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崎五歲那年曾發(fā)生過一件怪事。
那是個秋風(fēng)陣陣的夜晚,幼小的她穿粉紅紗裙窩在外婆臂彎里看動畫片。
廣告時分,她望了一眼與客廳相連的陽臺。
空曠的陽臺上晾著許多濡濕的衣服,隨風(fēng)陣陣晃蕩?;ㄆ榈难壑樽樱瑓s忽然盯住了那兩件老舊的襯衫。
她沒看錯,一只雪白如綢的狐貍,美麗的雙眸在黑暗中灼灼發(fā)亮。
“外婆,那里有只小狗!”花崎稚嫩的手指著。
外婆轉(zhuǎn)首,臉上大大的驚愕,花崎聽見她向陽臺高聲大喊:“回去吧,別再來了!”
花崎記得外婆垂下頭,蒼老的眼里滿含悵惘的淚水,她摩挲著頸間的鈴鐺,一年四季她都戴著這個鈴鐺。
“小崎,你注定不是平凡的孩子?!蓖馄耪f。
十年后。
床頭鬧鐘叮鈴鈴催促起來。
少女睡眼惺忪的望了一眼時間,驟然驚得坐起身來。
“啊要遲到了!”
慌慌張張更衣穿鞋,花崎終于出了臥室。她聞到飯廳好大一股濃郁的奶香。
媽媽系著碎花圍裙,溫柔的笑:“崎崎,我做了蓮蓉吐司,牛奶剛打的哦!”
“誒呀……”
花崎一握拳,猛喝幾口牛奶,嗆到咳嗽,將吐司叼在嘴里狂奔出門。
天氣晴朗,柔煦的陽光中少女沒命的向前奔跑。
“花崎早上好呀。”遇見一位同學(xué)。
“早上好!早上好!呼呼……”
花崎嘴里含糊不清。她沖進(jìn)校園,一路攻占樓梯。
“啊,終于……”
她努力咽下最后一口吐司,喉嚨縮一縮,站在教室門口大口喘氣。
高一課堂,前三節(jié)課是難懂的數(shù)學(xué),花崎睡過去。最后一節(jié)歷史課,花崎徹底睡了過去。
放學(xué)了。同學(xué)們的歡呼與響徹校園的鈴聲也沒能將花崎震醒。
“花崎,別睡啦,走吧!”
晴美輕輕撼動花崎的肩膀。晴美是花崎最好的朋友,大約基于良好家教,她臉上一直綻放著溫柔的笑容。
花崎收好書包和晴美走出教室。
她一眼見到走廊邊有個身著白襯衣的男孩子,靜靜靠在墻上。近些才發(fā)現(xiàn)他面貌清俊無比,狹長的眼睛一瞬不瞬的凝視著她。
花崎略略臉紅,到走廊盡頭拉住晴美激動道:“你看到了嗎!剛才走廊上那個男生,真的好帥啊!”
“走廊上?”晴美睜著疑惑的雙眼,“走廊上沒人啊。”
花崎回頭一望,男孩依然在那兒,目光傾注在她身上。
“你再看看?”
晴美搖搖腦袋:“哪里有人?我沒看見呀?!?/p>
這下花崎可渾身發(fā)寒,她勉強(qiáng)笑道:“可能,可能是我看錯了……我們快走吧!”
晴美一頭霧水的被她拉走。
夜晚。
花崎坐在書桌前回想。臺燈點(diǎn)染少女眼色。
其實(shí)這種情況見怪不怪。自從五歲那晚起,她總是遇到奇怪的事情,能看見一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比如,晚上獨(dú)自漫步,看到路燈中光芒躍動,然后化作一副臉龐向她詭異微笑。
比如,學(xué)校郊游時被一群蝴蝶襲擊,蝴蝶沙沙振翅的聲音像是人在說話。
比如,隨父母訪友時,看到廚房里有兩團(tuán)灰色的像棉花一樣的幽靈竊竊私語。
……
這些她早已習(xí)慣,雖然一度以為自己精神失常。
可今天,今天她看到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凝視她的人。晴美怎么就看不到呢?
也許晴美在開玩笑。花崎想著,一邊翻開了厚厚一疊的作業(yè)。
窗外席卷一陣怪風(fēng)。
“喂,你?!?/p>
一抬頭,窗沿上竟驀地冒出一個人頭,兩眼直勾勾盯著。
“哇呀!”
