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宮的聚會之后又過了兩天,便開始舉行第二場的比試,昨天晚上,刮了一夜的風,在清晨蒙蒙亮的時候,天空便下起來淅瀝的雨,最開始的時候雨還很小,誰知越到后面,竟是越來越密,在房中許是難以察覺,但推窗望去,就會看到遠山霧氣蒸騰,近處淺草綠玉,已被浸潤入雨中,帶著些許濕氣,遠方是一片的灰暗,東邊的云結的不厚,看起來是一層層般鑲套著,感覺陽光隨時都會從中透出來。
這樣的天氣,難免不會讓人產生些許春怨,而外面,已是落花堆積,若是有遷客騷人在此,或許還會寫幾首詩,歌詠一番,但在紫園當中的人,就大都沒有這份閑情雅致了,畢竟之前是文試,現在就是武試了,而且會在露天的環境下進行,且無論是天晴與否,都不會另改日期,于是大家的心情都頗為焦躁。
謝秋君他們幾人在走出門的時候,外面的雨依舊沒有停,幾人撐著的雨傘,一路漂流著到了校場,這也是當時舉行文試的地方,但此處情況已與當時全然不同,在中央的位置,已經搭建好了比武的擂臺,每處的四角,都站立著身著黃衣短衫的彪形大漢,他們無懼風雨,儼然如雕像般一動不動, 看起來十分莊嚴。
此次比試的內容在昨天就已經被提前告知,按照要求,會將通過文試的一千多人分成十組,每組隨機的一百人,依次登上擂臺進行戰斗,不能使用武器,不能致人死亡,除此之外,便無規則,被趕出區域外,或是倒地不起,就算出局,沒有時間限制,在最后剩下的十人便可以晉級。
十組人,每組只留下十人,一千人里只會有一百人能夠參與之后的比試,不難想象之后的激烈情況。看著在前方的擂臺,說小不小,說大不大,也就是一百人在上面也只能有個轉身余地而已,真要在這里面打斗,實在是有些施展不開手腳。
熊心感嘆道:“一百個人要在這么點大的地方進行混戰,感覺地方小了些吧。”
丁修回復道:“沒關系的,到后面就不會擠了。”
熊心有些汗顏,確實沒有朝著方面考慮啊,為了能夠騰開手腳,只要把其他人趕出場外就可以了,這么簡單的邏輯,他一時之間竟沒有捋順。
無憂并不是參加選婿的,所以去了觀眾臺,謝秋君他們四人被安排在了不同的場次,所以在到了這里之后很快就分開了,謝秋君在其他人走了之后,還停留在剛才所站的位置,雨水落在他的傘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的心情如同此時的天氣陰郁不開,這倒不是其他的原因,而是因為他那輕微的潔癖,是的他難以忍受眼前的環境,若是想到等會在雨中混戰的情形,就更讓他渾身難受。
“情況看起來很糟糕啊!”一旁有人搭話道。
謝秋君看了過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個很胖的青年男子,他臉上帶著難以琢磨的微笑,撐著一把紫色的花傘,連同身上的衣服,從上到下,也一樣是紫色,這人的身材雖然很胖,但他自己卻并不這么覺得,所體現的就是他穿的衣服,他身穿的衣服和自己的體型根本不配,衣服尺寸完全是小了一號,可以這么說,若是他只有現在體型的一半,那么他現在所穿的衣服才會正好合身。這就導致了此人看起來非常滑稽,緊繃的衣服擠著他身上的肥肉,一條一條的,如同是被繩子捆綁的鹵味。
那人朝著謝秋君點了點頭,說道:“在下張小芃。”
許是怪人見得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齊蓋之后,又有誰能給謝秋君更多的驚訝呢,他于是也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謝秋君。”
“真是的,居然讓人在這種天氣到泥坑里打架,一點也沒有文明人的樣子。”他搖著頭苦笑著。
看起來張小芃和謝秋君一樣,是有些潔癖的人,而且他的衣服雖然不合身,但從上到下,都是一塵不染,非常潔凈的。
也是因此,謝秋君頗有偶遇知音之感,他無奈的感嘆道:“既然來了,也就沒有辦法。”
“誰說不是呢,但愿沙礫長的足夠漂亮,不然的話可真是白跑一趟了。雖然說紅榜不太可能騙人,但誰知道這里面會不會有貓膩呢,畢竟以沙家的財力,就算是買下整個璇璣樓也并不稀奇,說起來,我只偏好一種女人,那就是長得好看的,女人一定要漂亮,不漂亮的女人簡直是災難,看著就感覺無聊,更何況是一起生活了,對于我而言,什么德行之類的全我都不感興趣,貞操什么的也只能去騙騙傻瓜,我只要她長的好看就夠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在意,當然,不管是多漂亮的女人,也會有令人厭煩的一天,也會有老的一天,多么可惜啊,但同時,又會有新的年輕的女人出現,這邊是人生的樂趣啊,啊,我的話有些太多了,以至于忘記自己的真正目的……”
