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清的故事
從我記事開始,我就知道父母想要一個兒子,特別是父親。有一回他酒喝醉了,抱著尚溪難過的說道:溪兒你就是我的兒,是我的親兒。我聽說后實在是太傷心了,難道我比不了一個兒子嗎?
我不服輸,我要證明,我比一個兒子強,甚至比一個兒子強百倍、強千倍萬倍。男孩子做的了的事,我要做,男孩子做不了的事我也要做。我在十歲之前,男生罵人,罵的很粗的話,我也跟著罵,別人都哈哈大笑,罵的更粗了,我也罵的更粗,誰怕誰?我想男孩子能做的,我也能做,男孩子能罵的,我也能罵。男孩子脫衣服,我也脫,他們光著膀子,我也要光著膀子,我甚至可笑的學著男孩子一樣,站著尿尿。
別人都說我沒有家教,父母沒教好,老師也瞧不起我。我的學習成績雖然一直很好,但是并不討喜。其實我并不怕,不討喜算什么,我生來不是為了討別人喜歡的,我要成為強中人,比別人都強。
我記得大概是我十一歲的時候,我在院子種了很多花,有月月紅、芍牡丹、蘭花、菊花,長的最好開的最漂亮的是指甲花,粉色的花開的異常茂盛,只要有人來就會夸這花真漂亮,問誰種的?我自豪的說,是我種的,來人都說,這些花都是你種的嗎?我說是啊,人們都說,這么小就種了這么多花,實在了不起了。清清真是歷害,學習又好,人又聰明,還會種花,聽說菜也切的很好,飯也做的好,哪家的小孩子有這么能干啊。
那是我最初聽到的對我最高的贊賞,我很是欣慰,終于有人認可我了。有人從討厭我,到夸我了,我真的很開興。
淺淺是我的惡夢,很多年后,我都在想,她是不是故意的。有一天早晨,天才微微亮,我睡眼朦朧的起床去上廁所,剛出門就被眼前的一幕嚇呆了,我使勁揉了揉眼睛,想睜大眼睛看這是不是真的。
只見滿地的花瓣和綠葉。淺淺手里拿著一根細竹棍,在那里舞的甚歡,像電視劇里練劍一般。看見我了,還對著我笑著喊到:清清姐姐,看我的劍術練的怎么樣了?我瞬間明白了,我的花都是被淺淺打的,她把我心愛的指甲花,打的七零八落。我精心培育了將近一年,才開出這樣的結果,就那么一瞬間全部被她糟蹋了。
我實在是怒從心頭起,跑到院子中間,抓住了淺淺,對她一頓拳打腳踢。淺淺嚇壞了,還沒明白過來。我又跑回來把所有的花都踢翻了,反正最心愛的花被她打成這樣了,其它的花都一起踢壞算了。
踢完了花,我就坐在門口大哭。哭聲驚醒了大人們,他們問怎么回事?我指著淺淺大聲說道:是她把所有的花打成這樣的。父親問:淺淺你怎么把花弄成這樣了。淺淺低著頭不說話,默默的把我踢倒的花盆扶了起來,把歪了的花用手扶正,用泥土固定住。我看見后更是討厭她,又快步走過去,把她剛剛扶好的花又踢倒。并大聲說道:你都弄成這樣了,扶什么扶,全部打死扔了算了。淺淺呆呆站到一邊看了看父親,呆呆的不說話。淺淺從小就這么不爭氣,沒個出息。
父親沒有說什么,只是對我說讓我別哭了,花壞了再重新種就是了,淺淺還小不懂事,也不是故意的。我哭鬧著說:種什么種,我種了一年,才有這樣的結果,全部叫淺淺打成這樣,不種了,再也不種了。從此以后,我再也沒有大面積的種過花了。
后來父親把花搬到了后院,打掃了前院。那些可憐的花兒,就在后院自生自滅了,沒有人管,慢慢的死去一些,也有一些堅強的花,一直堅強的活著,也有些被路人拿了去。
那是我最恨淺淺的時候,很長時間我都沒有理淺淺。后來自責委屈淺淺說:她只是看電視,看著他們舞劍,花瓣隨著舞劍的人一起飛舞實在是太美了,也想身臨奇境。所以就突發奇想,也學著電視機里面那樣,這樣才打壞了我的花,她說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相信淺淺不是故意的,她那么善良,怎么會故意打壞我的花呢?但是我還是記恨這件事,并不是因為她不是故意的就原諒了她。
淺淺從小就總是被人欺負,我一直想保護淺淺。所以有人欺負她,我就跑回來給二叔說,讓二叔收拾那些壞小子。我看欺負淺淺的壞小子快到我家門口了,便對二叔說:二叔,二叔,快來,那個欺負淺淺的壞小子來了,你快去打他。
