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人的眼中,總以為我們小孩什么都不懂,卻不知道小孩的世界本來就很小,他們認為的那些小事輕而易舉地就可以勾勒起我們整個世界的輪廓。
朋友經常會說我性格特別好,尤其是笑的時候,像是在淫雨霏霏的天氣中給人一種看到希望的感覺。而這么多年自己沒有往敏感自卑的暗黑系小孩方向發展,卻也向著太陽茁壯成長起來。這時候我就會想到最初像陽光一樣給我取暖的人。
小時候,父母迫于生計外出打工,就把我寄養在奶奶家里。那段記憶因為她在我生命中駐扎而變成至為深刻的部分。深刻地就像冬日里她踩著冰,拎著早點回來時的背影,永永遠遠地定格在清晨天蒙蒙亮的顏色里,深刻地就像她為我送傘時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雨中泥濘的道路上的身影,永永遠遠的雕刻在我的記憶里。
那時年齡小,晚上總是不敢一個人睡覺。所以每到晚上八點奶奶便會放下手頭上的活計,來哄我入睡。在冬天的時候,奶奶會變出一個暖水袋,冰涼涼的被窩也就像奶奶的愛一樣變得暖和和的,窗外飄著雪花,而我枕著溫暖進入夢鄉。夏天的時候,奶奶會坐在床邊,一邊輕搖著蒲扇為我驅趕燥熱與蚊子,一邊給你講那些讓我憧憬的神話故事。那時感覺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耳邊只有奶奶的呢喃聲,蟲子伏在草叢里的嗡嗡聲,蟋蟀活潑的叫鳴聲。而我就這樣在奶奶的故事中蟲兒的叫聲中,伴隨著夏夜的美好甜甜地睡去。后來我才知道,每次等我睡著后,她還要接著去把沒做完的活計做完,這樣一來她每天要忙到很晚才能去休息。從那以后,我總是在她一個故事還沒有講完的時候就假裝睡著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纏著她講完一個又講一個,因為我想讓她可以早點休息。
那時,爺爺還沒退休,在小學教數學。他古板而嚴厲,行事講究規則。比如早上七點是一定要起床的,不能睡懶覺,吃飯不能挑食,中午要午睡等,為此他還專門折了一根竹條放在門框上做家法用。所以從小心里就特別畏懼他,在他面前做事情都變的小心翼翼起來,生怕出了差錯,但印象中那根竹條卻從來也沒有真正的派上用場。
而奶奶就不同了,如果我做錯了事,她總是護著我。在吃飯的時候我把不愛吃的青菜丟到垃圾桶里,爺爺訓我,我哇哇的哭,眼淚拼命的掉,奶奶就會把我摟在懷里,一口一個寶貝,說:“我們不理爺爺,不愛吃青菜我們就不吃,奶奶一會兒帶你買餅干去。”她因常年忙著家長里短,所以總是圍著一個圍裙,干一天家務也不及我撲在她懷里哭一次來得臟。第二天,又因為做錯了數學題,爺爺訓我,我依舊是哭,而奶奶聽到了就會立刻趕來抱著我。聞著圍裙上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我感到的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安全感,就像躲在厚厚硬殼里的蝸牛一樣,不怕風吹,更不怕雨淋。
小時候也特別淘氣,與其說淘氣,不如說是一種強烈而濃厚的不安全感,自覺或不自覺的用這種方式去試探他們愛我的底線。小時一起玩的小伙伴,經常會說些我媽媽中午給我做了紅燒肉,我爸爸給我買了最新的模型飛機之類的話,每到這種時候,我總是會很落寞的走開然后回家。但我想奶奶是懂我的,她會在我不高興的時候給我買新衣服新玩具,做各種各樣的好吃,而這么多年過去了,奶奶做的那種像湯圓一樣的面食卻一直留在我記憶的味蕾中。每年寒假我也總是會纏著要她做給我吃,她也總是笑呵呵的說好,然后在廚房里忙活一下午。有時媽媽看到奶奶在揉面團就會說我:“你奶奶這么大年紀了還叫她弄這么麻煩的食物,你要吃叫我給你做就是。”我笑著說:“奶奶那么要強的一個人,現在老了,就怕讓別人認為她什么都做不了了。”
