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徐志摩曾寫過一首叫做《偶然》的詩: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這首小詩還被瓊瑤借用來找人譜上曲,用在2001年電視劇《情深深雨蒙蒙》中,是趙薇扮演的女主角依萍在大上海舞廳里唱的一首歌。彼時的趙薇嗓音還有些未經雕琢的尖銳和原生態,遠不及她后來唱的歌有味道。但是這首詩,讓人遺憾于生命中的一些美好相遇和遺憾錯過。
《紅樓夢》,以悲劇為主,給世人空留下數不盡的遺憾嘆息,但也有一些偶然的直接或間接的相遇,也許就是一抹無意的嬌笑,一條帕子,一條汗巾,經過一系列陰差陽錯的際會,卻冥冥中成就了相對完美的結果。人品好賴暫不評述,在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的悲涼背景下,還有一些“僥幸”的結局。
一、嬌杏與賈雨村
嬌幸本是甄士隱府上伺候小姐英蓮的丫頭,因好奇無意間對著來甄府的賈雨村回頭看了一兩回。當時的賈雨村只不過是借住在甄府隔壁葫蘆廟里的一名落魄書生,空有大志,奈何囊中羞澀,只能發著“玉在櫝中求善價,釵于奩內待時飛”的牢騷。因著嬌杏的回眸一笑,自作多情認為佳人看出了自己的脫俗不凡,對自己有意,遂狂喜不已。
后來賈雨村在甄士隱的資助下應考,中舉,做官;甄士隱愛女丟失,府門被燒,最后成仙而去,嬌杏也只能跟著甄夫人流落在外。再后來賈雨村無意間在大街上看到了嬌杏,也是為了當年那佳人一顧,即納嬌杏為妾。隨后嬌杏開始了她平步青云的開了掛的人生,生了兒子,雨村正派大夫人又死了,她就成了賈雨村的名正言順的正室官太太。賈雨村后來借賈府之勢,官場左右逢源,春風得意,嬌杏自然也就夫榮妻貴了。只是賈雨村在“葫蘆僧判葫蘆廟”一章節中,得知被拐的英蓮(也就是后來的香菱)就是當年恩人之女,不僅沒有任何照拂,反而舞弊薛蟠,不顧英蓮死活,不知夫人嬌杏是否知道呢?如果知道了并施以援手,是否就能避免日后香菱的凄苦命運了?
二、小紅與賈蕓
她本是大觀園怡紅院中不受重用的低等丫鬟,空有聰明伶俐;他本是賈府遠方本家,父親早逝,被親戚瞧不起,為生計奔波,找賈府求個做事的由頭掙錢養家。在大觀園的春天里他們相遇了,就那么小心翼翼地羞澀的一眼,一見鐘情,一條定情的手帕子通過小丫鬟墜兒傳遞,彼此深藏的心事一不了然不言自明。
后來她憑機警干練成了王熙鳳的貼身秘書,他也走門路得了大觀園里種植花木的差事。往返于大觀園里的他應該有很多和她遙遙相望的機會吧,只是礙于禮教,他們可能只是心照不宣的擦肩而過,小心經營著這份未知的感情。所以“檢查大觀園”累及多人,機敏如小紅卻安然無事。
其實,他們是一樣的人,都是地位低微,有才華,有追求,不甘于現狀,會為了自己的目的刻意制造機會表現和逢迎,但他們趨炎卻不附勢,賈寶玉落難后,是賈蕓和小紅百般奔走營救。如果說在張愛玲筆下,整個香港的傾覆成就了范柳原和白流蘇的愛情的話,那么,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是大觀園的倒閉成就了賈蕓和小紅的愛情。
三、襲人與蔣玉菡
襲人本是賈寶玉的首席大丫鬟,也是被暗封的“姨娘”,蔣玉菡本是忠順王府圈養的一名伶人,他們之間本是八竿子打不著,但是因為賈寶玉與兩人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兩人之間也間接產生微妙的關聯。蔣玉菡還在行酒令中無意中冒犯了襲人的閨名,陰差陽錯地她的貼身汗巾子到了他那里,他的也給了她。
襲人一輩子汲汲營營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名正言順地做賈寶玉的小老婆,終未果,反而是一條汗巾,成就了她和蔣玉菡的姻緣。所謂世事無常當如是,紅樓眾女兒中襲人這樣的命運算是好的。
由此聯想到另一個情節,北靜王送給賈寶玉圣上親賜鹡鸰香念珠一串,寶玉回家后急急地展示給林黛玉看,并要轉送給妹妹,只可以林妹妹看不上“臭男人戴過的東西”,擲而不要。如果要了,又生出一段后話也未可知。
一些偶然的事件,就像兩塊云的交會,有的交會后各自散開,再無交集;也有些堆積到一塊兒,成了更大的云。有的云彩下有雨,有的沒有,但誰也不知道哪塊云彩下會下雨,以及什么時候會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