我躲在墻后幸災樂禍的看著,看二叔怎么收拾那壞小子。讓人失望的是二叔并沒有收拾那壞小子,只見二叔走到路邊,對著那個壞小子說:你是不是打我們家淺淺了?壞小子嚇的不敢說話。二叔笑著說:以后不要打我們淺淺了,你們是同學,我們還是親戚呢?你回去問問你爸媽是不是?。繅男∽雍芎ε碌狞c了點頭輕聲嗯著。二叔又笑著說:你回去跟你爸媽說說,讓他們準備好酒菜。你再打我們家淺淺,我就去你們家坐哈去。二叔一番話,說的路上的同學都笑起來了,聽說那壞小子也沒有欺負淺淺了。
淺淺讀初中的時候,她姨媽就在我們家說。淺淺家里這么窮,又沒錢,還是不要讀書了,去學個什么技術,學幾個月學會了就出去打工,早些上班掙錢給家里減輕負擔,不要讓父母這么辛苦了。這話傳到了淺淺耳朵里,淺淺那個時候十五歲,是最懂事又不成熟的年紀,淺淺心里一直對姨媽很信任,覺得姨媽就是她的親媽。她的姨媽很有本事,又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淺淺覺得姨媽說什么都是為她好,都說的對。
只是淺淺并不想就這樣出去打工。記得淺淺當時對我說:她說她很自責,姨媽作為一個姨,都能想到父母辛苦、不容易,她卻想不到,她實在是太不懂事了。只是她也實在不想這樣去打工,年紀也小,她想報考師范,跟以前有些老師一樣,初中畢業讀三年師范,就可以當個老師掙錢了,當老師還可以一邊學習,以后也是不錯的。
淺淺就是這么想的,雖說有些不愿意,不甘心。但也是沒有辦法,自己家里太窮了,父母也沒有什么收入。后來淺淺在初三的時候遇到一些事,學習成績也下降了,成績沒有到達重點高中的分數錢,差那么幾分。她也上不了師范學校了,淺淺初中畢業的時候,教育早就變了,不能初中畢業就讀師范了。
淺淺一度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也不想打工,也沒考上高中、也不能讀師范。二嬸在關鍵時刻堅決的說:絕對不能去打工,我再窮、再苦,都不能讓淺淺這么小去打工。二嬸后來去了淺淺姨媽家,讓姨媽去跟校領導說說,讓淺淺讀他們學校的高中。淺淺姨媽說:沒考上就不要上了,我是不會去說的。
后來淺淺母親決定,給淺淺多交錢讀重點高中。那時候沒考上重點高中,想進去的話有兩種方法,第一是有關系,第二是交錢。不是所有人都有關系,但是一般人都出的起錢。
淺淺在有錢之后對我說了這樣一番話:這世上的事,能用錢解決的,那都不叫事。有很多事,我們用錢都無法解決,那才叫事,叫痛苦,那種痛心疾首你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想淺淺后來說的這番話,很適合她當時的心情。淺淺給了一所比較偏遠的高中寫了一封信,說了自己的情況,那所高中錄取了她。淺淺便就這樣走了,這一走便是永遠的走了,家對淺淺來說,就是個暫時的落角點,寒暑假回來一趟。有時候忙著掙錢,寒暑假都不回來。淺淺十二歲就在外面讀書,如今越走越遠,回來就越難。
淺淺永遠都是那么傻,誰的話都信,我更多的時候對淺淺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討厭。我不明白,淺淺怎么能那么不爭氣,如果是我,就算別人怎么說我,不想讓我上學,我都要考上讓人看看。就算我不上我也要證明,姑奶奶我是考上不上的,不是考不上。有時候我覺得淺淺她活該被人嘲笑,因為她不夠強大。
我經常對淺淺破口大罵,因為她實在不爭氣。淺淺也一度不知道自己該怎么活下去,工作不順利,掙不到錢。她曾傷心的說過:如果不是有父母,我就死了;我活夠了,我不管活到哪一天,都是壽終正寢。我又嘲笑她,你到是活到哪一天都是壽終正寢,你考慮過你父母的感受嗎?你自己沒有用,你還有理了。
