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鳳翥龍翔 第十二章 瑾玉零落

他們?nèi)烁σ怀霈F(xiàn),就是蒙面灰頭土臉,也不怪這家人將他們當(dāng)做鬼,而現(xiàn)在這三人的表情也如同見鬼。

“啊呀原來這里就是魯伊塔鎮(zhèn)啊!”欒半月拍著紀(jì)無雙,“大哥你還沒騙人嘛!”

紀(jì)無雙:“……是……啊。”

欒半月繼續(xù)道:“我說哇,你這落的是哪里啊,初來乍到人生地疏哪,你認(rèn)識這家哦?”

這人話癆了一路,忽然轉(zhuǎn)了幾分南地口音,白儒飄雪和紀(jì)無雙的表情極為奇異。

他還沒完,“啊呀,那位老哥呀,你莫要怕。我和那個姑娘呢,都是樂師,本來想到這邊來找把好琴,路上碰到那個白衣服滴,他講有辦法快些送我們過來,然后我們就信啦。你看我們現(xiàn)在到是到了,可怎么落到你家后院了,真是麻煩你嘞。”

紀(jì)無雙接道:“我也不知道啊,那東西還是我高價收來的呢,只怕是碰到奸商了。”

中年人聽他倆你一言我一語的,又看了看那個柔柔弱弱的女子,好像終于是信了,才道:“我是這邊的驛長,你們買的那神行天符估計是出了點問題,不然應(yīng)該落在前院才對。”驛長撣了撣身上的土,“前頭才是驛館哩!”

三人進了驛館,洗了臉,驛長端了熱粥上來,“這么晚了,喝點粥墊墊肚子吧。”

各自謝過,驛長才坐下聊起天,“你們倆是要做樂器,我倒是知道一個不錯的師傅。”

“哦,不知是哪位?”

“姓樂,前兩年從南邊過來的,手藝那是頂好。”

“啊喲!巧了。我之前就是托的這位師傅,可是后來就找不到他了,唉……”

驛長摸了摸鼻子,道:“這么說,你是跟樂師傅定過樂器的咯?那就好辦了樂師傅平時不輕易見人,之前有人吃了閉門羹就鬧事,引來不少麻煩……”

欒半月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笑道:“是嘛,樂師傅我也是認(rèn)識的,小孩兒似的脾氣,哪有那么古怪。”

驛長聞言,只道:“你要是能見著樂師傅,那當(dāng)然是好了。”而后道,“左右今天也晚了,你們要是不介意,就在我家歇著吧。那位姑娘就委屈和賤內(nèi)睡正方,我們?nèi)齻€去驛館的空房睡好啦。”

一夜無話,次日三人便在驛長的帶領(lǐng)下去找樂師傅,才發(fā)現(xiàn)是個毫不起眼的小門面,里頭坐著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聽到有人來就站到門口:“驛長好!咦?”

“誒?”欒半月指著孩子叫道:“小猴子!”

“你才是猴子!”孩子鼓起腮幫子朝里面喊,“爺爺,你說的那個猢猻他找來啦!”

眾人:“……”

“哪個小猢猻!”應(yīng)聲而來的是個瘦骨嶙峋的老人,精神還不錯,嘬著水煙趿著鞋跑出來,“喲呵!猢猻,還不來拜你爺爺!”

欒半月一臉生無可戀。


“我說你小子不是在南邊發(fā)財么,怎么跑到魯伊塔這三不管的地方來了?莫不是要倒平安客棧里去保平安?”

“這不是人倒霉喝口冷水也塞牙么……”欒半月指指另兩人,“他們也是來找你做琴的,我們就遇上了唄,然后……”接著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樂師傅吧嗒吧嗒地嘬了兩口煙嘴,“我那房子給他們糟踐成這樣啦。”

“我的小孫子可喜歡后頭的院子了。天井里有個小青石井,上頭一大樹藤蘿掛下來。那井里的水可甜了,夏天用來鎮(zhèn)西瓜也不錯。老兒好擺弄東西,之前作廢的呢,就零散做成了小玩具,小孫子就整整齊齊地在欄桿上碼一排,挨個起名字,難為他都能記著……”老人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后來打仗啦,又不知道是哪個王和哪個王打起來,林源城和外界就斷了來往。他爹娘在外頭聯(lián)系不到,老兒也沒能在林源城呆多久,一把年紀(jì)了,帶這個小孩子,躲在貨物里頭,離了城上了路,從南到北,你們一眨眼兒就到的路,我們爺孫倆斷斷續(xù)續(xù)走了一年。”

“河南亂得一塌糊涂,十里都見不著一戶能落腳。求神神不應(yīng),拜天天不靈,指不定啥時候哪個人就打過去,項上人頭就跟割草似的沒了。可讓老百姓怎么過喲!”老人搖搖頭,“不說這個了,那個猢猻兒啊……”

“我說老爺子你叫誰呢?”欒半月一臉嫌棄。

“你那個琴啊,我琢磨了陣子,給你鼓搗出來了,你是讓我給你拿過來呢,還是自己去看,嗯……有點大。”

欒半月立刻換了一張諂媚臉,“哎那好啊,我自己去看!”又招呼道,“哎老爺子,不介意我朋友也來看看吧?”