花崎驚嚇得摔下椅子,連連后退。
“膽小鬼?!?/p>
半邊身子露出來,原來是白日里那個少年。
花崎故作鎮(zhèn)定從地上爬起,審視著窗前的少年,問道:“你是誰?大晚上爬上人家窗戶干嘛?”
“你是花音小姐的孫女嗎?”
“花音……我外婆呀,怎么了?”
“那么,我找對人了。”
“哈?”
“無論相不相信,你所生活的世界,的確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
“怎么說?”
“哦,忘了自我介紹。”少年禮貌的頷首,“我叫慎司,是住在清城的妖怪?!?/p>
他脖間掛著一個別致的銀色鈴鐺,光澤柔亮。
花崎看著鈴鐺苦笑著:“妖……怪?騙人的吧。這個世界上哪有妖怪呀!”
少年并不答話。
忽而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從他的頭頂悄然鉆出。
“這樣呢?!彼麄?cè)頭微微一笑。
“好厲害……”花崎驚訝道:“好吧,我相信你是妖怪了!妖怪找我做什么?”
“每座城內(nèi)都有許多妖怪,每座城中都有妖怪的法度使。清城的前任法度使是我的爺爺,他去世了,我繼任爺爺?shù)奈恢谩R恢币詠恚祟惙ǘ仁古c我們聯(lián)手,你的外婆花音小姐就是前任?!?/p>
“哦,原來外婆……”花崎若有所思。
“過去的十年里,人類法度使沒有繼任,我爺爺獨(dú)身晝夜工作,最后在極度勞累的情況下被姑獲鳥所殺……”少年雙眸徒增幾分黯淡,“花音小姐離世時原本該由你接任,可你那時才七歲?!?/p>
“所以我要當(dāng)這個什么法度使嗎?”花崎頗為難的撓撓頭發(fā):“我在學(xué)??墒侨嗟箶?shù)……”
少年眉間如落雪,他眸色真摯,道:“你身上流著花音小姐的血液。守護(hù)清城,是你的職責(zé)。”
“這,你讓我想想……”花崎搪塞道。
少年點(diǎn)頭,“夜深了,早些休息?!?/p>
話音剛落,人已不見蹤影,一陣微風(fēng)掀起花崎的發(fā)絲。
“什么法度使,什么妖怪,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就算是外婆曾經(jīng)當(dāng)過,她現(xiàn)在也免職了呀……”
外婆八年前駕鶴西去。
花崎記得那時候的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害怕,她就抱著外婆的墓碑整整哭了一個晚上。
“誒,不管啦。什么亂七八糟的!”花崎喃喃著,看了一眼作業(yè),“明天再說吧!”
收拾書桌睡覺。
這一夜倒是安穩(wěn)。
第二天照常上課,照常在課堂上睡著。
午后的陽光蔓延在花崎熟睡的臉頰上。
她不知那雙清澈而狹長的雙眸,正在某處凝視她。
“出現(xiàn)了,紫菜蛋包飯!”
晴美打開便當(dāng)盒,薄薄一層透明紫葉下是噴香的蛋黃。
花崎看得杏目圓睜,驚呼道:“晴美的絕殺手藝!我也要吃!”
晴美眨眨眼:“你喜歡吃,就都拿去?!?/p>
花崎連忙和晴美交換了便當(dāng)盒,大舀一勺送入口中,露出愜意的笑容贊嘆道:“晴美好厲害,做的蛋包飯?jiān)趺茨敲春贸?!?/p>
“只做一份東西,做過幾十年,怎么做都不會差了?!?/p>
“唔……”
花崎狼吞虎咽,絲毫沒有回答。晴美望著她猴急的模樣,恬然的微笑著。
晚自習(xí)小測。
腦袋搞成一團(tuán)糨糊,最后交了白卷。
“花崎,今天家里有事,我先走啦!”晴美敲了敲她的桌面。
花崎點(diǎn)頭,收好東西朝外走去。
幾盞高桿路燈佇立一旁,勉勉強(qiáng)強(qiáng)點(diǎn)亮黑夜。
少女迷迷糊糊走在路燈下,突然停住。
“誒?”
不經(jīng)意間抬首,卻見前方一盞路燈中光芒忽上忽下,像個頑童在跳動。
“我一定是考暈頭了……”
繼續(xù)邁步向前走著。
剛走幾步,花崎突然感到一束強(qiáng)光從背后崛然而起,這束光如旭日升起,將街道映得通亮?;仡^竟見,這束光從那盞路燈中竄出,一瞬幻作兩只巨大昏黃的手,朝著她撲面而來!
