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山河故人》上映的時候,我倆在影院看《蟻人》和《移動迷宮2》,后來又一起在家看了《夏洛特?zé)馈贰?br>
大多數(shù)時候,我們都樂于為票房幾億十幾億的電影,到影院再多貢獻一張影票,卻幾乎從不愿意為只有千萬票房的電影買單。賈樟柯的電影,多屬于后者,這部影片3000萬的票房,已超他過往所拍電影票房之和。
但,一部好的電影,不應(yīng)只看票房,而是看它影院下線很久之后,是否仍還有人愿意,多看幾遍。
這兩天《魔獸》剛上映,一點去看的心思都沒有。
終于體會,一個人不愿去電影院看片,是真的。
獨自一人,趴在電腦前看《山河故人》。
關(guān)了燈,不快進,很慢很慢的,看了三遍。
影片大致分為三段,時間為軸,1999年-2014年-2025年。導(dǎo)演以獨有的現(xiàn)實主義風(fēng)格,力求鏡頭契合年代的真實感,畫幅分別以1.33:1、1.85:1和2.35:1的比例呈現(xiàn)給我們的眼球。
99年歲末,由Pet Shop Boys的音樂《Go West》開場,青年們歡快的跳著迪斯科,迎接新世紀的到來。在上世紀90年代,這是一首寓意明確的音樂,它號召東方的青年到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去。電影發(fā)布會上賈導(dǎo)說,“West不重要,重要的是Go,往前走。”從電影開頭,導(dǎo)演就埋好了伏筆,這是個關(guān)于時代的故事,從三個操著鄉(xiāng)音的汾陽小鎮(zhèn)青年開始,慢慢上演,橫跨26年。
張晉生在黃河邊上,對沈濤說以后不帶梁子耍了,他不喜歡“三角的問題”,沈濤卻回他“三角最穩(wěn)定”。迪廳里,梁子打張晉生的那一拳,預(yù)示著三角關(guān)系穩(wěn)定性的徹底瓦解。年輕活潑的沈濤,最終選擇了土豪煤老板張晉生,還親自跑去給梁子送結(jié)婚請柬,倔強的梁子選擇離開汾陽,再也不回來。
我在乎你,所以你欺負我。
為示決心,他把房門鑰匙奮力扔向天空。十五年后,梁子因常年在礦井下工作而病倒,拖家?guī)Э诨貋碇尾。鹤訍廴瞬坏靡颜业缴驖桢X。沈濤到住處去看他的時候,遞給他一把鑰匙,正是當年梁子走之前扔掉的那把。這么多年,沈濤一直留著,不知是不是等這天等了好久。
梁子是個話很少的人,像極了大多數(shù)話少的人。稀罕她,就送一條紅色發(fā)夾。愛不成,就倔強的離開。拍完集體照,他最后一個孤獨走開。見到關(guān)在籠子里的老虎,他一言不語,卻緊皺眉頭。
梁子因病再回到汾陽的時候,張晉生已從上海即將遠赴澳洲,由國內(nèi)所謂的資本家,變成國外不敢歸來的經(jīng)濟逃犯。出國前沈父去世,離婚后判給張晉生的外孫“到樂”,被沈濤從上海叫回來給外公吊孝。事后沈濤送到樂返程,不坐飛機、高鐵,到樂問她為什么要乘綠皮火車,她說“車慢一點,媽媽就陪你的時間長一些。”
每個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遲早要分開,更需要珍惜。
她可能已經(jīng)隱約感到,這次再見,可能再也不見。沈濤是個對鑰匙情有獨鐘的人,車上母子兩人聽完iPad里放的《珍重》,掏出一把鑰匙給到樂,跟他說可以開家里所有的門,“家”永遠為他留著。這把鑰匙,到樂一直掛在脖子上,即便遠在澳洲。
鏡頭晃到澳洲,白衣少年,小路間行走。
這一晃,近十年。
父子倆從14年底來到澳洲,過著有錢但是無依的生活。張晉生因為國內(nèi)反腐問題,一直不敢回國,兒子到樂自幼常年國外生活,操著地道的英語發(fā)音,中文卻幾乎不會講了,Google翻譯成為他們多年來彼此交流的工具,熟悉又陌生。
花生、汾酒、撲克、小說和搶,凌亂的擺在桌上,鏡頭不漏聲色的靜靜訴說。這些年,張晉生過得并不快樂,他有錢卻連家都回不了,有諾大的海景房,身邊卻連個正常說話的人都沒有,“老子買了很多槍,但是老子現(xiàn)在連個敵人都沒有”,他沒法不相信“自由是個屁”。
金庸小說里的武俠仗義,或許只有借著汾酒酩酊大醉時,才能在他夢里耍一回刀槍棍棒。
遼闊的枯黃草原,遠處幾棵稀拉的綠樹,天地對半分割,經(jīng)典的老爺車,頭頂劃過的直升機。師生兩人映在這樣的景里,如同他們的生活,精致、空曠、孤寂中期待一聲巨響。
或許是青春躁動的感情叛逆,或許是身不由己的同病相憐,或許是戀母情結(jié)的強烈渴望,年輕的到樂在游玩的直升飛機上吻了他的中年中文老師。這一吻,跨年戀。
沒有什么前世,不過生活一直在重復(fù), 所以覺得熟悉。
老師鼓勵到樂找回自己,自由是自己的。譬如從小到大的種種決定,父母離婚法院把他判給父親、在上海讀國際小學(xué)、自小跟父親來澳洲、受父親牽累不能回國、被安排澳洲讀大學(xué),都不是他自己決定的。久久縈繞到樂心頭的,就如那串掛在頸間的鑰匙,還有對于母親的牽絆,既然忘不掉,不如勇敢去找尋。
有些事情是時間無法摧毀的。
結(jié)尾,沈濤依舊在諾大的豪宅里剁著餃子餡,隱約一聲“濤”的幻聽,像是穿洋過海的呼喚,正應(yīng)了前一幅畫面里張到樂在海邊最后的輕吟。
她放下手中的刀,牽起客廳的狗,也許在想,刀可以用一輩子,狗卻活不過15年,如今日夜陪伴她的,早已不是當年坐在晉生車里抱的那條。
濤,波浪的意思。
漫天飛雪間再次跳起年輕時的舞,沒有熱情的伙伴,沒有熟悉的伴奏,再也尋不見當年的你我他,病重在床的中年發(fā)小、出逃在外的離異前夫、陰陽相隔的年邁老父、遠隔重洋的生疏兒子,沒一個在身邊。能留在身邊的,只有空蕩的宅院、換了三條的狗和這不變的山河。
梁子陪她走過青澀年華,晉生陪她結(jié)婚生子,老爹陪她渡過離婚獨處的日子,那余下的歲月,只剩她自己。
翩翩起舞時,物是人已非。
牽掛是愛最痛苦的部分,或許只有疼痛的時候才感覺到愛。
《Mountains May Depart》,電影的英文名或許才更接近真相。縱是山河,也會分離,何況故人。人生大抵如此。
多年情不知怎說起
在何地仍然是關(guān)心你
無盡長夜為陪伴我懷念你
它方天氣漸涼
前途或有白雪飛
假如能不想別離你
不肯不可不忍不舍失去你
盼望世事總可有轉(zhuǎn)機
牽手握手分手揮手講再見
縱在兩地一生也等你
Nobody can be with you all through 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