樂師傅含著煙嘴呼呼笑。


“這……這么大!”欒半月看到琴的時候,能掀起星河的雙手僵硬成了一對兒雞爪,不成樣子地比劃了一下,“這可怎么帶著走……”

“你們這些人整日里高來高去的,總歸有辦法來拾掇這東西的,老兒我可沒辦法。”

欒半月抱著那大琴直發(fā)愁。

樂師傅見狀樂呵呵地翹著腳,問白儒飄雪:“小姑娘你要什么樂器?”

白儒飄雪道:“奴家最擅長的是琵琶。”

樂師傅道:“好說好說,琵琶有的是,就不知道哪把適合你。左右也無事,你先隨便找一把彈兩段來聽聽,指不定老兒就有靈感了!”

白儒飄雪見狀,就當(dāng)是哄老人罷,起身找了一把琵琶,聲如碎玉地彈了兩首江南的小調(diào)。

樂師傅瞇著眼睛,似是沉浸在了回憶里,良久才道:“聽琴聽音,姑娘冰雪聰明,心思婉轉(zhuǎn),但易陷情關(guān)。雖身世坎坷,然得貴人相助,但要是行止失度,貴人便成煞星。”呼嚕呼嚕地抽了兩口水煙,“情關(guān)是你一劫,總歸不大好。若是陷進去,只怕要陷大殺劫。”

白儒飄雪一怔,半晌才喃喃道:“先生,可有法子解?”

樂師傅呼嚕呼嚕地抽了一會兒,才道:“你那貴人星厲害的很,這輩子大概都可以指著它過,安分著,自然無虞。”見白儒飄雪不說話,紀(jì)無雙的目光有些好奇,老人接道:“誰不想平平安安過一輩子呢,不會沒事兒瞎折騰的,你放心好了。你擅的是琵琶是吧,我得選磨選磨。” 接著轉(zhuǎn)向紀(jì)無雙,“你呢,要什么樂器?”

白儒飄雪見狀起身謝過,而后告道,“我去看看欒少俠的那把琴。”

方才紀(jì)無雙除了寒暄問禮之外沒有多余的話,甚至連姓名都沒有正式通稟,“我叫紀(jì)無雙。”

“……哦,鼎鼎大名,大人物,找老兒,應(yīng)該也不是什么小事。”

“我本來是在林源城查一些事情,遇到了他們兩個,然后意外到了這里,從您的家里。”

“啥事兒,直說唄。”

“吸血鬼。”

“噗……咳咳咳咳……”樂師傅給嗆了一口,紀(jì)無雙為他倒了茶水,老人喝了兩口,放下了煙桿,卻說了一句驢唇不對馬嘴的話。“老頭子我在這邊呆了兩年了,來一趟麻煩透頂。”笑了笑,“手藝人,哪里都好活。”

“其實以前也聽說過老先生的名號,您完全是一個事外人。”

“事外?事外架不住你看不慣管閑事。小老兒就是個多管閑事的人,所以總也不招人待見,不然也不會讓人趕出家門不是?”老人瞇著眼,“你們章武韜義那邊折騰的事我聽說過,但說實話,我覺著對我們這些老百姓,沒啥大用處。南邊兒換了多少個皇帝王爺,今天新朝,明天就變成了舊朝,無一例外的,都是扯虎皮拉大旗,先圈了一屋子的美嬌娘,亮著些鐵甲精鋼,再拜個大神修個廟,又是刀又是教的,壓的都是老百姓。”

“林源城的城主……是那個圣教扶植起來的?”

“你是章武韜義的盟主,難道還要來問老兒么?”老人面上的褶子也沒能蓋了那雙精亮亮的眼睛,“你要是查吸血鬼,我給你指點指點。派些手下,去城里劃出去的貧民窟看看。章武韜義是收了不少流民,可流民被你們收了,那誰來替他們打仗干活?所以你看著這兩年流民少了,多半都是根本出不去。”

紀(jì)無雙沉默,他不是不知道應(yīng)該這樣做,但是,他沒有人,準(zhǔn)確的說,他沒有心腹。除了莫涉心,他幾乎沒有一個可以放心交托的人,南風(fēng)不行,步云山莊的人,也不行。此時他沒來由地想起了自己的死對頭,葬魂皇身邊親近的人,幾乎無一不是跟著他從沉域一路殺出來的。寰塵布武進入中域之后確實收攏了不少勢力,現(xiàn)在其內(nèi)部也不再是純粹的沉域出身,然而,相比起大河之南的他們來說,實在是不可同日而語。

