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騎】目錄(連載更新中)
前情摘要
月亮已升至頭頂,淺淺的,照不亮周遭的沙漠。班超巡了一圈四周,看駱駝也圍了火臥了一圈,眾人在里面依著駱駝睡,最近火的就是三女,裹著上好的羊毛皮。班超給火堆填了些柴,那三女一動不動,班超也懶得點破,依舊出了圈子,向一個沙坡爬去。
三女都睜了眼,看見那模糊的影子背著什么一點點跋涉到坡頂,就看不見了。不一會兒。有火光亮起來,竟是在坡頂另點了一小堆火。
班昭看著遠處的光亮,二哥的影子會被映過來,像一個巨大的羽翼,風(fēng)一般地飄忽?!岸缡侨テ此摹赌绿熳游麽鲌D》了?!?br> “他……真是好孤單啊?!毕膳卣f。
第三十六章 七星塔
沙漠的暗黑之色漸漸轉(zhuǎn)成赤紅。紅沙在艷陽下有星星點點的反光,一行人像置身在血色的海洋里。沙山起伏延綿,三十六騎在其中可能連泡沫都算不上。
“難怪古人管大漠叫瀚海。”班超在高坡上極目西方,哪有什么塔的影子?“那散簡上說,黑漠之后,是赤漠,赤漠之心,有七星塔?!?/p>
沙漠里最易迷失方向,但這只隊伍卻方向精準(zhǔn)。因為班氏兄妹精通星象、日影,尤其是班昭眼里,天地四方都有不同的氣運和色彩,從不至于迷失方向。只是在沙漠中不可能走直線,馬匹駱駝都行進在沙山曲折的山脊上,每下一坡,就由班昭的長簫一指,“這邊!”
班昭從沒覺得自己如此重要,跑到隊伍的最前面,在枯燥的跋涉中倒是心情大好。
“遠道不可思,
宿昔夢見之。
夢見在我傍,
忽覺在他鄉(xiāng)。
他鄉(xiāng)各異縣,
輾轉(zhuǎn)不相見?!?/p>
隊伍后面的人,能聽見班昭的歌聲飄過來,觸動出些許的旅思來。
風(fēng)廉在后面沒騎馬,換到了駱駝上,因為前面仙奴一直坐在駱駝上。
風(fēng)廉知道柳盆子老在往仙奴身邊湊,而仙奴總在若即若離地躲。風(fēng)廉也不說話,自從他認為自己敗給了銅手,就一直悶悶不樂,卻不妨礙他擋在仙奴與那油頭粉面的柳盆子之間。
風(fēng)廉覺得仙奴這位姐姐真好看,不只是好看,舉手投足都有一種漢人女子沒有的搖曳韻態(tài),比如現(xiàn)在,仙奴姐姐并不是跨坐在駝峰間,而是側(cè)坐著,蓋著面紗,把整個身體都覆了大半。隔著薄紗,風(fēng)廉能看見隨著駱駝的起伏,姐姐蕩著兩條腿,腰肢也在浮動。
風(fēng)廉也愛聽班昭姐姐唱的歌,好聽,就是聽不太懂。
歌聲裊裊地傳過來。風(fēng)廉閉著眼,抱著劍,突然就站到了駝峰上,對前面喊,“你!……班頭!”
