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周美諾第一次收到白燁的來信,在她以為不會再得到他的音訊,在她和葉凡第五次約會之后。她欣喜又激動,展開信箋,沒想到紙上只有寥寥數語,除了籠統的一切安好,信上沒有關于他的任何近況。盡管如此,周美諾還是一遍遍反復看,仿佛要從那字里行間扣出什么話外音。
“周美諾,你不會是對這人有意思吧?”夏玫第一次見到周美諾比看情書還癡迷的看一封信。
“怎么可能!”周美諾迅速收起信,夾進書里,“我是看他字寫得好看。”
“是吧。”這倒是真的,夏玫剛剛瞥到一眼,那字跡清雅又不失凌厲風骨,應該是練過書法,“那就好,他對于你,未來充其量也就是個筆友。”
“誰說的?他信里說了要考來咱們這兒。”
夏玫盯著她的眼睛,用研究的口吻說:“你還說你對人沒意思?”
“我……”周美諾瞬間臉紅,理直氣壯的說,“我把他當弟弟!”對!就是弟弟,他救了我,我把他當親人是應該的,周美諾這么想著。反正自己也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周美諾的校園男友葉凡,前五次約會緊張拘束的連小手都沒牽上。這次,他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突破目前的關系。他精心策劃安排了看電影,新上映的電影《泰坦尼克號》,據說看完電影后的情侶們關系都在稀里嘩啦的淚水中升華了。他買了票早早的在影院門口等,周美諾到臨開場的最后一刻才遲遲出現。當影片進入高潮階段,男主把生的希望留給女主,背景音樂在冰冷的海面環繞,昏暗的影院里啜泣聲此起彼伏,姑娘們都情不自禁地把頭枕在了男孩兒的肩上,更有甚者直接窩進了男生懷里。葉凡微微側頭,借著大屏幕的光影投射,瞥見周美諾不聲不響的已經淚流滿面,他想著此刻不出手更待何時,趁著女孩兒最脆弱的時候順勢把她摟進懷里,多么的順理成章。他鼓起勇氣小心翼翼的靠過去,剛想抬起胳膊,卻見周美諾猛的回頭,他一怔。
周美諾淚眼婆娑,情緒卻異常鎮定:“有紙巾沒?我的用光了。”
“哦!有!有!”他摸出紙巾遞給她,這才發現她兩手握著兩大團紙巾。
“這個。”他指指她手里濕漉漉皺巴巴的紙,“給我吧。”
“好。”周美諾毫不猶豫的把臟紙巾遞給他。
就這樣,葉凡捧著一堆眼淚鼻涕直到電影謝幕,影院燈亮。
回去的路上,一路無語。糾結在牽手還是不牽手中的葉凡,以為低頭若有所思的周美諾還沉浸在劇情的悲傷里無法自拔,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精選的愛情大片,讓自己的女朋友想起了另一個男人。是的!周美諾想起了白燁,這部她眼里的災難大片,讓她避無可避的想起了白燁,想起了他們共同被埋在如漆黑深海一般令人窒息的地下,想起了白燁血肉模糊的雙手,想起了白燁說“你的手不會有事,萬一有事,我娶你”,想起了白燁信上說的“我會考去上海,會去找你,你等我”。
周美諾驀然止步,鄭重地說:“葉凡,我考慮了,我覺得我們不合適,趁著還沒開始我們結束吧。”
葉凡目瞪口呆,這是什么情況?
情況就是你永遠不會明白,一個經歷過生死不棄的大愛的人,很難再被風花雪月的小情小調打動了。當然周美諾不會這么說,她沒有解釋的習慣。她轉身欲走,卻沒想到被葉凡一把拉住。
“周美諾,我做錯了什么?”
“你沒錯,是我們不合適。”
“哪里不合適?”
“哪兒哪兒都不合適。”
葉凡情急之下一把抱住她,自己都沒想到哪兒來的勇氣:“美諾,我真的很喜歡你。別急著和我分手,我們再處一陣子看看,你覺得我哪不好你說我改,戀愛的過程就是磨合,總有一天會合適。”
周美諾不掙扎不反抗不回答,葉凡感覺到她對自己無情無義到了身體也無動于衷的地步。這讓他很挫敗,他無力的放開她,看著她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們分手了?校花周美諾和才子葉凡分手了!消息在校園里不脛而走。
周五傍晚,一輛法拉利停在美院門口,張揚的黃色引來一眾艷羨和好奇的目光。坐在駕駛位上的正是滿面春風的程錦銘,他的手指和著音樂有節奏的敲擊著方向盤,目視校門,看到并肩出來的周美諾和夏玫,他剛想打開車門卻看到緊追著她們出來的葉凡,程錦銘于是按兵不動。那個叫葉凡的男生攔住了她們的去路,程錦銘感覺到周美諾應付的并不耐煩,他牽動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就知道長不了。 一來二去,看那男生沒有妥協的意思,程錦銘下車徑直朝她們走去。
“美諾。”三人聞聲同時朝他看來。
周美諾一臉的震驚,真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
程錦銘禮貌的對葉凡頷首。相比之下,葉凡在老辣的程錦銘面前顯得稚嫩無措。
“你來干嘛?”
“阿姨讓我來接你。”
周美諾瞥一眼那法拉利,剛想說有必要那么招搖嗎?可轉念一想,她當務之急要擺脫的是葉凡,這個執著到看著一臉無辜的人。傷害是在所難免了,她靈機一動,忽然上前勾住程錦銘的臂彎,甜甜一笑:“那走吧。”
留下一臉懵然的夏玫和葉凡。
“那男的是?”?
“周美諾的真命天子。”話一出口,夏玫感慨自己是多么機智。
一上車就斂起笑容的周美諾,瞟到程錦銘一臉的春風得意。
“你可千萬別誤會,我對你沒意思,就是借你用一下。”
程錦銘笑而不語。
“還有,請你以后不要開這種咋呼的車來我學校。”
“為什么?”
“你這樣會影響我的學習生活。”
程錦銘忍俊不禁,看她一臉嚴肅:“剛剛我不是還替你擋了桃花——你們學校的校草。”
“是。那又怎樣。”周美諾想著他怎么知道葉凡是校草級人物,這個陰險狡詐的男人。絕不能因此留下后患,必須斬釘截鐵,“反正我們不可能,是誰都不可能是你。”
是嗎?程錦銘看她不茍言笑的側顏,一臉稚氣未脫的大義凌然。那么我們拭目以待吧周美諾。人躲不過的是宿命,就像你注定了——青龍入命。
躲不過宿命,對于白燁這樣出生在貧瘠的大山里的孩子,抗爭一生要改變的就是命運。可天命不可逆,他終于隱約理解了師傅說的那句“命途可測不可改,須知方寸皆因果”。
1998年6月至8月,由于持續性氣候反常,使長江流域相繼發生洪澇災害,這是150年來最嚴重的一次全流域性洪災。洪水肆虐之處濁浪滔天,土崩瓦解,面目全非。和這天災一樣天翻地覆的還有白燁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