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詩歌不是用于閱讀和吟誦的,而是用來體驗和感受的。甚至這首詩歌會在人生的某個時間吞沒。好的詩歌記憶不是刻意的背誦中,相反,在足夠的時間之后,它會呈現出來,就像月出山坳,星垂大荒。也許十年,二十年。一首詩或是幾首詩,總在某一路段笑著與你相逢相擁。
昨天讀到博爾赫斯的這首詩-----《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給你瘦落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給你一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給你我已死去的祖輩,后人們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
我父親的父親,陣亡于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邊境,兩顆子彈射穿了他的胸膛,死的時候蓄著胡子,尸體被士兵們用牛皮裹起;
我母親的祖父——那年才二十四歲——在秘魯率領三百人沖鋒,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馬背上的亡魂。
我給你我的書中所能蘊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氣概和幽默。
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
我給你我設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營字造句,不和夢交易,不被時間、歡樂和逆境觸動的核心。
我給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個傍晚看到的一朵黃玫瑰的記憶。
我給你關于你生命的詮釋,關于你自己的理論,你的真實而驚人的存在。
我給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饑渴;我試圖用困惑、危險、失敗來打動你。
我讀的詩不多,于我而言,詩是難以理解的領域。我喜歡的詩除了佛羅斯特的《未選之路》陪伴我十余年之久外,在2014年我遇到了卡瓦菲斯的《伊薩卡島》,而現在我遇到了博爾赫斯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未選之路》成為我一路走來的和音。當然《雪夜佇林邊》也會成為我的欣賞,但不及《未選之路》給我的暗示和命運的昭示。這就像我個人閱讀體驗一樣,在閱讀的體驗中也有類似的經歷,一本書或是一段話,需要經歷長長的隧道之后,我才會和它真正的相逢。在那些詩句面前,我才能掙脫和這些語詞最初相遇時的心境,不再沉迷在字面的謎語,而是像老朋友一樣可以四目相對靜默不語卻內心歡喜。
在閱讀的經歷中,一本書也是需要這樣漫長的等待才能讓我抵達作者所設置的迷宮里,沿著紅線的標記尋到進入的出口處。也許這本書我早已記不清擱置在何處,但那些內容會一一走上前來向我致意問安。它們的含蓄和喜悅與往日并無太大變化,我灰塵鋪面的的輪廓卻能清晰起來。
在這些他人的故事里,我逐漸看到自己的身影漸漸顯現在路的另一端。不論是飛奔或是踟躕,我都會前來,在自己曾靜駐足過的書冊面前說:我用了時間,終于留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