班超從前面拉馬回來,看著這個不認自己為師兄的少年,叫班頭也叫得生澀。
“刮風(fēng)了?!憋L(fēng)廉竟然不看班超,盯著地上。
班超四顧,日頭高照,萬里無云,便夾住馬肚子,貓腰在地上抓一把沙子,又翻上來。當(dāng)著風(fēng)廉的面,從指縫間將沙子漏下去,直直地落在地上,全無一點飄散。
“我聞到了風(fēng)的味道?!鄙倌赀€是不看班超,指向西北方,“那邊?!?/p>
班超極目遠望,那邊的天地交接之處在熱浪中顫蕩不定,沒看出什么異處來。
“有風(fēng)就好了。”班超的確有些莫名的緊張,臉上還是笑道,“不至于曬死在這里?!?/p>
班超想表達一下對少年的重視,想撫一下少年的頭,被少年用劍鞘擋開,兀自前行,“刮風(fēng)了?!?/p>
半個時辰后,風(fēng)真的來了。沙子打在臉上生疼,所有人都披了頭巾蒙了面,看見西北方升起赤色的云煙,慢慢升騰到天際。
“操!沙暴!”有人喊。整個隊伍開始提速,向東南方避去。
風(fēng)開始越來越大,騰起的赤云慢慢遮蓋了半個天宇,漸漸逼近瀚海中螻蟻般的三十六騎。
三十六騎不再排成線,而是團成一堆,護著班昭這些女子,想盡快繞到沙山的后面。最外面的柳盆子,在風(fēng)沙里忽然看見前面的沙堆里,有個黑色的異物,好像是個半掩著一只七尺多高的圓頂鐵籠子。走近再細看,里面竟然蹲縮著一個人,用一個麻袍連頭帶臉地裹著自己。
眾人也都看見了。柳盆子掠到籠邊,抓住鐵欄一發(fā)力,發(fā)現(xiàn)不能撼動,卻見那人慢慢地站了起來。麻袍有著大大的風(fēng)帽,讓柳盆子看不見這人的面目,但能看見一雙露在袍外的手。手指很長,雖然骨節(jié)分明,但一眼能看出這分明是一雙女人的手。這雙手緊緊抓住麻袍,裂帛一聲,竟然將袍子全部撕開!
一個完全裸露的身體露了出來。
這女子將兩臂展開,仿佛展示一樣——身體豐滿修長,每一個部位都顯示出有韌性、有力度的柔軟。肌膚緊繃,近乎淡褐色,尤其是不停地抖動著的兩肩和不停地顫動著的乳房,泛起油光。
柳盆子驚呆了,眼不自覺地瞥向那毫不遮攔的神秘暗處。
其實所有人都驚呆了,倒是班昭跳了出來,拉開了柳盆子,擋在籠前。
“這位姐姐,”班昭遞出一個皮制的水壺,“需要我們幫你嗎?”
那女子側(cè)著風(fēng)帽里的頭,像是沉思,把兩只提袍展開的手放了下來,麻袍垂下,遮住了大半的身子。
班昭心生惻隱,回頭讓大家退遠一點,把那壺水遞進籠子。
那女子的手猶豫不覺地伸向水壺,突然手一翻,抓住了班昭的手腕,從風(fēng)帽里露出一張布滿刺青的臉來,那眼眶里沒有眼珠,只有眼白,空空地盯著班昭。
班昭驚叫一聲,水壺落在籠里的沙地上。班昭想要縮手,卻紋絲不動,眼見著那張布滿密集刺青、顯得詭異的臉,笑著咧開了嘴,露出牙齒,向自己的手咬來。
柳盆子和班超已經(jīng)搶到班昭的身后了,但風(fēng)廉后發(fā)先至,劍光一閃,已隔籠削斷了那妖異女人的一截拇指。
班昭向后就倒,被班超攬在身后,那女子仰頭痛叫,發(fā)出狼嚎般的呼嘯,尖銳刺耳。風(fēng)沙陡然大了起來,眾人掩面,幾乎眼不能視物,天地一下昏暗起來。
班超抱著班昭上了駱駝,喝令大家快走!眾人掩面奔出不過二十丈,又見到沙中一個半掩的鐵籠,里面一般有個麻袍女人,抓著鐵欄,瞪著空空如也的眼白,對著他們像只困獸一樣嘶叫……眾人哪還會理她?急急遁走,結(jié)果又在沿途不遠處看見一個籠子及嚎叫的女人,接著又一個,又一個……嚎聲此起彼伏,風(fēng)聲都不能遮掩,詭異已極。