后來我真不明白,那傻傻的淺淺怎么又創業成功了,賺了一些錢。一時間也成了街頭小巷的談資,有人夸、有人酸。有人說沒看出來淺淺這么有本事,有人說從小就看出淺淺不是池中之物,他們說淺淺的面相很好,額頭寬很飽滿,臉也飽滿,手也長的好,一看就是富貴相。我聽了心里覺得實在是好笑,淺淺被人說的時候,我也挺身而出了幾次,實在討厭這些人的嘴,我可以說淺淺,我也可以罵淺淺,但我不能讓別人說淺淺。
直到后來,我去了淺淺的公司。淺淺變了,她在也不是那個柔柔弱弱的淺淺了。她在電腦跟前一坐一天,手指啪啪的動著,那指法、那速度之快,實在讓人羨慕。管理員工也有一套,員工犯錯了,她永遠是笑咪咪的說著,說了幾次不聽,就直接結工資讓走人。
淺淺說:我不想像別的老板一樣,拖欠員工的工資,有事沒事訓斥員工,吼員工,我也是從底層出來的,人都是有尊嚴的。員工有錯,我好好說,如果員工不聽,那我也不說了,人都是靠自己自覺的。員工提漲工資,我考慮情況,如果干的好,員工不提我也會漲,干的不好提也沒用。在我這里不是會哭的孩子的有奶吃,而是會做事的孩子有奶吃。
我笑淺淺,說她比喻的真恰當,我說我真希望我的領導也這樣,說她是中國好老板。淺淺終于算是成功了,我打心底里為淺淺感到高興。只是淺淺一直不怎么快樂,她說她的愿望是回老家,能在老家安穩的待一輩子,不想在外面漂泊。外面再好,終歸不是自己的家,可是淺淺再想回去,怕是更難了。
我結婚的時候,親戚都說。淺淺看著就不是一般人,一看就是有錢人,我說還可以吧,她有些錢。我心里好笑,淺淺穿的衣服都沒有我的衣服貴,怎么就看著像有錢人。仔細看才發現,淺淺一舉一動,言談中都有一種從容篤定的氣質,有一種從心底發出的自信,不是那種霸氣外漏型,也不張揚。卻又那么讓人敬仰,不敢走近,淺淺,終于是長大了,我很欣慰。
結婚前夕,淺淺問我,怎么沒跟劉一沁在一起。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對別人我都說是不合適,對于淺淺,我想該跟她說實話。
那一個晚上,我哭了很久。我說淺淺你知道嗎?失去了劉一沁就像砍斷了我一根手指頭,但是上帝讓我快速做出選擇,如果不快速作出選擇,就要砍掉我的所有手指。
我對淺淺提了一道選擇題,我說看到這樣一個選擇題,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壞消息是用鉗子拔掉你的手指甲和腳趾甲,好消息是你可以選擇拔掉手指甲還是腳趾甲,如果十秒中你不做選擇的話,就全部都拔掉,你該做什么樣的選擇?還看到這樣一句話,人若真的受傷,通常會無法直視傷口,想隱藏它忘卻它,把心門關起來。這是一個成長的故事,要成長,傷痛就得大一點,傷口就得深一點。
我問淺淺,你怎么選擇?是砍斷你一根手指呢?還是所有手指?
淺淺哭著說:我做過這樣的選擇,人生就有得就有失,我們都不愿意失去所有的手指,只能失去一根手指,以此來保住其它手指,不至于連手都沒有了。我說對!就是這樣!這就是我的選擇,我別無選擇!
我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雖比不得淺淺的富有,比不得子熙、陽陽,那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也比不得蔭蔭,她有強大的家庭做后盾,我也不能像蔭蔭一樣活得那么沒心沒肺,沒有一點責任感;蔭蔭可以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可是我不能。但是我也是幸福的,我和丈夫都是老師,我以后能給我子女最好的教育,想到這里,我便知足了。
人一出生便是一種選擇,我們在不停的做選擇,不停的做選擇。選擇中有得就有失,對于不好的事,便應該選擇性失憶。記得淺淺說過一句話:我要選擇性失憶,忘記不好的事。
以后的以后,我還是會做出不同的選擇,也會選擇選擇性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