雖然對于張小芃的觀點并不認同,但謝秋君還是詢問道:“閣下所說的目的是……”
張小芃道:“你抽到的是丙場吧?我也是,在這樣的場上,一百個人進行大混戰,若是沒有提前做準備的話是會吃虧的,事實上其他人也開始行動了,最終留下的十個人能夠晉級,而不是一個人,這就有很大的周旋余地,而我并不想要隨便找什么人來做我的同伴,恰巧在這時,我注意到了你,覺得你至少比其他人要強的多,所以我的目的便是找你來合作,然后兩個人都能在這次的比試當中勝出。”
合作嗎?這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謝秋君考慮著其中的可行性,或許真的值得一試,畢竟一個人面對九十九個隨時出現的競爭者,這份壓力就會讓很多人慌亂手腳,以致在場上破綻百出,自己將自己淘汰,但若能在此之前,能與其他人達成某種互助,自然情況就會變的好很多,而且沙家將比試的內容提前告知,很可能就是想讓選手們互相抱團,看看他們或如何交際,以確保自己能立于不敗之地,畢竟,他們要求的是最后的十個人,而不是一個人。
謝秋君本想答應,但在開口的時候還是拒絕了,至于具體的原因,他有些說不上來,雖然這個提議很好,張小芃也顯得很和善,,但在謝秋君內心深處,總覺得這個人不值得信任。
“承蒙你看的起了,我并無意與人合作。”
事實上若是齊蓋丁修熊心他們,確實不失為合作的對象,畢竟他們住在一個宅院里也有好幾日了,關系也都還算融洽,可是他們四個被分到了不同的場次,那么說合作的事也就沒有必要了。
“既然如此,我便只有找其他人了。”張小芃如此說著,神色有些失望,但他對謝秋君的回答表示理解。
“但是……”張小芃舉起食指,雖然他身形很胖,但雙手卻是細長,他接著說道,“我并不是一個大度的人,所以等會你要小心我呦。”
張小芃是危險的,雖然在打扮上看起來有些滑稽,但絕對是個危險人物,這是一開始謝秋君就有的認知,還是不小心惹上了麻煩人物,謝秋君想著,這可是這也沒有辦法,畢竟他已經做到足夠禮貌了,可是便是如此依然得罪對方,就實在不是他的責任了。
“最近這段時間,似乎常遇到你呢!”離開了其他人后,齊蓋在校場上遇見了撒克敵,并聽到他如此說。
此時的撒克敵一人趁著紙傘,站立在嘈雜吵鬧的人群中,不時還受到旁邊人的推擠,看到了齊蓋,他剛才緊繃的神情有了些許緩和。
“啊,但愿你不要覺得討厭就好了。”齊蓋如此說著,微笑的看著撒克敵。
“不,你不算令人討厭,當然,也談不上喜歡。”撒克敵有些拘躡的說著,他似乎不太習慣被人如此的看著,說話的時候眼神里有些躲閃。
在沙宮邀請的聚會之后,撒克敵還和齊蓋有過一次偶然的相遇,那是在山湖上,山湖是紫園中心位置修建的一座人工湖,靠近著后山,那里景色優美,平時也有人在附近游玩,而撒克敵到達的時候,天色還是初曙,附近空寂無人,東邊的天空還沾著玫瑰的暈色,兩岸的楊柳絲絲,柔嫩的垂系在倒影著遠山的湖面上,像是要釣起躲在山丘后面將出未出的太陽。
還粘著未散開的露水,撒克敵停住了腳步,他拿著自己墨綠色的玉缺弓,進行射箭的練習,這是他一直以來不曾間隙的訓練,玉缺弓不是普通的弓,而是特制的強弓,將弓拉滿之后射出的箭,威力巨大,甚至不小于用來攻城的巨弩,尋常人若是來拉,根本就無計可施,連拿也拿不動,而撒克敵經過長期的鍛煉,目前他可以用此弓一口氣射出三連珠箭,當然,這對他的體力也是消耗極大,能夠做到如此,已經是他的極限。
在這練習,他并沒有搭上箭,畢竟箭也是特制的,數量有限,射出去還要跑很遠收回,實在是浪費精力,而且雖然尚早,但指不定會忽然有人,若是不小心傷到對方,他心里也會過不去,所以他只是拉弓,他嘗試著將拉開三分之一、二分之一等各種程度,以此感受弓被撐開時手上所需的力度,在練習了一陣之后,他白皙的臉上微微透著紅潤,額頭冒著細細的汗珠,他拿著手帕擦了擦汗水,打算休息一下再繼續。
此時,一道曙光從遠處山脈的缺口,釋放出金黃色的光芒,正好投射在撒克敵背靠的柳樹上,他懶洋洋的看著湖水,平靜的水面如同鋪展開的絲綢,流出錦麗的色彩,不經意間,他聽到了慢慢走來的腳步聲。有人來了。他想著,然后抬眼看到了齊蓋。
“早啊。”齊蓋也看到了他,撐著他一直攜帶的棍子,微笑著和他打著招呼。
“早。”撒克敵簡單的回應著。
“你在這里多久了?”