風(fēng)越來越大,奔出一里后,班超從風(fēng)沙間看見天色也變得暗紅, 甚至隱隱看到一個龍卷風(fēng)正在紅云中形成,慢慢探出一個漏斗般的尖來……“龍擺尾!”班超大喝。
班超斷后,護著一行人極速遠遁。跑著跑著,班超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風(fēng)廉一人棄了駱駝,站在風(fēng)中停了下來,脫離隊伍已有段距離。
風(fēng)已經(jīng)吹得人很難站穩(wěn),叫喊已經(jīng)無用,班超只能折回頭,去拉扯這個少年?!澳惘偭耍】熳撸 ?/p>
風(fēng)廉回過臉來,一臉的興奮,那眼里的光和神采竟然讓班超一呆。
“龍!……風(fēng)龍!”風(fēng)廉有點語無倫次,指著那已經(jīng)落地的龍卷風(fēng)。龍尾觸地,沙塵陡然像炸開一樣,濃重如烏云,這不是古人說的“龍吸水”,分明是“龍吸沙”。龍尾擺處,犁出了一個深谷般的溝壑,千萬石計的沙子都升到天上去了……
班超不再理會,扯著風(fēng)廉就跑,直到將他扔上駱駝。
一行人在風(fēng)中疾奔了一個時辰,才轉(zhuǎn)到一個背風(fēng)的沙山之后。
龍卷風(fēng)還在原地肆虐,沙土迅速減少。
籠子里的麻袍女人都掖緊袍子,不見頭面,把自己縮在一角。流沙在動,猶如河流,那籠子下被埋沒的塔,慢慢地顯露出來。
飄風(fēng)不終朝,驟雨不終日。不過又一個時辰,龍卷風(fēng)不知所蹤,天色已然透亮,依舊萬里無云,毒日高照,好像這場風(fēng)從沒來過。
但沙山的位置全變了。
兩座沙山之間,矗立著七座兩丈多高的斑駁石塔,塔的最頂端就是圓頂鐵籠及每個籠里的奇怪的帶風(fēng)帽袍子的白眼女人。
塔身上下,還在向下垂落著一線線的沙子。白眼女人們都在籠中站了起來,抖盡了麻袍上的沙塵。那個被風(fēng)廉削掉拇指的女人的腳下還遺留著班昭留下那只皮制的水壺,水早已流盡。那女子一伸腳,將水壺踢落下來?!班亍钡匾宦?,水壺摔在塔下的地面??梢钥闯錾匙酉侣冻龅牟糠志奘伨偷穆访妗?/p>
如果從高處看,這或是一個遠古的廣場,七座塔,形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狀。
三十六騎拉著馬匹和駱駝,從半掩的沙子中爬出來,驚異地看著風(fēng)過天晴的景象,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風(fēng)廉不知何時就爬出去了,站在高坡上發(fā)呆。
“那些女的,是妖怪吧?”仙奴心有余悸地問。
“一定是風(fēng)妖,風(fēng)就是她們叫來的。”柳盆子接口道。
“她們……在籠子里,會死嗎?”班昭的確被嚇得不輕。
“這樣被關(guān)在沙漠深處是不可能活的,”花寡婦道,“我懷疑她們本就是死的,只是被某種驅(qū)尸術(shù)所控制了?!?/p>
“不對!她們一定是……”班昭想到那嘶嚎的聲音的確不太像人類,“是……活物,她們頭上有氣嵐?!庇幸稽c班昭沒說,那暗色的氣嵐里有一絲紫色的光暈,讓她剛開始有種莫名的親近感。
“快走吧?!饼R歡拉著駱駝,第一個開始上路。
一行人又在烈日下,排成一線,在沙脊上跋涉。誰都不說話,各懷心思,班超反而有些隱隱的快意,西域真是個什么都可能發(fā)生的地方,那神話般的神國,應(yīng)該真的存在。
三十六騎越走越遠,渾不知他們已經(jīng)錯過了什么。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