一藩一門派,門派下林立,再組章武韜義,簡直亂成一團麻,扯不清也理不清。

欒半月不知和白儒飄雪在搗鼓什么,這時傳來叮叮咚咚的撥弦聲,琵琶聲切切,箜篌響余音。

“樂師傅也不是一般人。”

“你以為小老兒是什么人呢?”樂師傅瞥了一眼紀(jì)無雙,“莫以為這世上有些能為的就一定是什么來頭的。老兒不過是活得久些看得多些,明白一個道理罷了。”老人的聲音透著嘶啞滄桑,字字嘲諷,細(xì)聽卻不是那么回事,“甭管你是天王老子還是路邊乞丐,到哪個地界兒就得按那個地界的規(guī)矩辦事兒。要是看規(guī)矩不順眼,要么找個順眼的地方去貓著,要么夠本事就掀了自個兒定規(guī)矩。沒那個雄心和本事,就安分著些吧。”

和著尚且有些生疏的配合樂聲,紀(jì)無雙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接下去。

“年輕人,”樂先生向后一靠,幾乎躺在了椅子上,閉著眼睛道,“趁著年輕,還來及,能做點什么,就做點什么好了。中域到底也不能靠著外頭來的人,再怎么著,也比不得自己人當(dāng)家作主來的舒坦。”


晚間的時候,紀(jì)無雙收到了莫涉心的回信,頭一句就是:“你跑到那么遠的地方去做什么還是敵人的地方你到底在搞啥呀!”而后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在令狐家的見聞,比如令狐家那個風(fēng)采張揚的大小姐,比如滅劍闕那么多兵器卻沒有一把劍。比如那個冷面大叔簡直就是個沒嘴蛤蟆,守著天鵝之姿的二小姐,就成了那啥想吃那啥的肉。最后又告訴他,自己發(fā)現(xiàn)了一個驚天大八卦,信上講不清,準(zhǔn)備親自過來訴說。

紀(jì)無雙:“……”

他這一次千里大傳送驚悚了整個南武林,當(dāng)即就有人要去林源城查探,但傳來的消息,洋和尚們的圣女駕到,雷厲風(fēng)行處理了一批尸位素餐的敗類,將貧民窟的老百姓安置出來。紀(jì)無雙鞭長莫及,心道大約想查的東西是很難查到了。

莫涉心不是一個人來的,她后面烏泱泱跟了一群人,還包括滅劍闕一定要她捎過來的高手。那丫頭見到紀(jì)無雙的時候拍拍胸口表示“你可嚇?biāo)牢伊耍€好沒事。”而后拽著他找了個僻靜的物資,劈頭蓋臉一堆車轱轆說得奇快無比還不帶換氣,聽得紀(jì)無雙也是一頭霧水,忙道:“你慢點說……”

“啊呀……就是,冷家的少爺從小就不太收他家歡迎,也不知道是哪個嘴碎的,讓他他娘不是他親娘,是沒得冷家的繼承權(quán)的,煉影秋光也要還回去的。他追查之下發(fā)現(xiàn)自個兒親娘是隔壁令狐家的任氏夫人。那女人曾經(jīng)想認(rèn)他來著,還告訴了他令狐家二小姐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這冷家少爺可是給驚著了,也當(dāng)真是心狠,覺著出身不干凈,竟然將親娘殺了準(zhǔn)備自殺,還寫了遺書讓令狐二小姐接了他的繼承權(quán)。于是寫了他一封拜帖把令狐二小姐給誆上了煉劍山莊,大家都以為他死了來著,結(jié)果這又不知道為啥沒死成。你說說,這我娘不是我娘,你娘不是你娘,搞半天……原來是冷家主那個老沒羞的死鬼賺大了嘛。”

“……莫涉心,”紀(jì)無雙頭疼,“你不覺得你關(guān)注錯了重點么?”

??? “我們查到了,和你同行的有兩個人,除了白儒飄雪,那一個叫做欒半月對不對?”莫涉心眨眨眼,“我怎么覺得你已經(jīng)猜到是誰了。”

??? “半月……他的劍是煉影秋光,同名的劍式中有兩式為一對,‘落野飛星,弦虛半月’,所以他就是冷家少爺冷飛星。”

??? 莫涉心點點頭。

??? “嗯……那滅劍闕的那兩個人估計是來尋仇的吧?”

“那是他們的家事。”莫涉心攤手,“和我,和你,都沒什么關(guān)系。”

??? 紀(jì)無雙搖搖頭,“冷飛星比我們想象的要警覺的多。我昨天基本上已經(jīng)和他攤牌了,你知道他是怎么對我說的么?”

“怎么說的?”