“哇……”
花崎掉頭狂奔,那雙燈手卻像兇魔一樣揮舞著,迅速尾隨著她,一路街道映亮恍若白日。
“別追我啊……”
少女嚇得花容失色。
每一盞她途徑的路燈,都仿佛忽然蘇醒一般,不詳?shù)狞S光在透明的燈罩中亂躥。
“這、這都什么鬼……”
花崎大口大口喘氣,心頭惶恐,那雙燈手急速追逐著她,使她一刻不敢停步。
“呀!”
一塊不懷好意的石頭驀然絆了腿,花崎摔倒在地。
燈手即刻追上她,像彎彎曲曲的葡萄枝,向著她的脖子張開了奇長的五指!
“完了……”
花崎害怕的閉上雙眼。
一陣溫?zé)岬娘L(fēng)席卷而過。
稍睜眼,一個雪白身影擋在她的面前。
“燈靈,你受誰指使,為什么傷人?”
是慎司沒錯。
他姿態(tài)傲然審視著那雙燈手。
忽的。一聲奇怪的鳥啼響徹夜空。
燈光逐漸黯淡下去,那雙手像枯萎似的漸漸縮攏成一團(tuán),變成黑色粉末,消散不見了。
慎司看向消失的燈手怔了幾秒鐘,回頭道:“你沒事吧。”
“哦,沒事。”花崎拍了拍雙膝,一陣疼痛從膝間蔓延,她慢慢站起來,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慎司說道:“所有的路燈中的光都有魂魄,在夜里守護(hù)著街道。燈靈的性情很溫和,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今晚會發(fā)瘋,我想應(yīng)該是有人刻意為之。”
“這樣啊,”花崎點(diǎn)點(diǎn)頭,“可是,為什么偏偏選中我呢?”
“我說過,它們已經(jīng)盯上你了。”
“那,怎么辦……”
“從今天起,我會保護(hù)你,但我有一個條件?!?/p>
“……”
“成為法度使吧?!?/p>
“可是……”
“沒有可是,由不得你選。”
花崎垂手思索著。她千萬不想再遇到這種危機(jī)的事情了??磥碇荒艽饝?yīng)慎司。
“好吧,我答應(yīng)?!被ㄆ榭嘈?。
“這是沒有反悔的路?!鄙魉灸抗鉁睾?。
“晚安。從明天起,我會教你?!?/p>
在花崎家門口,慎司眨了眨眼。
明天起,會發(fā)生什么呢。
花崎在被窩里想著,進(jìn)入夢鄉(xiāng)。
慎司沒有食言。
第二天他如期來到窗邊,教給花崎一些法咒。
“這是作為人類的你,可以防身的唯一技巧,你一定不要忘記了?!?/p>
像數(shù)學(xué)公式一樣復(fù)雜繁瑣的法咒令花崎頭痛。但她聽慎司的話咬牙將法咒反復(fù)記在了腦海里。
第三天是周末。
花崎告訴慎司自己曾被蝴蝶襲擊的怪事,慎司與她來到當(dāng)年郊游的公園。
花粉從他纖長的指尖灑向空中。一大群蝴蝶如旋風(fēng)般飛舞而來。
“你們認(rèn)得這位小姐嗎?”慎司指向花崎。
“認(rèn)得?!?/p>
蝴蝶群在半空中簇成一個個斑斕的文字。
“為什么襲擊她?”
“是一個女人指示的?!?/p>
“知道她是誰嗎?”
“……”
蝴蝶扇動著驚慌的翅膀散去。
花崎滿心疑惑。
第四天慎司找到棉花棒向花崎道歉。棉花棒是花崎曾在廚房中見到的影子妖怪。
第五天慎司抽背法咒,花崎竟然忘記。慎司罰她抄一千遍。
第六天花崎用一天時間抄法咒。
“你們聽說了嗎,昨晚在城東發(fā)生了一件怪事,有一棵樹發(fā)瘋了!”
“胡說什么……樹怎么可能發(fā)瘋嘛!”
“是真的!據(jù)說樹先是把晾在窗邊的衣服捅破,然后進(jìn)到窗里把主人捅了?!?/p>
“那個人死了嗎?”
“流血過多,還在醫(yī)院搶救……哦對了,那個人好像是我們學(xué)校的……”
第七天?;ㄆ閬淼浇淌野l(fā)現(xiàn)晴美不見了。
女生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嚼舌。
“晴美爸爸昨晚受到襲擊了?!?/p>
晴美爸爸?
