量力的向往。白儒飄雪在屢次的絕望里想到攀在知書臂膀上的小妹,硬是靠著這點嫉妒撐過嚴苛的訓練,自覺再無風浪能觸動自己。然而一入中域,便入了身不由己的漩渦,在花環輝光中潛伏著,幾乎都快忘了自己究竟是誰。

甚至還生出了不該有的逾越之心,還懷著對策應的小妹說不出的輕視。

如今,仿佛做夢似的日子,終究還是到了頭。到底還是完成了任務,活著回來了。白儒飄雪想,也算沒讓謀師失望吧?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還是有小妹呢,小妹為什么,是飛鷂在中域的令主呢?為什么她是策應呢?

她想,如果是紀無雙,是不會這么對她的,不會把得到七竅玲瓏心的她封禁起來,他會保護自己的。

因為紀無雙說過,他是因為保護不了她,才會委托他人,那如果他能呢?他肯定不會放棄自己的!


此時在淮陽地,自封大都督的羅成兆正在發火。

“他|奶奶的!圣教他|媽的都是群什么鳥人,死個屁都要找老子的事兒!”

“可他們的特使真的是死在咱們地界兒上了啊!”心腹晁皋皺著眉頭在旁邊琢磨,“這其中肯定有詐!”

“那現在呢?一劍封喉,肯定是個高手,你覺得咱們要去揪個高手的尾巴,然后把他送給圣教那群傻×?”

“大都督,高手多是多,但是能一劍封喉的高手肯定不多,圣教那群邪性的都沒辦法的那就更少了,咱們也得罪不起,不如一邊查著,一邊讓圣教的自己去跟那些高手火并。”

“哼,那就擺個擂臺。贏了的,獎千金,美姬五十名……還有玉懷洲的那處宅子,要是得老子眼緣兒的,還能到我淮陽地來做大將軍。”

“大都督,你可真是下血本兒啊!”

“管它高手來不來,來了,沖著這獎賞,他也得護著咱們淮陽地。就算不是他們要找的兇手,咱們的態度也放這兒了,少他媽來給老子找事兒!”

第二天,羅成兆發擂臺榜,轟動了整個中域。

“哎呀,阿辰哥哥,你看,有擂臺!哇——這獎賞可不得了啊!”人群里有個清脆的少年音,格外清晰。

少年身旁的斗篷青年沒說話,目光有些冷,只是微微偏頭看了看他,語氣卻是十分溫和道:“想試試?”

“當然!剛來淮陽地就碰上這么有趣的事,一定要去看看!”


第二部·完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剝皮案震驚了整個濱河市,隨后出現的幾起案子,更是在濱河造成了極大的恐慌,老刑警劉巖,帶你破解...
    沈念sama閱讀 228,739評論 6 534
  • 序言:濱河連續發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現場離奇詭異,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過查閱死者的電腦和手機,發現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閱讀 98,634評論 3 419
  • 文/潘曉璐 我一進店門,熙熙樓的掌柜王于貴愁眉苦臉地迎上來,“玉大人,你說我怎么就攤上這事。” “怎么了?”我有些...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176,653評論 0 377
  • 文/不壞的土叔 我叫張陵,是天一觀的道長。 經常有香客問我,道長,這世上最難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63,063評論 1 314
  • 正文 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辦了婚禮,結果婚禮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還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們只是感情好,可當我...
    茶點故事閱讀 71,835評論 6 410
  • 文/花漫 我一把揭開白布。 她就那樣靜靜地躺著,像睡著了一般。 火紅的嫁衣襯著肌膚如雪。 梳的紋絲不亂的頭發上,一...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55,235評論 1 324
  • 那天,我揣著相機與錄音,去河邊找鬼。 笑死,一個胖子當著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內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決...
    沈念sama閱讀 43,315評論 3 442
  • 文/蒼蘭香墨 我猛地睜開眼,長吁一口氣:“原來是場噩夢啊……” “哼!你這毒婦竟也來了?” 一聲冷哼從身側響起,我...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42,459評論 0 289
  • 序言:老撾萬榮一對情侶失蹤,失蹤者是張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劉穎,沒想到半個月后,有當地人在樹林里發現了一具尸體,經...
    沈念sama閱讀 49,000評論 1 335
  • 正文 獨居荒郊野嶺守林人離奇死亡,尸身上長有42處帶血的膿包…… 初始之章·張勛 以下內容為張勛視角 年9月15日...
    茶點故事閱讀 40,819評論 3 355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戀三年,在試婚紗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綠了。 大學時的朋友給我發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飯的照片。...
    茶點故事閱讀 43,004評論 1 370
  • 序言:一個原本活蹦亂跳的男人離奇死亡,死狀恐怖,靈堂內的尸體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詐尸還是另有隱情,我是刑警寧澤,帶...
    沈念sama閱讀 38,560評論 5 362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島的核電站,受9級特大地震影響,放射性物質發生泄漏。R本人自食惡果不足惜,卻給世界環境...
    茶點故事閱讀 44,257評論 3 34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處隱蔽的房頂上張望。 院中可真熱鬧,春花似錦、人聲如沸。這莊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34,676評論 0 26
  • 文/蒼蘭香墨 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三九已至,卻和暖如春,著一層夾襖步出監牢的瞬間,已是汗流浹背。 一陣腳步聲響...
    開封第一講書人閱讀 35,937評論 1 288
  • 我被黑心中介騙來泰國打工, 沒想到剛下飛機就差點兒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東北人。 一個月前我還...
    沈念sama閱讀 51,717評論 3 393
  • 正文 我出身青樓,卻偏偏與公主長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敵國和親。 傳聞我的和親對象是個殘疾皇子,可洞房花燭夜當晚...
    茶點故事閱讀 48,003評論 2 374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