“他說,‘冷家……已經(jīng)不存在了……’”

白儒飄雪婉拒了同行會南方的邀請,她要在這里等樂師傅給她做的琴。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面前放著那把古怪的大琴,撥彈有箜篌,弦拉有胡聲,調(diào)轉(zhuǎn)可成箏,閑點三弦音。

“?昔日有個目蓮僧,救母親臨地獄門。借問靈山多少路,有十萬八千有余零……”

“削發(fā)為尼實可憐,禪燈一盞伴奴眠。光陰易過催人老,辜負(fù)青春美少年……”

白儒飄雪覷著紀(jì)無雙離去的身影,唱著對方已經(jīng)聽不到的曲。

“他把眼兒瞧著咱,咱把眼兒覷著他。他與咱,咱共他,兩下里多牽掛……”

她心中暗暗道,其實冷家的故事,她是知道的。那個女人仿佛雨里一朵合歡花,既學(xué)不得羅剎女去降魔,也學(xué)不得南海水月觀音座。只孤身一人在滅劍闕的小院里,夜獨臥,夙自坐。孤孤凄凄,面對著兒子的質(zhì)問,最后,撲在那煉影秋光上,血簌簌地落。


“那是滅劍闕,最后鑄造的一把劍呀……”

冷飛星躺在樹上,莫名想起了……母親的最后一句話。直到現(xiàn)在,他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逼殺了親娘,還是親娘發(fā)了瘋。

上一代的事,分說不清,下人們吃著主人家的飯,揣著地是個看熱鬧的心。誰當(dāng)真管過他冷飛星怎么想的?其實想想也就明白了,養(yǎng)父母固然沒虧著他,但到底不愿意自家的產(chǎn)業(yè)落在別人手上,哪怕是冷家招贅一個,也比給了他這個,明知血統(tǒng)不正,還要裝著是正的大少爺強。

而令狐家呢,他沒資格跟令狐家要任何東西,何況令狐家,還養(yǎng)大了那個真正是冷家夫婦親生的女兒。

被人懷疑了十多年的血統(tǒng),骨子里就存著幾分不被人容的卑恨,在那一晚,釀成了不容于世的怒,到底無法挽回了。

就當(dāng)是破罐子破摔,他扭著脖子連冷家怎么滅的都不想知道——再知道令狐巧嫵平安之后。

料到紀(jì)無雙必然會叫來章武韜義的人接應(yīng),所以就及時離開,他倒不是多么算無遺策,只是那樂師傅神叨叨地塞了他一個紙條,說他印堂發(fā)暗,趕緊滾不要影響他老兒做生意。

“老不死!”冷飛星心里罵了一句,正煩,就聽見一聲孩子清亮的嚎哭,心道:“這是哪家的小崽子?”但一看四下里根本就不是有人家的樣子,覺著弄不好是人牙子跑了小孩在追吧?于是就躍到附近的樹枝上往下瞧,發(fā)現(xiàn)是一幫子兇神惡煞的追著一個老仆人,老仆人護著孩子,身上挨了不知多少刀,衣服都透了。

?“嘖!”冷飛星覺得更煩了,二話不說沖下去就敲翻了一排人,趁著劍氣激起的雪霧將老人孩子一塊兒帶走了。

眨眼逃出去數(shù)里,還翻了一個山頭,那重傷的老頭徹底撐不住了,只能躺在地上捯氣兒,而那小孩兒也開始暈暈乎乎的有些發(fā)燒,冷飛星急的直撓頭。扯了片布包了雪來給那孩子,卻只見巴掌大的臟小臉兒越來越紅。

老人一把扯住了冷飛星。

托孤的事情,聽說過很多,但是換做自己,著實沒經(jīng)歷過。故而冷飛星面對著這么一對老小,傻了眼。

雪山之下,荒野之上,皇天后土都凝視著自己呢,仿佛都在問他:你一個不容于世的殺母罪人,有資格被托付嗎?可這樣的孤老弱兒,遭著不明追殺,眼看著老人就要不行了,你放著這孩子,是要看著他死嗎?可你這染了血的手,托得起一個生命的重量嗎?

?“大俠啊!”那老人嘶啞著聲音,氣息微弱,“大俠,就算是行個善,積點德,可憐可憐這個孩子吧!你若不收他,他還往哪里去,沒有人肯要他了啊!”

冷飛星的身形顫了顫。

?“大俠……我已經(jīng)不中用啦,這世道吃人,大俠你……何妨給這孩子劃條生路呢……”

冷飛星轉(zhuǎn)身,跪了下來,握得住煉影秋光的手,卻抖得如同篩糠,直到他惶惶然地接過那高燒不醒的孩子,方覺天地間有一無形的手,泰山壓頂一般沉沉地壓在了肩上,幾乎都快站不起來。

而那老人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

第十三章 伯兮君兮


冷飛星無人可求助,想了半天,抱著孩子跑回了魯伊塔鎮(zhèn),不敢走大路,摸進了樂師傅的家里。

樂師傅被他唬了一跳,就看到了他懷里燒紅的孩子,“這是咋了?都要燒熟了。”

“我不知道,這孩子忽然就燒起來了。老爺子,我現(xiàn)在不方便,你能不能幫我尋個郎中來?”

