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父親兩個字有著崇拜之情,父愛如山,堅韌隱忍。我一直在我的父親身上去努力尋找這些意味深長的品質,結果并沒有給我多大的驚喜。我漸漸意識到,我的父親他愛我無疑,但這種愛是那樣的普通和常見。這種愛就是一個父親應該愛女兒的那種愛,他對我的義務就是父親把女兒生下來,所以要養育她這種義務。而不是我是如此之獨特,如此之可愛,所以他才想要愛我。
我生大女兒的時候,她剛出生是個嬰兒,她躺在我的側面。我凝視著她,心里會想,我的女兒皮膚怎么這么白,眼睛怎么這么大,她怎么這么會吃,她的反應怎么這么靈敏,真的是造物主把所有的有點都給了我女兒,我看著她愛不釋手,月子里作息顛倒,我半夜醒來就那樣看著她一直到天亮。
我多么希望我的父親也能這樣愛我,想我。好可惜啊,我這一生沒有感受到任何這樣的時刻。
因此我在這里還是會稱作那個男人爸爸,就像我生活中稱呼他那樣。
1988年,我的爸爸下海了。他先去湖北云夢,在那里生意失敗,回來,借錢又去到湖北紅安,然后立足,把家里人接過去。
我再來捋一捋時間線。我是1985年出生,我的弟弟是1988年年初出生。我的父親也是1988年去紅安,然后再媽媽和弟弟去到紅安。因此,爸爸第一次外出做生意,就是我醒來做木柜的那個早上,家里是只有我一個孩子的。
我是爸媽的第一個孩子,是爸爸所在大家庭當時唯一的孩子。我的爸媽帶著弟弟去到外地,我被送到了姨媽家里。
關于弟弟出生前后,我也有一些模糊的記憶。親戚來我家里幫忙軋麻,幾個人圍著桌子吃飯,菜是青椒和豆腐,我們家沒錢只買得起豆腐。那個時候,媽媽好像是大肚子。
再接著是我在房間里搖搖窩,弟弟睡在里面,我用力過猛,把弟弟搖出來了。
弟弟在床上玩,嗯嗯嗯,拉出來一團團熱乎乎轉著圈的粑粑,我喊媽媽媽媽,弟弟拉粑粑了。
弟弟在床上睡覺,我坐在門框上,看到媽媽從河里提水上來,趕緊閉上眼睛。媽媽把我抱到床上,我閉著眼睛幾分鐘后撐不下去跳下床來,媽媽說:“你剛是裝的吧?”“沒有,我是真的睡著了。”我分辨著。
媽媽從廁所里撈出許多蛆蟲,在屋后用磚頭搭出簡易的灶臺,放上一個破瓦罐,用樹枝做筷子,下面燒柴火,把蛆蟲炒熟,再用糖伴著給我和弟弟吃。味道還想很不錯,我不覺得有多惡心。如果我沒記錯,炒蛆蟲,是我人生中有記憶的第一個零食。
而以上就是我和弟弟幼年有關的所有記憶。
1988年,爸爸去紅安做生意,媽媽帶著弟弟也去了紅安。我被寄養到姨媽家里。
我在姨媽家里的記憶大概從一跟酸黃瓜開始。一天,我跟著姨媽到她家里。她家里的布局是廚房和主屋分開,隔著一條走道。到了她家里后,我站在屋檐下等她,她把廚房的門打開,用剩飯喂雞,又倒騰出腌制的酸黃瓜。她嘗了一根,說好酸,然后又分給我一根,她說:“好酸好酸,維維就喜歡吃酸黃瓜。”她說的沒錯,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那么小,就很喜歡吃酸黃瓜了。這是我人生中有記憶的第二個零食。
我雖是被寄養在姨媽家,可是在這里我感受到了人生中僅有的人生樂趣。我跟姨媽在菜園里除野草,路人過來看到說:“維維好能干,會干活了。”我們在菜園里勞動累了,姨媽會就地在菜園里的拋柑(后來我知道叫臭柚)樹上,摘下一個拋柑,和我分著吃,酸的我們齜牙咧嘴,可我還是覺得很好吃,這味道讓我記得大半生。
姨媽家的草垛在房屋的側面。我會拿穩曬干的稻草,姨媽用一種繞啊繞的工具把它挽成把子,然后摞成高高的柴火堆。
我和姨媽睡在一張床上,冬天起來冷,姨父把衣服放到柴火上炕熱,然后捂在衣服里拿進房間里來,說:“快起來,衣服好暖和!”
我吃飯的時候很慢很慢,大概是挑著米粒吃,小表哥生氣地搶過我的碗,說:“不想吃就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