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騎 42 ‖ 于闐王


【三十六騎】目錄(連載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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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摘要

大巫不敢相信。
“兇煞!”她想。
龍卷風(fēng)瞬間消散,大巫在落下前,想抓住那杖頭上不再發(fā)光的玉玦,卻被一個如蛇信般的鞭尖卷走了。大巫大急,想叫,卻叫不出聲。脖子上有道血線顯露出來。
大巫眼看著自己的身體先摔了下去。接著天地旋轉(zhuǎn)。
大巫的頭掉在了荷池里,枕在藍蓮花邊,死不瞑目。
出劍的是已經(jīng)激憤的班超。班超扔了劍,迎著天接住空中落下的班昭,緊緊抱住。那一刻,真的想哭出來。

第四十二章 于闐王

“于闐的水德紀元十一年,六月初七。

西南郊外的神臺所駐之處,天降異象,地顯異端。天龍擺尾,沙蝎成塔。

……巨星隕落。大雨三日。”


班超不知道,由于他們,于闐的一個時代結(jié)束了。

班超不關(guān)心這些,他在意的是懷里的妹妹。

班昭慢慢地醒了過來,看見自己在二哥的懷里,四周圍滿了關(guān)懷的眼睛。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一個陌生的高處,隨即驚了一下,發(fā)現(xiàn)了蓮池里大巫的人頭。

“婆婆……她……”班昭掙扎著。

“這巫婆想誘殺我們。”班超道。

“不可能呀……她……要是有惡意,我會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班超指著上來的三十六騎,不乏染血受傷的。苦笑道,“我們剛才真是……差點都死了。”

“可是……”

“沒事了,不怕。”班超輕撫妹妹的頭發(fā)。

“我沒有怕,”班昭扶著頭,“我就覺得像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好像在飛……我看見了好多雪山,山里有好些……白色的……城堡?有好多奇怪的鳥在周圍飛,還有鳳凰……”

有零星的雨點落下來,班超抬頭,雖然龍尾隱沒,烏云依舊濃得化不開,閃電在云內(nèi)隱隱放光,好像龍正在其內(nèi)盤旋。雨越來越大,雨線密集,四周噼啪作響。


所有人下到空蕩蕩的神殿里。只有私來比孤零零地掛在屋梁上。柳盆子拍開的他的穴道,把他放回在地面上。

“這就是貴國的誠意?”班超冷笑道。

私來比哆哆嗦嗦地有點不知所措,“我也不知大巫為何如此……我以為……只是祛邪祈福……”

“你都看見了,是貴國的國師,企圖誘殺大漢使團。”

“絕無可能,這其中必有誤會……我家大巫在哪?都說了些什么?”

耿恭一揚手,將大巫的頭顱扔過去,滾在了私來比的腳邊。“你自己去問她!”

私來比一下跪地,雙手顫抖地抱起大巫的人頭,神情萎頓,“絕無可能……絕無可能……你們殺了神……”

“犯大漢者,無論人神,皆誅之。”耿恭面色森然。

私來比抱緊人頭,踉踉蹌蹌地往外走,放聲大哭,絕不似作偽。

班超一行人并沒有攔他。

外邊的雨勢更急,眾人看見私來比抱著頭,嚎哭地上了馬,帶著他的衛(wèi)兵疾馳而去。原本圍在外面的信眾,終于有人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十四個木塔里,開始敲鐘,一聲急似一聲。信眾們呆在急雨里,忽然都開始大哭,嘶聲裂肺,捶胸頓足,頭臉埋地……本來隨行的就有三百余名士兵,也都下馬,摘了頭盔,抱馬痛哭。

天地迷茫一色,班超憑欄而站,也為眼前如此飽滿的哀痛所震撼。

“他們……這么愛戴那巫婆,怎么不過來找我們報仇,在這哭個鳥?”耿恭道。

班超緩緩搖頭,“對他們來說,天都塌了,哪還有復(fù)仇的心思?”

“我們怎么辦?這還沒見到于闐王,就……有點沒法弄了,大雨下成這樣也走不了啊。”

“等。”

“等誰?”