“哪里,哪里能救這孩子?”冷飛星急忙問道。

樂師傅道:“我不能十分確定,但是有個辦法,往西走。”

“西?那邊是寰塵布武的地方。”

“傻小子!整個大河以北都是寰塵布武的地方,就算魯伊塔鎮(zhèn)這里三不管……你現(xiàn)在只能險中求!”樂師傅道。

那郎中看了看他,嘆道:“翻過玉穹山,陽坡上有種雪芨草可以解百毒,但那邊是寰塵布武的大本營。而且這種草極為難找,我所知的,也就只有一株,少俠若是與他們有過節(jié)那就……”

冷飛星頓了頓,“好,我去。”

郎中道:“我最多能壓制這毒三天。”

“小子,你等著。”樂師傅轉(zhuǎn)身走開,取了一張符令,“這是我家唯一的神行天符,你小心著用。”

“樂老先生……”

“別廢話了,快去快回!”

后來,冷飛星回想起那段奔命的時候,覺得那是他那么多年來,最心無旁騖的一回。當(dāng)時連那個孩子叫什么,是什么人都不清楚,可是就那么懵著頭去拼命,日后想想覺得傻的夠嗆。可是以往無論練劍或是讀書,都不曾那么專注過,或許只有當(dāng)真肩頭擔(dān)著重任的時候,才能那樣豁出去,而此時,他擔(dān)著的是一個承諾,一條命。或許那樣做才能讓他從迷茫和痛苦的回憶中找到自己。

然而此時飛奔在路上的冷飛星,卻是除了快一點,再快一點之外什么都沒有想。

抵達郎中所說的大致區(qū)域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兩天后,冷飛星已經(jīng)脫力,卻掙扎著爬起來,照著郎中畫的樣子找雪芨草。眼前被陽光下的雪原恍成一片,幾乎都要看不清了,只覺得眼睛有些疼,止不住想流眼淚,正在此時,他的視野里出現(xiàn)了一片陰影。

冷飛星抬頭,看到了一個墨藍長袍的人,披著一件墨色的細(xì)絨斗篷,手中,握著一顆發(fā)白的草。

“雪芨草……”冷飛星喃喃,“把雪芨草,給我……”

“這位兄臺,你的眼睛被雪晃著了,不如讓在下給你緩解一下吧?”

“不,不用了……”

那藍衣人的聲音格外年輕,“兄臺也是來找雪芨草的?唉,不好意思,在下在此尋了近半月,終于才找到了一棵,亦有大用,恕不能割愛。”

“我要救人!”冷飛星喊道,“有人等著這東西救命……”他有些看不清眼前這個人的長相,“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換,麻煩你,把雪芨草給我。”

青年搖了搖頭,“唉,我不該跟你多話的。抱歉,兄臺下次請早。”

冷飛星不管不顧沖上去一把抓住那青年,卻不料他閃開了,冷飛星這時才仔細(xì)看了看這個人,才發(fā)現(xiàn),自己處于一大片陰影之下,才算睜開了眼睛,看清了那些陰影是一隊隊整齊的兵士,身上的圖紋……“寰塵布武?!”

“唰”一聲長劍出鞘指向藍衣青年,“寰塵布武?!”

青年蹙眉,“在下寰塵布武暮云知書。”而后迅速閃過冷飛星的急急逼近的招式,打量了一下,“這是……難不成是……煉影秋光?”

“認(rèn)得?”冷飛星咬牙切齒,“那就是認(rèn)得小爺是誰了?還不快把雪芨草交出來!”

“我說,我不想傷人。”暮云知書飄開一段距離,冷飛星不依不饒追著他打,“你方才被雪晃了眼,氣息也不穩(wěn),還是不要勉強自己了……喂……”

冷飛星打斷他罵道,“滾你媽的,煉劍山莊都燒了,還跟我客套,偽君子!”

知書忍無可忍,覺得這冷家公子大概是跑得腦子缺弦兒了,劍式已然后繼乏力,隨即讓過一招一掌拍在冷飛星肩上,生生將劍擊飛出去老遠,冷飛星也直接趴在了地上。知書見狀,摸了摸鼻子,“冷公子,其一,煉劍山莊不是我們燒的。其二,你要救的人,我也是要救的。”

冷飛星趴在地上直喘氣,暮云知書下手完全不客氣,然而現(xiàn)在的他,劍離手,身陷敵陣,脫力難戰(zhàn),冷不丁聽見后一句話,整個人都顫了一下,“你說什么?”暮云知書撇嘴,“左右現(xiàn)在也和你說不清,冷少俠,如果不介意,就到府上一坐?”冷飛星剛要發(fā)作,就聽這人接著道:“我派出去的人,大概已經(jīng)把那孩子接到謀師府上了。”