放學(xué)。慎司坐在屋頂上等她。
“我正想找你呢?!被ㄆ樘ь^說道。
慎司跳下屋頂,“巧了,我也是。”
“你知道吧,昨天晚上城東的那件怪事?!?/p>
“嗯?!?/p>
“你怎么看呢?”
“今晚我們就去看看這棵瘋樹?!鄙魉灸抗饩季肌?/p>
夜幕降臨,今夜無月。
花崎正想偷偷溜出臥室,少年叫住她。
“過來。”
慎司在窗邊疊紙鶴。
“這是?”
“帶你飛?!?/p>
“別開玩笑啦……”
慎司輕輕吹一口氣,紙鶴霎時變作一只雪白的大鳥,在窗口緩緩振翅。
“好厲害!”花崎驚嘆,“可是,這個真的沒問題嗎……”
“把手遞給我?!鄙魉旧斐鍪帧?/p>
花崎大膽越過窗欄,將手放入少年掌心。慎司的手溫暖如春,一把拉過她跨過鳥背,騎在上面。
慎司拍拍雪鳥的腦袋,“走吧。”
雪鳥真的展翅向夜空中飛去。
花崎從沒有到過這么高。她驚呼,欣喜萬分的俯瞰著清城的景色。
慎司坐在她身后溫和的笑。
“清城很美吧?!?/p>
“嗯,真的好美!”
“爺爺一生都摯愛這座城,即使賭上性命也要守護(hù)它?!?/p>
“那你呢?”
“爺爺?shù)穆殬I(yè)也是我的職責(zé)?!?/p>
“嗯,我有點(diǎn)明白了?!?/p>
花崎點(diǎn)頭,笑意粲然。
“我們到了?!?/p>
慎司溫柔的撫摸雪鳥的羽毛。雪鳥歡快的叫一聲,化作一只小紙鶴回到慎司的掌心。
案發(fā)地點(diǎn)。
地面已經(jīng)龜裂。慎司蹲下,捻起一搓泥土,喃喃道:“好干?!?/p>
他若有所思的走到大樹下。瘋樹鬼森森的。人世間尚有法律可以懲罰壞人,但如果大樹殺人,這種事法律是說不通的。
所以才會需要慎司吧?;ㄆ橄?。
慎司仔細(xì)查看,一枚枯黃的葉從枝椏上飄落下來,落在他的頭頂。他摘下一看,嘆了口氣:“果不其然。”
“這棵樹死了。土地已經(jīng)干涸了一周,它早已經(jīng)渴死了,但為什么還能殺人……”
慎司正思索。
突然從房子大門口走出一對母女,晴美和她媽媽。
“啊,是,醫(yī)生,我馬上過來……”晴美媽媽手握電話,面如死灰,“我,我知道了……”
她轉(zhuǎn)身回?fù)砬缑溃窟罂蓿骸鞍职植恍辛恕?/p>
“媽媽,您……說什么……?”盡管晴美抗拒著接受事實(shí),滾熱的淚水依然奪眶而出。
“我們現(xiàn)在,趕去醫(yī)院吧……”
母女二人互相攙扶,強(qiáng)忍悲痛向外走去。
花崎心揪起來,她想喊住晴美但又覺不合時宜。
慎司躲進(jìn)了樹葉里。
“慎司?”
“不能讓別人看見我。”
慎司雙眼在濃暗的樹葉里發(fā)亮。
失神的一瞬,花崎沒有看到,晴美朝他們一轉(zhuǎn)的蒼白的臉。
第二天晴美缺課,給爸爸置辦喪事。
花崎看著空蕩蕩的座位,心中難受,垂頭嘆息。
風(fēng)吹入向陽的窗口,一片綠葉駐留在她的課桌上。綠葉的脈絡(luò)竟然是一行字。
我在清溪等你。慎司。
花崎放學(xué)后往清溪走去。如其名,這是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流,常年有漂亮小魚從中穿梭而過。
慎司站在小溪旁。
“來了?!?/p>
“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你看這條小溪?!?/p>
花崎驚呵一聲。
瑩亮的溪水竟然變成混濁的猩紅色,魚兒都白肚上翻死在水面上。
“這……怎么會這樣!”
“我還撿到了這個。”慎司一臉凝重。他手中握著一只嬰兒的小花鞋。
“鞋……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殺害我爺爺?shù)墓毛@鳥嗎?”
