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我和太太去城里辦事。人走在驕陽之下,難免疲憊。等事情辦得差不多,已是正午時分,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我們兩人此時已有些饑腸轆轆。
正當舉目四望,尋找合適的餐館時,一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千里香餛飩。
說熟悉并不準確,它與我的記憶已經完全不同。
我向太太提議去那里吃飯,她并沒有反對。當我們踏入店鋪時,一股來自十二年前的回憶涌上心頭。
十二年前正是我高考結束的時候,如果放到現在,暫時沒有了學業的壓力,如此寶貴的時間是可以做很多有意義的事情。
但生活的中規中矩和性情的安分守己并沒有引發我對未來的思考,此時的我和很多同時期的同學一樣,只想在上大學之前打一份零工,減輕家庭的壓力。
畢竟是之前未有過的體驗,我對此充滿了期待。經同學介紹,我來到了距離學校不遠的一家小餐館—千里香餛飩。至此我正式開始了自己一生當中的第一次打工經歷。
十二年前的家鄉是什么樣子?當時智能手機還沒有開始普及,諾基亞N73還是高端機,電視還是一個家庭主要的娛樂工具,網吧還是青年流連忘返的歡樂之所。
我所進入的千里香是一個以福建餛飩為主,兼有炒菜的餐飲小店,一對兒福建夫妻經營。都說福建人會做生意,這是有一些道理的,一個不大的小店被這對夫妻打理的井井有條。
除了主打的餛飩,還經營當地的各色鹵味、涼菜、熱炒和酒水。它和其它餐館不同的是沒有菜單,在前臺旁邊的方桌上擺滿了用冷水浸泡的各色葷素食材,客人想吃什么菜直接口述挑選,老板娘當場抓取放入盤中,交由餐館唯一的一名廚師快炒。沒多久,一盤色香味俱全的炒菜便被端上餐桌,速度之快時常令食客咋舌。
這種模式凸顯了自己的特色,加之味道甚佳,環境干凈衛生,導致每天一到飯點,來店里的客人絡繹不絕,時常爆滿。連我這個完全不懂經營的門外漢都能輕易看出餐館生意火爆,老板賺的盆滿缽滿。
打工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真正做過之后才發現工作的強度遠超想象,特別是最開始的一個星期,上餛飩、上菜、收桌、洗碗,沒有絲毫喘息的時間,雙腿就像灌了鉛,每挪動一步似乎都要耗盡所有的力氣。
好在看在工資的面子上,堅持到了最后。
再說說當時的物價,當時的餛飩分大小碗,小碗三塊,大碗四塊,餛飩兩毛錢一個。一瓶燕京啤酒3塊,炒菜價格不一,范圍在十幾塊到幾十塊不等。
福建老板十分的精明且摳搜,餐館里雖有各色美食卻不管員工的飯,工作期間我如果想吃碗餛飩,仍要按照原價購買。唯一寬慰的是,隨著工作日久,與老板關系日漸熟絡,偶爾會將賣不掉或者品相不好的鹵蛋、秋刀魚之類的東西送予我當作晚餐。這便是整個打工歷程中唯一的福利了。
夫妻二人極為勤懇,每日早起晚睡,賺取著與之匹配的財富。關于這一點,當時還是極為佩服的。
時間回到十二年之后的今天,粗略算起來,老板一家背井離鄉來到這個城市打拼至少已有二十多年。
再次踏入千里香,店鋪經過多年前的裝修已經完全變了樣。里面的布置更加的干凈整潔卻少了之前的生活氣。
或許經歷幾年疫情之后的經濟萎靡,亦或者周邊餐飲店的增加,正值飯點的正午,餐館里只有寥寥的幾個食客,生意大不如從前。老板娘百無聊賴的坐在前臺,臉上增加了幾道歲月的痕跡,老板親自上前招呼。時隔多年,他們早已忘記了當年打零工的小伙子。
餐館還是沿用以前的模式,沒有菜單,所有菜品的材料都放在前臺旁邊的保鮮柜里,唯一改變的恐怕只有價格了。
我點了兩碗餛飩,一碟涼菜和一些鹵味小吃。餛飩的價格已經由當年的四塊錢漲到了九塊,還是當年的味道。
老板兩人為了節省開支沒有再雇傭服務員,自己親自上菜和收桌。看起來日子遠沒有從前好過,好在經歷多年的積累可以在現今蕭條的環境下繼續支撐。
吃過午餐,結了帳,我和太太走在馬路上,腦海里不斷閃現十二年前的片段:精明摳搜的小老板、俏麗的老板娘、受寵的老板兒子、同為服務員的劉姨、胸口有紋身的大廚、喜歡吃土豆絲和豆苗的小情侶、每次必點三十個餛飩的小老頭……
一切的一切雖已時隔多年卻清晰無比,如同昨日重現。
我不禁感慨,經歷和回憶有時真的像是一杯美酒,不管外表多么平凡,細品之下,醇香之味總會縈繞唇齒之間,回味無窮。
在平凡又多彩的光影之中穿梭,有失有得,有苦有樂,這或許正是活著的意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