“并沒有多久,這段時候我一直在這邊,倒是你,怎么會這么早來這里?”
“我只是隨便走走。”
“隨便走走?”
“是啊,隨便走走,紫園的風景很不錯,不是嗎?還有這片湖,聽說是人力開墾的,真的有些不可思議,這讓我想到了人的力量,現在已經可以開山造湖了,很難想象之后還會變成什么樣,這很有趣。”
撒克敵看著這片湖水回應道:“確實是巧奪天工,而且看上去,沒有任何雕琢的痕跡,可以說是非常好了,但我對這里總是談不上喜歡,這里在建造的時候,太過刻意的追求著自然的感覺,可是越是如此,反而會讓人有一種不和諧的感覺。”
齊蓋沒有說話,他坐了下來,靠在撒克敵靠著的同一棵樹上,他們兩人一下子挨得很近,撒克敵開始還有些不自在,隨后便放松了下來,兩人在很長時間沒有說話,沉默的氣氛并沒有導致尬尷,反而顯得很融洽。
對于齊蓋那種莫名的熟悉感,連撒克敵自己也感覺詫異。
“很不錯的弓啊,我可以看看嗎?”看到了放在撒克敵身邊的玉缺弓,齊蓋問著。
撒克敵猶豫片刻,便將弓遞了上去,并囑咐著很重。齊蓋接起了弓,這把很重的弓在他手里,感覺好像輕如鴻毛,他站起身來,一把將弓拉如滿月,動作如此簡單,好像走路說話一樣隨意。
看著撒克敵有些吃驚的表情,他詢問道:“怎么了?”
撒克敵也站起身來,回答說:“沒什么,只是很少有人能將這把弓拉的這么滿,而且你面不紅氣不喘,氣息還能如此平靜。”
齊蓋淡淡的笑了笑,將弓還給了撒克敵。
“你不也可以嗎?”
“我做的并不如你好!”是的,就在剛才的那一瞬,齊蓋輕而易舉的拉開了那把弓,撒克敵明顯感受到自己和齊蓋之間實力上的差距,那并不是靠努力就能追趕的上的,這讓一向好強的他有些黯然神傷。“若是我能……”他怎么想。
“如果愿意的話,我以后可以教你,你并不知道,你很有潛力。”
很有潛力,這種話之前確實沒有人和他如此說過,撒克敵一直以來都被認為是沒有天賦,他雖然平日里比其他人都要努力,可是進展卻有限。
“你愿意教我?”
“是。”
“可是我不想叫你師父。”
“沒關系。”
“……啊,說起來,我們還有個賭約呢。”
那是他們初次見面時定下的賭約,若是誰輸了,誰就要賣身做對方三年的奴仆。
“是了,我并沒有忘,我曾說過沙礫會選擇我,并以此為賭局,那么我們就在沙家選婿結束后在做約定吧。”然后他便要轉身離開。
看著齊蓋離去的背影,撒克敵遲疑著,最終還是叫住了他,問道:“你來這里只是隨便逛逛嗎?”
“是啊,對你我不必說謊,我很喜歡不帶目的的四處游蕩,然后期待著不經意的發現,你看,我不就在這發現了你嗎?”
撒克敵沉默著,他看到齊蓋的臉上依然是那樣的天真,烏黑的大眼睛干凈的沒有一絲雜質,他問道:“我們的相遇是偶然嗎?”
齊蓋笑了,雖然他時常都在笑,但這次的笑并不同之前,感覺他是全身心的笑,他道:“我并不相信偶然,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只是看起來巧合而已。”
一陣吵鬧的聲響將撒克敵從記憶中拉回到現實,他回過神來,發發現第二場的競技已經準備好了,甲場的一百人已經站在了擂臺之上,還未參與的撒克敵,也從中感受到一絲緊張,他心跳得如同擂鼓。
而確實也有人在一旁擂鼓,隆隆的鼓聲如同千軍萬馬一時的奔騰,在雨中傳遞著激昂的情緒,感染著在場的每個人,他們都知道,鼓聲一停,就會是百人大戰的開始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