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非人力所能強求的因素中,最令人無奈的就屬陰陽兩隔的那種思念了。人有沒有永生?這個話題太大了,宗教認可神不滅,自然科學認為人死如燈滅,哲學對此則莫衷一是。
但是東西方哲學思想里都有這么一個認識:一個人曾經存在于歷史中,那么就其存在的這一事實是不會湮滅的,這一事實不僅“永生”而且會對后人造成影響。
僧肇《物不遷論》里說“言往不必往,古今常存,以其不動”,就已經體現了這個哲學思想。
但是這樣的“永生”、“常住”或許對人們來說沒什么價值或意義,人生一世總希望自己存在的證據能被后人記得,希望自己曾經存在過的事實不會被湮滅。
想到此,突然對中國祭祀文化的起源有所領悟。古人說“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祭祀先人當然有這一層重要的原因,但這只是對后人而言。
所謂“立德、立功、立言”,但是能如此流芳百世的人畢竟少之又少,其他人又如何在歷史中留下自己的痕跡呢?先人希望自己的所做作為,或曾經存在過的這個事實能夠讓后人記住,所以就開啟了家族祭祀的源頭。
中國文化中為什么這么重視“祭祀”,這既是古代“君父制”的一種體現,同時也是希望通過祭奠先人讓后人能夠永遠記住前人的存在,實現哲學意思上的“團圓”或“永生”。
聯想到印度佛教傳入中國之初,其“不拜君王”、“出家為僧”的思想與中國“君父制”有較大的沖突,因此受到了中國固有文化的強烈抵制。
不知該佩服中國文化的包容,還是佩服佛法的圓融,印度佛法在中國與固有文化交涉妥協之后形成了“中國特色”的佛法——中國佛教。名義上維護印度佛教的理論,實際上變相地比附中國固有文化,這是中國佛教形成過程中的一大特點。
中國佛教秉承了印度佛教“出家”的傳統,但是依照中國文化中“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傳統而提出了“祖師制”、“宗派制”,也算是對“君父制”的一種附和。
常聽人說西方文化是要改造世界、征服世界,東方文化偏向隨順世界、順其自然。我個人覺得這類話語似是而非,過于武斷。正因為東方文化也有“人定勝天”的思想傾向,所以才會有“順其自然”的主張,試問若人人順其自然又何必刻意提出這類觀點呢。
東西方人在生死問題上都不約而同地以自己的方式探究生死、尋找永生,中國文化也不僅僅只從精神、哲學角度追求長生,道家煉丹、長生等方術何嘗不是從醫藥、生物的角度尋求永生,佛教“即身成佛”的觀點又何嘗不是折射出肉體永生的傾向。
對“生死”的思考伴隨著人類的產生而存在,種種認知、思想、文化的產生很多都源于“生死問題”。
對生命的渴求和對死亡的無奈,衍生出豐富多彩的人文思想和日益精進的自然科技。正因為有這個無法解決的“終極問題”,所以人類才能不斷思考不斷前進。如果有一天這個“終極問題”被破解了,或許帶來的不是興奮而是一種“無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