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為思考是我的優(yōu)勢,但在這個重構萬物的時代和年齡段,開始思考我的“思考”了——該思考嗎?
像大衛(wèi)一樣做沉思狀,那可不是俺裝出來的,我是思考控——控制不住地想思考。但最近頗有點恐慌和顛覆,覺得思考可能已經毀了我。
雖然蘇格拉底說“未經省察的人生不值得一過,”但世界與人生如此復雜,實在是思考不過來,且開始挑戰(zhàn)思考本身。
也許,所謂“難得糊涂”,并不是什么智慧,而是人到了一定年齡必然認清和接受的現實。總會有那么一天,我們會放棄思考,因為思考不僅無謂,而且可能讓人瘋狂,是不是很多抑郁癥就是源于此?
行者讀書觀影,一貫較少娛樂,總是惦記著懂得點道理、提升點素質、增進點藝術修養(yǎng)啥的,所觀皆超越我認知半截,甚至專揀難受的看,弄得我在“痛苦地歡樂”與“歡樂的痛苦”間不停搖擺,人生五味滲透到生命之中,也不知是啥滋味,或者叫很不是滋味,因此十分羨慕人家放開量地追劇、讀玄幻、看熱鬧,癡癡地等、顛顛地追,默默地哭、傻傻地笑。
我以為自己高調進取正是人生意義,如今想來,大概人家才恰是掌握了人生真諦。
這番打擊我“正事兒”熱情的感悟,源于電影《永恒與一日》。
這是一部法國影片。講一位詩人癌癥晚期,住院就意味著再也出不來,于是入院前一天“安排后事”。他把放心不下的狗托付給女兒,女兒不接受,只好托付給保姆。他在海邊房子,已被女婿提前出售。他救了一個小男孩,在這一天里成了各自的精神撫慰。他去看望失憶的母親,他想起過世的妻子,他看到美好而殘酷的世界和人生,他還試圖購買詩句、完成夙愿。
總之,當時基本看不懂,但回頭看過影評之后,大呼“太TM深刻、深思、深情了!”
我的介紹蒼白無味,你要是有興趣和決心,不妨如我一樣,耐著性子煎熬兩個小時看完,然后一定要去看高水平的影評,收獲肯定大大地。
但是,就是這樣一部藝術珍品、一部充滿思考、感悟、深情和眷戀的杰作,怎么就讓我看著那么鬧心呢!?
全片灰色調,畫面亂糟糟,場景太難看,衣服就一件;節(jié)奏緩慢拖沓得讓人疲憊;貌似沒啥情節(jié),盯著看都有點看不清個脈絡;看到最后有了個大概的認識,但云里霧里,幾乎不知所云。特別是一段據說最為經典、最有表現力的婚禮超長鏡頭,時間那個長啊,音樂那個吵啊,場面那個亂啊,實在是鬧心吧啦!
我對所謂藝術的崇拜,基本玉碎了。
藝術,是個什么東西?痛苦算嗎?因思考而產生的痛苦,算嗎?據說,把美好的東西毀滅,同樣是藝術。原來我深以為然、甚為服膺,如今年齡大了,想,這樣的藝術,不欣賞也罷。
那天斜靠在沙發(fā)上翻《紅樓夢》,看到寫青梗峰下那塊頑石那段,感到萬分悵惘、虛無、悲情。那是戴在寶玉脖子上、體會了人間無數溫柔美好、然后破滅了的那塊玉啊,在這里痛苦地咀嚼那些或美好、或痛切的記憶,以至于無窮歲月。我的心,跟他一起隱隱作痛。
看《永恒與一日》,也是這種感覺。真實,太真實了,但真實得讓人痛苦;深情,太深情了,但深情得引人落淚。如真實一般無二的《永恒與一日》,我觀覽了、思考了,甚至頓悟了、通透了,又如何?迷,或者通俗地說叫“執(zhí)迷不悟”,是不是更好些?蒙上眼睛不看殘酷至少是好壞參雜的現實,放棄思考不再窮追事物的本質,虔誠膜拜,相信冥冥之中有可以依賴的神。我明知這是欺騙,我明知我是鴕鳥,但我傻呵呵地很快樂;人生一世,還有啥比快樂更重要?
真實,還真不如欺騙美好。
思考,真的就有價值、很重要嗎?未必。
我們思考,自以為因此更加逼近真實。其實,以世界之碩大、社會之紛繁、人生之復雜,即使拼命思考到蘇格拉底的境界,離真實又有多遠?依舊是無窮遠!
我們因思考而邁出的那一大步,在整個世界疆域,永遠都只是一小步。真實,永遠如地平線一樣,永遠橫亙在遠方。
我們以為思考可以明智,但其實,放棄思考,是不是才是智慧?
至此,大致說清了本文主題思想。但以我東拉西扯之話癆,還想引申一點。
我們認為自己正確得無可挑剔,但以世界之大,你之堅信不移的所謂“正確”,常常被質疑甚至顛覆,絕非“真實”——或者,誰都抵達不了真實,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真實。
從小,我就被教育要整潔,從未懷疑過把屋子收拾利落、物品各自歸位有什么錯,而且就是對。如今,這個習慣未改,但再不認為它正確無比了。從實際生活看,我根本無法把這條“寶貴經驗”推廣給兒子;從理論發(fā)展看,據說凌亂的人有更強的創(chuàng)造力。憑啥就說我之整潔正確?
我們對世界的認知,永遠只局限在一個很小的范圍內,即使你是智慧的蘇格拉底。因此,我們不過是在一個小范圍內,構建了一個自己的思維體系罷了,這個體系不一定就正確,未見得適用于別人,不過是重構自己的偏見。
自己的日子自己過,自己的感受自己受。說到底,生活,是完全自我的事。
文章收得有點急哈。就這樣吧,我怕自己摟不住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