“等于闐王和私來比。”

“等他們帶兵來剿我們嗎?”

“我總覺得,大巫死了,對于闐王不是壞事。”


就是于闐本地人,一百年來,可能也沒有見過這么大這么持久的雨,沙漠里都開始積水,裹著沙子,奔流向更低的草地。渾濁的砂漿像在沙漠里沉睡了千年的、某種仍然記憶著洪荒時代的精靈正在蘇醒過來。而草地幾乎已經(jīng)泛濫成沼澤,而無數(shù)的信眾依舊跪在泥水里痛哭。

已經(jīng)過了兩個時辰。雨勢稍有減弱,但迷蒙的遠處,顯出些旗幟的影子,越來越來清晰,蹄聲也蓋過的雨聲。

“大概多少?”班超問。

耿恭細聽,“一千騎。”

“戰(zhàn)力如何?”

“陣型松垮,起碼不善雨戰(zhàn)。”

“我們傷了幾人?”

“小昭和花寡婦不可能再戰(zhàn)了,劍侍兄弟傷了兩個,我的軍中兄弟傷了六個。”

“現(xiàn)在就是五百騎都可能拖死我們。”

“我還是去布置一下。”

“好,我去好好聊聊,注意我的手勢。”


一千騎兵迅速地圍住了神臺,對著神臺伸出的臺階,停著一彪人馬,旗桿林立,本來旗幟鮮明,如今都展不開,在大雨里垂著水。中間巨大的傘蓋下,立著一騎,人胖馬大,披著披風(fēng),帶著一個像斗笠一樣的銅色頭盔。

班超一個人,舉著使節(jié),從鋪滿暗藍地毯的臺階一步步下到一樓,原來站在兩邊的神女們早已不知所蹤。班超一直走到臺階的盡頭,對著那騎不過兩丈。神臺的一層也離地面有六尺高,從視角上,班超還是有些俯視對方。

班超細看這正中的人,發(fā)色竟是淡黃,連小胡子也是淡黃的,鷹鼻深目,膚色粉紅,面容肥嫩,甚至有點像個剝了殼的雞蛋。年紀大概三十歲左右。

班超微微躬身,“大漢使臣班超,拜見賢王。”

那于闐王也不回禮也不作答,細細地看著班超,單騎向前,脫離了羅蓋,走到了雨里,一直到了臺階邊。

班超無奈,只好也走到臺階邊,迅速地被雨打濕。班超看見于闐王的嘴在動,卻聽不清,只好坐在臺階上,幾乎和馬上的于闐王平視。

“你們?yōu)槭裁床慌埽俊卑喑犌辶擞陉D王問的話。

“為什么要跑?”班超反問。

“私來比說你們殺害了敝國的國師。”

“因為貴國的國師阻攔我們見你。”

“你是說,如此只是為了見我?”

“我聽聞不管是匈奴,還是鄰國,都只知有大巫,不知有于闐王。而我大漢,只知有于闐王,不知有大巫。”


使團一行人都在三樓格窗邊聚著。

耿恭看著班超和于闐王幾乎貼著臉說話,“好像談得不錯?這于闐王敢這么靠近班頭,也是找死。他們要是談崩了,班頭會把于闐王劫進來。他一動手,我就負責(zé)射下那三個將領(lǐng)。玄英,你們負責(zé)射掉那離于闐王最近的那六個衛(wèi)士。”

耿恭轉(zhuǎn)頭,“我說柳哥,現(xiàn)在就下到二樓,接應(yīng)班頭把人抓上來。”

齊歡一拍柳盆子,“你們抓了人,直接上到天臺,我守在這里,用她們這兩層的機關(guān),陷個幾百人沒問題。”

“好!”耿恭道,“風(fēng)廉和劍侍兄弟,等他們大肆攻進神臺的時候,你們直接跳下去搶馬……說不定我們得把于闐王劫到精絕去。”

“我們什么都沒帶,退到沙漠里吃什么喝什么?”仙奴道。

耿恭不以為然,“他們攻進神臺時,只能下馬。到時散馬很多,我們每人騎一匹,帶兩匹,馬上必有一些基本的軍人補給。再不濟,在沙漠里一路殺馬喝血,也差不多了。”