“謀……師?”冷飛星的表情明顯難以置信,卻被一陣眼睛上的疼痛給打斷了,暮云知書道:“冷公子,我們并無惡意,何況,你這眼睛要是再不治,怕是以后視物便會成問題了。”頓了頓,一擊必殺,“那孩子可還等著你呢。”

冷飛星被拆下蒙在眼睛上的藥膏的時候,已經(jīng)是次日的晚上了。他被安排在了謀師閱天機府上,據(jù)說是特別吩咐的,白天專門有人過來告訴他,他救的那個孩子醒了。

在下人的帶領(lǐng)下,穿過竹影森森,奇石嶙峋的小徑,來到一個寬敞的院子,掌燈時分的燈火悠悠地掛在檐下。正有兩個高挑的身影準(zhǔn)備進屋,一紅一白,聽到有人過來,便回過頭。那白衣人很是清瘦,面帶病容,一襲銀白的長袍裹在身上像是要發(fā)光似的,漫天的星子都及不上他的一雙眼睛,微微一彎,向扶著他的冷面紅發(fā)青年道,“是冷飛星少俠。”接著對冷飛星道,“請進來吧,小瑾之前還問你呢。”

過了閣廳,便是正堂,那紅衣的人坐在主位上,脫下披風(fēng)的內(nèi)里是一色赤紅的錦袍,一頭紅發(fā)束了金冠,趁著細(xì)長冷冽的眉眼,淡淡地掃了冷飛星一眼,“上茶吧。”

“你是葬魂皇。”冷飛星道。

紅衣人看了他一眼,“那小孩的毒拖延了,還有別的東西干擾,謀師為此連續(xù)施針用藥,守了一整夜……孩子救回來了,他也病倒了。”

冷飛星不知道該說啥,這聽著像是抱怨,但又有點要挾的味道——為了救人,我們的謀師親自出手了,你還有什么不滿?

閱天機笑道:“不是因為孩子的原因,大概是天氣熱了貪涼鬧的。”

冷飛星問:“那孩子呢?”

閱天機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你知道這孩子是誰?”

“不知道。”

“他姓周,名瑾。”閱天機笑,“少俠救人也不問名字,真乃英雄。”

冷飛星:“……”

“有傳言說他是前皇室與狐妖的混血,若是捉去會有妙用。”閱天機的嘴角挑起一抹慣常的意味深長。

“那他……”冷飛星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皇室和狐族,這怎么聽怎么像話本里的東西,居然有人信?

“人不能自擇出身,他確實身負(fù)前朝皇族血統(tǒng),只是多年以來誰還在乎那一絲一毫的血脈?這點關(guān)聯(lián)于他來說,之顯得比別人更倒霉一些了。”

“……”好吧,冷飛星默默承認(rèn)。

“那你們找他,也是為了他的身份?”

“總比被人拿去捉去做藥的好,不是么?”閱天機微笑。

這時下人來報了一聲,閱天機聽罷對冷飛星道,“周瑾睡醒了,冷少俠去看看他吧。”冷飛星也沒客氣,跟著就去了。

“還好么?”冷飛星離開后,葬魂皇上前問閱天機,順手試了試他的額頭。

閱天機搖搖頭,“沒關(guān)系,大概過兩天就好了。”

“上次你也是這么說。”葬魂皇的手頓了頓,擦過鬢角落在了閱天機肩上,“這么熱的天還發(fā)燒,你可真會生病。”

聽著這半真半假的埋怨,閱天機拍拍葬魂皇的手笑,“真的不是什么嚴(yán)重的事,倒是魂皇最近晚上還做之前那樣的噩夢么?”

葬魂皇聞言有些委屈地扶著閱天機的肩,這個人回是回來了,可是好像心還在外頭野似的。忝居丞相之位,卻在詢問建議的時候留下了一句:“以此制可,細(xì)節(jié)隨時修整,不必妄動。”然后就脫開手不管了,明目張膽的辭病在家,幾乎半個月沒出來見人,等葬魂皇處理完手頭的事情沖到相府的時候,閱天機給了他一串珠子。

“如果再遇上之前的情況,能暫時安撫心境。但是三古奇皇引動的煞氣乃是魂皇的本源,因此平日里的修習(xí)亦不可少。”

接著就是一打一打的清心經(jīng),批奏折之余還得一遍一遍地抄……但其實沒有什么用,葬魂皇心想,不如撫著十八顆晶瑩的珠子,或者直接到府里和閱天機手談一局來得更好。

但這份依賴,他說不出來,舌頭推出去的也不過都是些廢話,只有那股浮躁壓制不住的時候,才敢說些平時決計不敢說的話。

“沒有。”葬魂皇道:“都顧著擔(dān)心你了。”

閱天機輕輕嘆了口氣,“抱歉……”

“那你若是好了,來上朝好么?”

