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千萬千萬別叫醒我,我的幸福要從此刻,從一場春風開始。
今日春分。鄉下的春分,還不十分忙碌。油菜刷刷開了花,麥子嗖嗖直竄,得了老天一聲號令,都在發力。小麥澆水、除草,油菜田的草也長得滿壟都是,卻是碰不得,花正開著。站在高處,一片青郁郁,一片黃燦燦,跟補丁似的。
除完草的春梅回到家,將春衣拿出來。脫了棉衣,像是卸下背了一個冬天的殼,渾身上下頓時輕松了許多。她站在屋前,看看香椿樹酡紅色的樹頭,再看看自己,春衣上清晰的折痕,雖然是舊的,隔了一個冬天,卻也覺出幾分新鮮。順帶著,連其他換了春衣的人也有幾分陌生。聽說城里剛開了一家利群,周末帶老公孩子一起去買件新的春衣。鄉下這些年生活好了,春梅看著村口跑著的孩子想到。
春梅在門口走來走去,覺得要找點事情做,順過一支竹竿,綁上鐮刀,她割了一把香椿芽。香椿芽會在初春發兩次芽,割了這一次,十天左右還可以再割一次,等這次割完了,再長出來的香椿芽就不能吃了。植物的清香從斷口涌出來,這一把是不夠吃的,她想起自家菜地里還有兩棵香椿樹,這個春天的下午,鄉下人有點兒閑,她去菜地里再割兩把香椿。
春梅在菜地里看看,像將軍巡視軍營一樣,看著大蒜披頭散發,莧菜灰頭土臉,菜在菜地里長,不是趴地皮上,就是散地皮上。今天要澆水了,但是天灰蒙蒙的,雨就在頭上一兩尺的地方懸著,遲遲不肯落下。
北風不知道何時忽然改了脾性,從耳邊刮過時,不再硬生生如同一只嶙峋的手掌掄過般疼。這是春天的風,嫁為人婦的女子,再能干潑辣的姑娘,也免不了小媳婦三日新的羞澀。薺菜仿佛早就在土里守著,一陣春風過去,就破土而出。剛鉆出土的薺菜,葉子是嫩的,但是不消一會兒,粉嫩的葉子就黯淡下去,蒼老起來。葉子邊緣深深淺淺、高高低低裂出無數口子,貼著地上伸展,仔細看葉片毛乎乎。春寒料峭的大地上,它們匍匐在地卻勢不可擋。
春梅放下竹籃,從籃子里拿出一把小鏟子。菜地旁邊的溝渠邊,有很多可以吃的野菜,苦菜、曲曲菜、薺菜、馬齒莧、灰灰菜、黃花菜等等。一會兒,寬大的竹籃已經滿滿的都是野菜,看了看,想起晚上下學的兒子想吃水餃。她就又專挑薺菜挖,估摸著夠一頓水餃用的才停下來往家走。
回到家,春梅先洗了手,往盆里加了幾勺石磨推的白面。她不喜歡城里超市賣的白面,看起來很白,卻不知道加了多少增白劑。還是自家推的白面,雖然沒有超市賣的面粉白,卻更加勁道好吃,特別是搟面條的時候。兒子高二了,聽他說城里高中的伙食雖然很貴,但卻不好吃,他還是想吃自己包的水餃。春梅把面和好裝在保鮮袋里面放入冰箱里冷藏著,冰箱是當兵的老公休探親假剛剛買的,那可是村里第一臺海爾冰箱啊!
和好面春梅坐在院子里開始挑揀野菜,薺菜要做餃子餡,所以單獨放;苦菜洗凈老公喜歡直接蘸醬吃;曲曲菜和蒲公英可以焯水涼拌;其它的野菜數量少她懶得再分,直接扔去豬圈喂豬。
五點鐘的時候老公從親戚家回來,他軍校畢業后一年探親假一次,回到家后這幾天一直是挨個兒去親戚家探望。如今春梅老公是個排長,工資也高,除了每年回家一次,四十多天,其他的春梅都很滿意。她指揮著老公揉面搟皮,自己則剁了半斤豬肉,然后剁菜拌餡,忙得不亦樂乎。
沒多久,餃子出鍋,兒子也騎著單車從中學回來。春梅招呼老公兒子準備吃飯,趁著老公倒酒的功夫,她撿了兩大碗餃子給隔壁的公公送去。公公75了,一餐兩大碗飯,餃子更不在他眼里。
回來后一家人坐在堂屋開始吃飯,春梅擺上香椿炒蛋、涼拌野菜,再放上一小碗臘八蒜。老公一邊喝著白酒一邊夸獎春梅包的水餃好吃,爺倆狼吞虎咽干完了自己碗里的餃子。
這時候,院子里開始起風了,春梅想著生活窘困的過去,這是做夢么?若是夢,千萬千萬別叫醒我,我的幸福要從此刻,從一場春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