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社會,除了人性之外,還有人情一說。所謂天理莫過人情,所謂人情世故,包括人的常情、世情、情誼、情面等等。西方的人性化管理,不論是“經濟人”、“社會人”、“自動人”還是“復雜人”,始終將員工定義為企業人,那么東方經營思想,則將人視為“社會人”,社會組織與行為規范的“忠孝仁義”,也是不同社會圈中的角色規范。可以這么說,西方的體系化精確定位,傾向于將人的不同角色切割開來,在企業是社會屬性,一下班就是家庭屬性,分得一清二楚,公私分明;中國人則是眉毛胡子一把抓,同一時間內,每個人要同時兼顧幾種角色。在學院派管理者看來,管理學中的人情因素毫無價值,因為它會沖抵企業管理的公平和效率,但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在中國,摒棄人情世故的做法,只能用一個詞來評斷,那就是不接地氣。這里借用西方哲人的一句話,就是“存在即合理”((黑格爾《法哲學原理》序):“凡是合乎理性的東西都會在現實中存在;凡是現實存在的東西都是合乎某種理性的。”)。
以中國傳統文化來看,所謂經營管理也好,商業行為也罷,都是一種社會化行為,既然是社會化行為,那么這種行為就絕對不是孤立存在,而是造成方方面面的社會影響,小到人際關系,大到天下太平,例如被尊為“商祖”的白圭就認為,商人不能唯利是圖,“吾治生產,猶伊尹、呂尚之謀,孫吳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與權變,勇不足以決斷,仁不能以取予,強不能有所守,雖欲學吾術,終不告之矣”,意思是如果一個人不能以天下為念、以民生為本、不能智勇開拓、不知進退取舍,我決不收他做徒弟,決不教他經商的訣竅。
即便往小了說,也有“人情冷暖”之說,在中國,不管是制度協調還是組織協調,始終是一個剛性的存在,人際協調,有時候一句話就夠了,這就是“和為貴”的思路。
當然,我們并不否認從古到今人情里頭的一些負面、牽制性的存在,問題是,以辯證法看待任何事物,都有正面因素與負面因素的存在。不管是東方管理哲學還是西方管理科學,總有回避不了解決不了的痛點存在,如果誰偏說有什么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此人不是上帝就是神棍。
話說回來,人情也不是包治百病,所謂情理,一個是情一個是理,各司其職各有其用,也各有各的局限和邊際。當下中國的社會問題,包括企業管理遇到的問題,與其說是順乎人情的錯,不如說是規則的含糊不明以及操作者的私相授與,所謂名儒實法,法的部分廢棄不用,或者搞些刑不上大夫的東西,“仁不能以取予,強不能有所守”,那分明就是貪贓枉法,關人情什么事?
回到話題上,中國式的人性化管理,其實古已有之,就是“守經達權”。守經達權這個詞,意思是堅持原則而能變通、不固執。經是什么,就是大原則大方向,對企業來說,首要的是忠孝仁義的中華普世價值,其次企業的核心利益、企業的綱紀倫常,再次是規章制度等等。那么達權呢,就是在實際運用中,面對各種矛盾或無法兼顧的情形,依據天理人情通達權變。
《孟子 離婁篇》有這么一段記載,一個叫淳于髡的辯士問孟子“男女授受不親,是不是禮?”孟子說,是。他接著問,要是你嫂子掉到水里你要不要用手拉她出水?救必用手拉,那就違禮,不救則嫂嫂會淹死。你看著辦!孟子回答很干脆:嫂子溺水不救,那不是人,是禽獸!“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面對生死關頭,不救人是天理難容,這時候作為行為規范的“禮”老老實實靠邊站。所謂權變,就是小事服從大局,大局服從大義,就這么簡單。這是天理,也是最大的人情。因此,孔子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唯義所在。”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