閱天機心中失笑,也覺得自己確實這段時間憊懶得過頭了,“上朝乃是為臣的本分,若是燒退了,臣定然是要去的。”

葬魂皇道:“其實給你隔一個間出來,聽聽也好。”

“這……還是算了,臣會去上朝的……”

“約好了。”葬魂皇上前一步拽住閱天機的手,其實……只要看著你,心里頭的那股子煞氣就怎么都翻不起天來……可是葬魂皇只是深深看了閱天機一眼,到底還是用肢體表達了自己的不安,閱天機用拍了拍他的腦袋作為回應(yīng),哄孩子似的。


“約好啦,等我好了,阿星哥哥一定要帶我去看看!”

冷飛星拍拍周瑾的小腦袋:“好好,肯定約好!”他剛剛才算和周瑾正式認(rèn)識,互通了姓名,他有心把周瑾托付給自己的一個好友,故而添油加醋地說起了那里的風(fēng)土人情,這個十一歲的孩子雖然早熟的很,卻依然被吸引了。

“可是,阿星哥哥,那樣不會很麻煩嗎?”周瑾眨著眼睛問他,“以前爺爺都不怎么讓我出門,如果不是那群壞人沖進家,爺爺也不會帶著我跑的。”說起那個逝去的老人,周瑾有些難過,那個老人從沒有告訴周瑾他的名字,只是在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帶著周瑾匆匆離開了父母。后來……爺爺帶回了父母的遺物。

冷飛星聞言一凜,而后立刻扯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沒關(guān)系,有我呢!你阿星哥哥我可厲害了!”

“那……阿星哥哥那么厲害,能不能也教我呢?”周瑾眼巴巴地望著他。

“呃……”

“阿星哥哥……”

“那個,我的劍法其實學(xué)地不好啦,我那個朋友的劍法更好,讓他教你嘛。”

“哦……”

而冷飛星此時想的卻是,這孩子來路不明,直接交給朋友撫養(yǎng)只怕會有麻煩,說起來閱天機似乎好像對這個孩子知道地比較多,不如……試著去問問?“如果他不說的話……那也不能讓這個孩子留在寰塵布武。”他想。

冷飛星在閱天機的書齋外兜了三個圈,第四個圈還沒兜完就被出來的書童給撞見了,于是和閱天機在書齋中對坐。

他不開口,閱天機也不開口,手中慢條斯理地斟了一碗藥茶,靠著墊子看書。倒不是冷飛星抻著面子,其實,當(dāng)真是沒想好該怎么問,想著想著,就瞅著書齋的景色發(fā)起呆來。

竹影綠了碧紗窗,滃染地陽光越發(fā)柔和,墨香藥香不輕不重地縈繞,偶爾有微風(fēng)從其中漾過,檐角的風(fēng)鈴輕搖不聞聲,只有幾聲歡樂的鳥叫擦著沙沙聲跳躍。等這些聲音都靜下來的時候,仿佛能聽到屋外小池塘里鯉魚尾劃過水面的微響。

心也便就此慢慢安靜下來,思緒不由漸漸放空,緊繃的神經(jīng)像是被柔軟的手撫著,從急速的震顫里,逐漸靜了下來。

這里真好。冷飛星想。面前的白衣人就像一塊沉靜的暖玉,在他面前,不需言語,浮躁自沉。

就這樣,直到日頭西斜,書童的腳步打破了這份寧靜——是該吃藥的時候了。

“呃……”

閱天機抬頭看了一眼險些咬著舌頭的冷飛星,微微一笑。

“不苦么……”冷飛星聞著味,皺著鼻子道。

“還好。”閱天機道,“怎么了?”

“沒,就是覺得,寰塵布武,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哦,怎么不一樣?”

“嗯……就是,沒有這么……平和……”

閱天機彎了眼角,“很多人都這么以為,但是,不論是沉域的人,還是寰塵布武的人,都是人,不是么?是人,總歸還是希望好好過日子的。”

“……那好好的,你們不在沉域呆著,跑到中域來干什么?”

“沉域并不好。”閱天機道,“不知冷少俠是否去過中域的西荒?”

冷飛星:“沒去過,聽說過,好像荒涼的很,人也少,以前有過不少小城,也都慢慢沒了。”

“沉域大部分地方,都和西荒差不多。”

冷飛星拍桌子,“那也不是你們占領(lǐng)中域的理由!”

“確實不是。”閱天機道,“寰塵布武的確是侵略了中域,這一點我不否認(rèn),但我能說的也就僅此而已了。”

冷飛星:“……”

“拋開這個話題吧。”閱天機道,“你來找我是要問關(guān)于小瑾的事情吧。”

“他要多久才能好?”