有時我們對一種食物戀戀不忘,不僅僅只是因為喜歡那種味道,更重要的是因為那種食物所代表的是記憶中一段特別溫暖的時光。
記得好像是小學三年級,學校流行收集小卡片,像神奇寶貝卡和三國演義中的人物卡片是當時我們最喜歡的兩種。誰的卡片集的多而且全,總是能趾高氣揚的讓我們羨慕不已。有一次同桌抽到了一張諸葛亮的人物卡,那張卡片自己想要了許久就是抽不中,我便叫他賣給我。由于當時的零花錢早就用光了,在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就偷偷地拿了抽屜里的零錢。后來又擔心被奶奶發現,所以一整天都處在一種即緊張又不安的情緒中,連拿到期望許久的人物卡時的喜悅也沒了。放學后在回家的路口附近磨磨蹭蹭就是不敢回去,眼看著天就要黑了,一著急自己就特沒出息哇的一聲就哭了。這時奶奶尋著哭聲找到了我,當時把她嚇了一跳,以為我受了誰的期負。我一邊一抽一顫的哭著,一邊抹著鼻涕和眼淚把事情的經過跟奶奶說了,奶奶卻笑著說:“傻孩子,就算這樣也不能不回家啊,讓奶奶擔心死了,以后要什么跟奶奶講就是。”從那以后我想要什么都會先跟奶奶說,只要要求正當她都會同意。她用包容的言行告訴我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
之后去了城里讀中學,然后去外地上大學,時光讓我迅速成長,卻殘忍的把光陰的刻痕留在了她的額上頭發上。
每周六給她打電話,她說的最多的兩句話,一句是“你要好好吃飯。”另一句是“你還有錢用嗎?沒錢奶奶寄給你。”掛了電話,我總會一個人呆好久,想著她身體怎么樣了,下雨天腿腳的風濕是不是還會疼,血壓一高是不是就會頭暈,還有我不在身邊會不會感到孤單。有一次和爺爺通電話,爺爺說:“你上周六沒有打電話來,你奶奶守著電話等到十二點,我叫她睡說你肯定是忙忘了,她卻說萬一你打電話來了,而自己睡著了沒接到怎么辦。”掛了電話后,我的眼淚嘩嘩的就掉了下來。
前段時間我喜歡上了一個人,爸媽說我們之間不合適而且我還在讀書,我便和他們吵了起來。事后我向奶奶抱怨說他們不懂我也不關心我,她聽后像小孩一樣生氣的翹著嘴說:“什么合適不合適的,我孫子稀罕她就行。你等著,晚上奶奶說他們去。”而我就嘿嘿的一個勁的傻笑,那天聊了很多很多,最后自己卻不知不覺地趴在她身上睡著了。那天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自己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奶奶的白頭發還沒有現在這么多,身體也很矯健,她在廚房里忙活,說:“飯一會就好勒。”我則在她身后時不時的偷偷夾一只蝦或者一塊肉往嘴里送,也不顧燙,奶奶笑著直說我是個小饞貓。
到現在我還是狀況百出,坐公交有時會坐過了站,到一個新地方會迷路,有時還會弄丟錢包。父母知道了總是會說育我幾句,囑咐我小心行事,讓他們省省心,而我也只能訥訥的說以后注意。到了奶奶那里聽到的是:“沒關系,所有的一切有因必有果,一切隨緣,沒錢了奶奶給你寄過去。”她總是能輕易的掃去我的陰霾,不管是身邊的,還是心里的。最近她在看佛經,開始信佛,越來越強調因果緣由,心態也好了很多,我知道后真心為她感到高興。
是的,即使我現在快畢業了,一只腳已經踏入了社會,可是在她面前,我就是一個任性的小孩。我不需要多么優秀,不需要考試考滿分,我可以自私,可以懶惰,可以無能,因為我知道她仍然會愛著我,我也絲毫不會懷疑即使以后我落魄了沒地方去了,她也依然會站在老家的大門前伸開雙手擁抱我。雖然那雙手瘦弱而又嶙峋,卻能給予我最大的安慰。
而我也在慢慢的成為一個更努力,更勇敢,更善良的人,因為如果她知道我成為了這樣子的人,她會很開心,而我不愿意她不高興。
這樣子的愛,一輩子,不多不少,能遇上一次,就足夠幸運了。如果愛,那么在每一次的相見和告別時,就請用力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