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騎】目錄(連載更新中)
前情摘要
于闐王和私來比站在儀仗下,看著熊熊大火,都面帶悲戚。
“大王就這么放他們走了?”私來比輕聲道。
“我敬愛的舅舅,那您說該怎么辦?”于闐王水波不驚。
“他們殺害了……”
“不能說大巫是被殺死的,這對大巫是不敬。”
“那也不該放過他們。”
“您知道,大巫之力,可以移城,他們連大巫都殺得死,誰知道里面藏著何等法力的神人?大漢向來高深莫測,依靠總好過為敵。”
“可是……我們已經答應了龜茲王,還有魚先生……”
于闐王的聲音忽然變得冰冷,“那是舅舅答應的吧?”
私來比不敢再接嘴,慘然地看著天上,“大巫死了,不知上天,還有神山,會降下什么樣的災難。”
第四十三章 望西征
洛都。北宮。
月色如洗,鱗次櫛比的屋頂像結了一層霜。
北宮陸陸續續地修葺了十年。今日北宮中心最大的德陽殿總算重建完畢。
德陽殿是仿甘泉宮前殿的形制建造的,可說在洛都皇城中,最恢弘的一個大殿了。德陽殿的臺階就高達二丈,花紋石作壇,白玉砌臺階,黃金鑄成的柱子鏤刻著三帶纏繞的龍紋,紅漆梁上鑲嵌著青色翡翠,并引洛水注于殿下……
大殿的屋脊上坐著兩個人。
屋頂過于恢弘,兩個人就像芥子大小。
那是皇帝和蔡倫。鬼知道他們是怎么上來的。
皇帝此舉,在蔡倫眼里倒不算驚世駭俗,總比偷偷去郊外夜巡要安全得多。蔡倫向屋檐的翹角望去,那名曾給他們趕車的身有神力的高瘦老太監,隱在那里。
皇帝看著那輪圓月道,“那大匠向朕夸口,此殿建成,珠簾玉戶如桂宮,你說月上的桂宮真的需要這般大嗎?”
蔡倫接口,“小臣參與了監造,只怕桂宮也沒有這樣的氣魄。”
皇帝道,“朝上不少人勸朕不要如此勞民之財力,朕還是一意堅持,你知道為何?”
蔡倫唱頌道,“皇穹垂象,以示帝王。大漢體天,承以德陽。”
“少來這些沒用的。朕告訴你,這宮殿其實是修給那夢中仙人的。不是說,甘泉宮毀了,祂在大漢便沒有落腳處,朕就仿那甘泉宮的前殿修一座,讓祂記得入處。”
“可是不知那班超何時請金像歸來?”蔡倫道。
皇帝在屋脊上站了起來,極目西方,“也不知那邊仗打得怎么樣了?朕知道,朝臣不知在背后怎么編排朕呢,多半會說朕急功近利,好大喜功……”
“他們哪懂得帝王的志愿。”
“總該把前朝的地方拿回來。”皇帝惆悵地望著西方,輕輕道,“不過得快,朕的時間,不多了。”
蔡倫不敢接口,臉上悄悄地落下淚來。
皇帝悵望的征西大軍,一支正在兵出伊吾,穿越天山,向北邊匈奴退守的車師進發。
原來的四路大軍,兩路回歸了涼州各郡,一路由耿秉率領,赴伊吾與主帥竇固匯合。大營的軍隊增到兩萬多人。
耿秉是軍中的少壯派,銳意進取,尤其在四路出征匈奴時,耿秉那路的匈奴部落退遁得太快,幾乎讓耿秉無功而返,心里憋著一股氣。所以這次征伐車師,一直由耿秉來推動。
竇固作為軍中的沉穩的舊勢力,雖然也欣賞耿秉,有意無意間會對耿秉的激進建議有些拖延和壓制。
這日軍帳中,作戰會議上,兩派隱隱開始角逐,軍中司馬(參謀)們在細節上爭執得不可開交。
竇固咳嗽一聲,眾人的爭執停了下來。
“無論出兵車師國,還是攻打焉耆國、尉犁國,諸位說的都有些道理,但我還是覺得北取車師,有些過于冒險。”竇固一下給爭論定了個調,建議打車師的人面色抑郁,建議攻尉犁焉耆的難免喜形于色。
只有耿秉站起行禮,“還請竇帥示下。”
竇固微笑,知道耿秉不服,示意耿秉坐下。“車師和焉耆看似距離與我們相差不多,但赴車師要翻越天山。一,天山谷深山高,終年積雪,行軍艱險。二,匈奴呼衍王北退,駐扎在車師城,加上車師自己的兵力,依托城防,這仗只怕不好打。三,車師的北面,是匈奴的左鹿蠡王部,一旦與呼衍王呼應,我方反而成孤軍了。耿將軍以為如何?”