“余毒排盡,調(diào)養(yǎng)好,兩個月。”

“這么久……”

“那群人下的是死手,如果再晚一步,這孩子就沒救了。”閱天機翻過手中的書卷,“這個孩子具有皇室的血統(tǒng)不假,但具有一樣血脈的,也不只他一個人。他的特別之處,在于一條傳聞。”

“什么傳聞?”

“他的身上封著傳國玉璽之力。”閱天機道,“莫笑,這個說法固然荒謬,但也不無道理,周瑾的身上肯定藏著什么東西,并且被人覬覦。而這件東西,目前無人知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那就說明傳言是假的!”

“如果有辦法證實是最好的,問題是,我們無法證實,何況流言最難阻,越是遮掩越是喧囂塵上。我們一直沒能查證追殺這個孩子的勢力究竟是為了什么,所以也不太好出手,只能暗中保護。但是可以確定的,是這個孩子身上有什么東西,是某個勢力想得到的。”

“……那個勢力,還沒有查證嗎?”

“尚未。”閱天機道,“所以我才建議你們在此停留兩個月,看看這股勢力有多么神通廣大。”

“你拿小瑾做餌?”

“總好過在外被追殺。”閱天機微笑,“好歹在我這里,他還能安心讀兩天書。”

冷飛星噎了半天,“我是要帶小瑾走的。”

“若他肯隨你走,我不攔。”閱天機道,“但必須是兩個月以后。”

“好。”

冷飛星前腳走,后腳閱天機就揉了揉眉心,又開始起燒了。

自夏至后,他一直有些不明狀況的低燒,起初不太嚴(yán)重,只會在晚上起燒,閱天機也就沒有太過在意,只道吃點藥過兩天就好了。直到某天散朝會時,閱天機毫無預(yù)兆地倒了下去,嚇壞了一眾君臣,被葬魂皇扣在皇宮里養(yǎng)了半個月。然而現(xiàn)下閱天機的低燒依然沒有什么好轉(zhuǎn),他也不肯留在宮里覺得尷尬,但是自從回到謀師府后,葬魂皇每天都會抽出點時間來盯著他吃藥睡覺,有時候甚至?xí)皇匾灰埂?/p>

閱天機本身通醫(yī)術(shù),細(xì)察之下發(fā)覺病因蹊蹺,雖然花了不少時間,到底還是被他找到了莫名低燒原因。這三年來他感到老騙子不知道給他施加了多少層封印,解開的契機并不相同。或是布陣觀星,或是推演籌算,然而這次或許又是一次契機。但是閱天機并沒有告訴葬魂皇他的推測,只因?qū)訉臃庥〉谋罎⑺坪醭隽祟A(yù)計,隨之而來的是大量的記憶和信息,讓閱天機應(yīng)接不暇。不過還好,還好師父留下的東西足以他應(yīng)付這些突如其來的癥狀,使得他現(xiàn)在還能翻開飛鷂的密信。

白儒飄雪已經(jīng)啟程離開魯伊塔鎮(zhèn),尋找周瑾的人在逡巡謀求機會。圣女卑彌呼親自上步云山莊向紀(jì)無雙賠罪,而林源城的吸血鬼也大白于天下。

不想讓人知道的都被拼命瞞著,然而卻瞞不過飛鷂的眼睛。而與此同時,情花谷南風(fēng)寄羽派出了四位花姬,不知道做什么去。

而這些冷飛星懶得知道也不想知道,養(yǎng)傷……也是守著周瑾養(yǎng)病的這兩個月,除了逗周瑾玩,就是蹲在墻頭上,經(jīng)常看到過一陣子就會有一群鬧哄哄的小孩子到府上來聽他講書,因為好奇就蹦跶過去聽了兩耳朵,于是就成了旁聽弟子。

簡簡單單一本啟蒙,被閱天機講成了一部精制的簡筆畫,以大地為舞臺,以歷代政策為經(jīng)緯,交織串聯(lián)起一首朗朗上口的長詩,上至人皇下至百姓,無論是孩子還是大人都聽得著迷,忘卻時間流逝,只在冷不丁的走神間,發(fā)覺侍立的書童侍者一臉神思向往。卻不知,自己同他們的表情,是一樣的如癡如醉。

冷飛星想起以前講書先生的話,“胸中有大丘壑的人,所見的山河與他人不同。”

那個老先生講書并不有趣,而是枯燥乏味,照本宣科,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當(dāng)初不愛念那些車轱轆文章,因此也不知老先生到底在講啥。

可是閱天機的故事這些孩子卻聽得進去,若不細(xì)想,不覺深刻,只覺有趣;若是細(xì)想,猶如醍醐,回味無窮。冷飛星托著腮,覺得倒是能理解為什么寰塵布武人才輩出了。

那一刻冷飛星有些動搖,覺得,是不是該讓小瑾留下來,跟著這位先生讀書才對呢?

而離做出決定的時間,還有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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