眾人這才領(lǐng)略到耿恭作為名將世家子弟的風(fēng)采。


于闐王渾然不知他所處的危險,他和班超談得很好,幾乎把嘴湊到了班超的耳邊。

“你真以為是你們殺了大巫嗎?大巫高深莫測,只是借你們的手,兵解升天而已。”于闐王用馬鞭指了指天上,“天降青龍,整個于闐城的人,都看見了。”

“對對,我也看見,大巫丟下肉身,化作一道光,騎著那青龍,升至天際。”

兩人心照不宣地笑起來。雨聲很大,沒人能聽見這兩人在說些什么。

“我就喜歡跟聰明人說話。”于闐王的聲音越來越小。

班超卻正聲道,“我聽說貴國有常駐的匈奴使節(jié),就住在王宮里。”

于闐王回身向羅蓋下隨從揮揮手,有一騎抱著一只漆盒出列,把盒子打開。

“人頭在此。你送我一頭,我還你一頭。”

班超瞳孔一緊,心道,這個于闐王知道自己久被大巫的神權(quán)及匈奴鉗制,真要自立,須有大漢這樣的強國扶持。但變化陡生,機會剛露倪端,如此當機立斷的人,卻不多見。

“我可以上報朝廷,請賢王領(lǐng)一個大漢震西校尉的頭銜。”

“鎮(zhèn)西校尉?很大嗎?”

“不在大小,在于你有大漢官員的身份。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我不日會派人送犬子去見識洛都之盛,學(xué)習(xí)大漢禮法。”

兩人停住都不再說話,在雨里像落湯雞一樣,默默地對視,一切盡不在言中。


大雨三日方晴,神臺停靠的地方,竟然積起了一大片水灘。渾濁的泥水已迅速沉淀,顯得碧綠清澈。巨大而華美的神臺,連同十四座木塔,清晰地倒映在水中,有種肅穆的靜美。

于闐王早在城內(nèi)宣布了大巫的兵解升仙。傳說歷代大巫都會預(yù)言自己仙去的日子,這一代也不例外,有神官史官記錄的大巫言行,找出了隱藏的預(yù)言。

今日是大巫的葬禮,也是仙去的慶典。幾乎全城的人都出來了,圍攏在水灘的四周。氛圍并不悲哀,有各種神女的表演和唱詠,幾乎都是頌揚大巫和昆侖神山的。

三十六管長號低沉地鳴叫起來,所有人開始面對著神臺下跪。七騎跑進水灘,踏碎了神臺和木塔的倒影。那是于闐的七大神官,各執(zhí)一支火把,現(xiàn)將十四座木塔一一點燃。最后一起聚在神臺下,一起將火把扔進去……

一個在草原到處飄移的城市,如今在水面上熊熊燃燒。火燒到高處,陡然盛大,嗶啵作響,濃煙四溢。一些快燒盡的梁木跌落到水面上,滋滋地騰起白煙。

哭聲又開始彌漫開來。


班超的使團已經(jīng)出了城,能看見遠處騰至天際的黑煙。

本來于闐王是邀請了他們參加葬禮,只是班超內(nèi)心覺得有點滑稽。于是趁晴天走上了去莎車的路。


于闐王和私來比站在儀仗下,看著熊熊大火,都面帶悲戚。

“大王就這么放他們走了?”私來比輕聲道。

“我敬愛的舅舅,那您說該怎么辦?”于闐王水波不驚。

“他們殺害了……”

“不能說大巫是被殺死的,這對大巫是不敬。”

“那也不該放過他們。”

“您知道,大巫之力,可以移城,他們連大巫都殺得死,誰知道里面藏著何等法力的神人?大漢向來高深莫測,依靠總好過為敵。”

“可是……我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龜茲王,還有魚先生……”

于闐王的聲音忽然變得冰冷,“那是舅舅答應(yīng)的吧?”

私來比不敢再接嘴,慘然地看著天上,“大巫死了,不知上天,還有神山,會降下什么樣的災(zāi)難。”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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