“我記得。”
“姑獲鳥是殘忍而強(qiáng)大的妖怪。她能控制四物,惡意行事。你知道她最愛什么嗎?”
“什么?”
“她最愛在夜里偷走人類的小孩,當(dāng)做點(diǎn)心把他們吃掉。”
花崎心里一陣惡寒。
“從我們共事以來,燈靈發(fā)瘋,大樹殺人,小溪染紅,我想都是她的陰謀?!?/p>
“她為什么這么做?”
“姑獲鳥一向與法度使為仇,幾百年來我的先輩竭一生與他們相斗。所幸的是,姑獲鳥生育不過七代,算下來,現(xiàn)在清城中的姑獲鳥,是最后一代了?!?/p>
“我們有辦法除掉她嗎?”
“一定要除掉。我要守護(hù)這座城市?!鄙魉境瘟恋淖⒁?,慢慢說道:“我也要守護(hù)你?!?/p>
花崎莞爾一笑:“我厲害著呢,才不用你守護(hù)!”
“這個,給你?!?/p>
慎司從脖間取下那個銀色鈴鐺,目光些許黯淡。
忽覺鈴鐺十分的眼熟。
“這個鈴鐺,我好像在哪里見過……”
“這是爺爺傳給我的,里面承載著法度使的魂魄?!?/p>
“我想起來了!外婆生前,一直戴著這個鈴鐺。”
“是的?;ㄒ粜〗愫臀覡敔斣且粚?,鈴鐺是爺爺給的?!?/p>
“外婆她……”
“爺爺去世后,花音小姐將鈴鐺還給我,今天我把它給你。如果我遭遇不測,就讓它守護(hù)在你的身邊。”
“慎司……”花崎怔住,“你要做什么?”
“找出姑獲鳥,將她一舉擒獲!”
那時候的花崎,還不明白慎司的意義。她只是懵懵懂懂的接過鈴鐺掛在脖間。
晚間新聞。又有一戶人家的孩子失蹤了。
第二天晴美依然缺課。
第三天晴美坐在位置上對她微笑。
她氣色看上去紅潤了許多。
“啊,晴美!”花崎驚喜,“你終于來了,我可擔(dān)心了!”
“是啊。”晴美垂眸一笑,“這兩個夜晚真的非常難熬呢?!?/p>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花崎拉住晴美的手。
晴美柔和的眼色望向?yàn)踉茐喉數(shù)奶炜?。就要下雨了?/p>
慎司在傍晚乘著雪鳥叩響了花崎的窗戶。
“慎司,你這兩天去哪兒了?”
“我找到姑獲鳥了。最近失蹤的兩個孩子在城北面的山崖上,哭得很兇,我能聽到?!?/p>
“那,我們快去救他們!”
“我是來向你道別的?!?/p>
“什么?”
“你留在這里,我去就好?!?/p>
“為什么?”
“太危險了,你不能去?!?/p>
“我已經(jīng)學(xué)會法咒了。而且,還有你給我的鈴鐺?!被ㄆ檠凵駡?jiān)定:“我們同為清城的法度使,怎么能讓你一個人涉險?”
“但是那里……”
“我一定要去。”
“好吧?!鄙魉久虼?,“但無論發(fā)生什么,你要聽我的?!?/p>
雪鳥帶著慎司和花崎飛向蒼穹,朦朧的雨點(diǎn)打落在黑漆漆的山頭。
“孩子不見了!”
兩人四處尋找,荒蕪的山頂毫無孩子的蹤影。
“花崎?”
有人叫她。
花崎轉(zhuǎn)頭,看見晴美一身濕透站在雨中。
“晴美?你怎么在這里,還淋著雨?”
“花崎為什么在這里呢?”
晴美笑靨如花,邊問邊朝花崎走近。
“這個,我……我在找孩子。”花崎傻笑,不知如何應(yīng)答。
“找孩子?”晴美漂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發(fā)亮,“什么孩子?”
“是——這兩個嗎?”
“小心!”慎司大喊。
一陣大風(fēng)將花崎吹開?;ㄆ橥撕髱撞?,勉強(qiáng)睜眼,見慎司擋在她身前。
慎司怒目圓視。
晴美手拎著兩個哇哇大哭的嬰兒,她怎會有這么大的勁?
“你真好騙?!鼻缑缹雰喝釉诼愤?,面容變得猙獰:“可我殺不了你。”
“晴美,你……”花崎驚愕萬分,顫抖著:“為什么……”
“幾年前郊游時只是用蝴蝶嚇唬你,以為你不會走到今天。河是我染紅的,紅色是我最喜歡的顏色。燈靈也是我操縱的,但這個小子救了你。哼,無用功!”