“末將……能說點自己的看法嗎?”耿秉再次站起行禮。
“哦?”竇固不以為意,“那耿將軍說說看。”
“的確是攻車師難而攻焉耆易,但這不是難易的問題。我們西征是來干什么的?是打匈奴的,匈奴在哪?在車師。所以車師是根,焉耆尉犁不過是枝葉罷了。斷其根,枝葉自然凋零。如果我們拿下車師,焉耆尉犁甚至危須諸國多半不戰而降。”耿秉看了一眼那些支持攻焉耆的將領們,“你們要打焉耆的心思,不就是茍且保功嗎?”
“耿將軍差矣,”一個軍中司馬站起來,“在絕地作戰,最需謹慎,不慮勝,先慮敗。勝則勝矣,敗只怕……難以歸還。”
“全軍覆沒是吧?沒有草料是吧?”耿秉冷笑道,“打仗這事,人不敢死,就是有天時地利又如何?你不慮勝,我來跟你算算我們的勝數:一,匈奴與車師自認有天山橫斷,而我們冒險翻山,才有奇兵之效。二,匈奴不善守城,城墻對他們來講并不是壁壘,不然我們也不會輕易就拿下現在的伊吾。三,車師王安得,本有個兒子,曾領有一城,自稱小車師王,兩年前,被匈奴殺了。所以,安得雖歸順了匈奴,也必定貌合神離。四,匈奴各部之間并不和善,各部的兵馬多少,決定各部的地位,我們痛擊呼衍王,左鹿蠡王只怕還會暗自高興。除非是單于親自統兵,不然鹿蠡王絕不會來援救的。”
竇固微笑不語,心下懷疑那個質疑耿秉的軍中司馬,可能也是耿秉的人,演著雙簧才有機會說出這逐條駁斥他這個主帥的話。
“耿將軍言之成理,我覺得可行。”竇固思慮了一會兒,“各部回去準備翻山御寒的裝備,兩日后……我們開拔進軍車師。”
耿秉抱拳,“啟稟竇帥,兵貴神速,耿秉愿為先鋒,先走一步。”
“哦?”竇固面色微妙,“耿將軍何時可以出發?”
“我部五千輕騎,早已完備,現在就可以出發!”
竇固大笑,“耿將軍真是利落!”當下抽出一個令箭,“蘇安!”叫出會上一位軍司馬,“你協助耿將軍,先一步去征伐車師!”
耿恭接了令箭,與那蘇安一起出帳。不過一頓飯的時間,帳外就蹄聲大作,那五千輕騎,作為先鋒,已經開拔了。
竇固散了帳內的與會者,看著那懸垂的地圖,不禁苦笑,“年輕人,就是性急!”
車師國是西域面北的門戶。
據《太史公書》里的記載,車師原叫姑師,后被武帝的大軍所破,更名車師。從車師向北,便是匈奴。向西北,便是烏孫。當年前朝的細君和解憂兩位公主遠嫁烏孫,過的都是車師。車師作為門戶,被漢軍和匈奴來回爭奪,從武帝到如今,據說已有六番易手。
匈奴的呼衍王引兵敗退到車師,倒沒有進城,九千多騎都放馬在山麓上休整,但卻要求車師提供大批的補給。車師王不敢不從。
天山稠密的云杉林,遮天蔽日,地上敗葉大概積累了一尺多厚,所以一只軍隊在林內穿行,竟沒發出多大的聲響。山下有圓木搭起的兩丈多高的瞭望塔,崗哨望山林里看去,也未必能看出端倪。
但這支潛行的軍隊不知道,在山林的上空,被他們驚起了一片片的飛鳥。
天空中一聲尖銳如哨的鷹叫,一只鷂子落在車師王裹了皮革的手臂上。
如今的車師王,叫安得,已近花甲之年,站在城樓上,能看見山麓上匈奴駐扎的營地還有炊煙。黃昏越來越暗,遠遠的有幾點篝火的亮光閃動起來。
安得從鷂子的腿上取了一卷布條,展開看了,面色凝重,隨即將布條投入城頭邊的火堆里。“前哨說,一支軍隊于林中正在下山,怕是漢軍來了。”安得遠遠看著那匈奴的營地。
身后的下屬急道,“這就來了?我們這就去報知呼衍王?”
“急什么?呼衍王那么神勇,無需擔心。”安得用那備好的肉塊,喂著手臂上的鷹,“在城頭增兵,嚴守城門!且看他們誰咬得過誰。咬完了,總會少些吃飯的嘴。”
漢軍先鋒的斥候,早到了山林的邊緣,觀測好了車師城和匈奴營地的位置,報給了耿秉。天色已暗,軍隊都隱在林里,稍作休整。
“這些胡狗睡得不錯呀!”耿秉遠遠地盯著那匈奴的篝火,“翻山行軍,損失了多少人?”
“損失了一百多人,拋下了三百多人,也不知他們還跟得上來嗎。”有下屬回答。
“叫所有人準備,吃點東西,喝口水,然后咱們沖營!”耿秉那張三十多歲,有些文氣的臉,露出冷厲的神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