“那么你爸爸……”
“我是被寄養(yǎng)的孩子,找一個家,不過是為了接近你和你成為同學(xué)。那個男人,哦,我爸爸么,他竟然敢罵我,我殺了他,那又怎樣?”
“無恥至極。”慎司嗤之以鼻。
“你為什么想殺我……”花崎聲音發(fā)抖。
“都是你們的先輩,害死了我媽媽!”
晴美的面容倏然變得扭曲,她的臉頰漸漸長出倒刺一般的羽毛。
“你的外婆,他的爺爺,都是該死的罪人!他們死了也要輪到你們!”
“你母親殘害人類,理應(yīng)償命。”慎司看向晴美,目光如炬。
“呵,我是清城最后一只姑獲鳥,我的家族因你們而滅亡,你們必須付出代價!”
說罷,晴美的手指驀地變作鋒利的爪子,朝花崎襲來!
花崎驚慌的往后閃躲,只見慎司醞釀出一團(tuán)雪白的光打向她,在她面前筑起泡沫似的屏障,晴美的指甲剛觸碰到屏障,立刻尖叫著躲開。
“你……!”她氣急敗壞,恨恨轉(zhuǎn)向慎司。
“沖我來!”慎司大喊。
晴美詭異一笑,忽然調(diào)轉(zhuǎn)頭向哭泣的嬰兒飛去!但見她背后長出巨大丑陋的翅膀,抓住嬰兒就要逃跑。慎司一驚,飛快的撲上去緊緊鉗住晴美離地的腿。
“放手!”晴美目如銅鈴。
“我絕不會讓你做傷天害理之事!”慎司面色無懼。
“呵,既然如此,那就去死吧!”
晴美的翅膀撲朔而上,越來越高。兩個嬰兒的哭聲響徹夜空。
“不好!”慎司心底一涼,他看見晴美朝懸崖邊的動作忽然明白,她是想摔死這兩個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晴美大笑。
忽然一陣無比奪目的雪光映透了她的身體。
“花崎!”慎司的聲音在晴美身體里響起。
空中晴美驚恐萬分的囂叫:“你,你對我做了什么!”
“花崎,第一件事,捏碎鈴鐺,我的魂魄會和姑獲鳥一起消失!這樣才能殺死她!”
“慎司……”花崎窒住了。
“第二件事,念出法咒,保護(hù)這兩個孩子!”
“慎司,這……這……”花崎拼命搖頭,“鈴鐺碎了,你會怎么樣……”
“哈哈哈哈,如意算盤打的真好,可像她那樣蠢的人你算托付錯了!”晴美凄厲的尖笑,繼續(xù)朝懸崖邊飛去,“去死吧!”
“快點(diǎn),花崎!再不做就來不及了!”
“我,我……”
花崎眼睜睜見晴美馬上就要瀕臨懸崖,她雙手厲害的顫抖著,哆哆嗦嗦摸到胸口的鈴鐺,閉上雙眼用力一捏——
好像夜里忽然下了一場白雪。
無與倫比的雪色光芒,映亮整個天空。
花崎立馬念出法咒,孩子睡在懸崖邊上,止住了哭聲。她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
那是慎司的聲音輕輕的,輕輕的回蕩在天空中。
“第三件事?;ㄆ?,我喜歡你……”
鈴鐺的碎片殘留在她的手中,仿佛存著慎司最后的溫?zé)帷?/p>
花崎望著掌心一堆的碎片,在雨中失聲痛哭。
六十年后。
清城中總有小孩子喜歡講妖怪故事。
白發(fā)蒼蒼的老奶奶獨(dú)倚窗邊,凝視著一顆斑駁的鈴鐺暗暗出神。
“外婆!”小女孩跑過來,抱住奶奶的胳膊,“像小朋友們說的那樣,這世上真的有妖怪嗎?”
“有啊?!崩蠇D人笑意溫煦。
“外婆見過呀!在哪里在哪里?”小女孩雙眼亮晶晶。
“這里呢?!蓖馄泡p輕揪了揪小女孩的耳朵,“真是個小妖怪。”
小女孩假裝負(fù)痛尖叫。
“咦?”
聲音驚喜如蜜甜。
“外婆你看!窗外有只小狐貍在看著我?!?/p>
我是林綰嫻,一只文癮美少女。謝謝你們愿意聽我講故事,謝謝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