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奇俠南宮云
不等他說話,倒是南宮云先開口了,“哦,原來是宣兄,好久不見,我還真有點想你們,怎么?白兄為何沒有一道前來。”說到這兒,他又看著石心,秀眉輕蹙道,“還有,這位兄弟是?”
“你呀,”南宮云話剛說完,公孫錦棉輕輕碰了他一下,笑道,“你看人家風塵仆仆地來看你,還要讓人家在門外和你說話啊?”
南宮云溫柔地看了公孫錦棉一眼,握著她的柔手對兩人道:“真不好意思,還是錦棉心細,二位里邊請。”
宣、石二人跟著南宮云,公孫錦棉穿過碎石鋪成的甬道,徑直進了一樓的古色古香的客廳。
客廳的陳設極為簡單,除了正中一根龍鳳翔舞的巨檀木“中流砥柱”,就只有一張僅夠四人共用的梨花篆花桌和四張椅子和一個柜子,一個通向二樓的樓梯緊傍中梁之柱。室中所有事物的顏色幾乎全是紅棕色,且彼此之間距離搭配適中,大氣之中不失精致,偌大客廳,寮寮數物,卻看不出絲毫的空蕩。更妙的是配合小筑 面南背北的位置,半圓形的前廳壁上天啟了十二扇小天窗,從日升到日落的六個時辰,任意時刻都能有陽光透射進來。中流砥柱正中的那面亮如雪的鏡子則又以恰當的角度把所有匯集于此的光反射到廳頂的幾個斜嵌著的反光鏡上,反射下來的光線正好籠罩了大廳的主體。
宣鐵、石心暗自驚嘆,南宮云被稱為江南奇俠,果然不是浪得虛名,不僅客廳的整體布局精妙,暗藏玄機。而且每一件細小的事物,從杯盞桌椅到地板弧墻都別具匠心,尤讓二人驚訝的是憑直覺,廳內分明機關重重,卻感不到絲毫殺機。
三人在梨木桌旁坐了下來,公孫錦棉施了一禮,便去沏茶,不一會兒,一壺茶香四溢的毛尖便端了上來。
宣鐵喝了一口,不禁笑道:“美人、香筑、名茶均是人間絕品,南宮兄果然不似我等流浪江湖草芥之輩。情高操潔,滿腹經綸,令人羨慕啊!哈哈哈……”
南宮云微微一笑,毫不為意,道:“那里,宣兄弟過獎了。其實我也同四少一樣,均是江湖上的浪子,無甚分別,只是有絲毫的喜好不同罷了。”
南宮云說的很謙卑,可他的神態卻似乎背叛了他的嘴。瞎子也能看出來他并沒有把自己當做一般的草芥浪子,修剪的整齊的指甲,梳理得蒼蠅都打滑的頭發,熨得沒有一絲皺褶的白綢衫,紫金帶,虎口牛皮靴,半睜半閉的眼,神態修閑中還帶了一絲傲慢。
宣鐵知道他這是故意裝出來的,南宮云是聰明人,他們二人找到這里必是與伍少春之事有,一方是朋友一方是親戚,他夾在中間幫誰都不好。
可惜,宣鐵知道,有一個對此相當敏感的人卻不曉得,只當南宮云就是一個自以為是的花花公子,心中怒氣早生,一口氣把一杯茶倒進嗓子里,略帶譏諷地笑道:“是啊,喜好不同嘛,你喜歡住別墅,我們喜歡住宅區草屋,你喜歡喝幾兩銀子一撮的名茶,我們喜歡喝幾個銅板一斤的白酒;你喜歡白綢,我們喜歡粗布,你喜歡高雅,我們喜歡低俗,哈哈,也僅僅是這點差別而已,是不是啊?南宮云。”語氣輕蔑帶著挑釁。
宣鐵輕輕拉了拉石心的衣擺,示意他冷靜。
剛坐在一旁的公孫錦棉見狀,看了石心一眼,又輕輕推了南宮云一把,微嗔道:“你是怎么了?人家遠道而來即是客,怎可傲慢失禮。”說罷又轉向石心,宣鐵略帶歉意地笑了笑,道:“宣大哥,石大哥,別介意,云哥他——”
“錦棉,”南宮云輕聲打斷了她的話,面上柔情之中略帶一絲憂愁,“你先上去準備些酒菜,呆會兒我們還要好好喝一場,這是男人的事,你也插不上嘴。”
公孫錦棉溫柔得像一潭水,她點點頭道:“好吧,可云哥你一定要好好與人家說話,千萬莫傷了和氣。”說完了,面對宣、石二人道:“二位大俠請稍后,等我為你們燒我最拿手的珍珠紅玉湯。”言語后,便轉身上了樓。
“公孫姑娘少見的溫柔呢,也難怪堂堂的江南奇俠,肯為紅顏弒親朋呢!”石心冷聲道。
南宮云狠狠盯著石心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石心毫不猶豫回瞪著,“你腦子沒失憶吧,南宮大俠,今年的五月十四日,是誰帶著自己的老丈人,沖到……將這兩家二十余趕盡殺絕的。又是誰在事后窩在自己的洞里不敢見人,但卻心安理得地與朋友親人的生命換來的女人坐擁溫柔鄉的。”石心越說越激動,險些掀翻了桌子喊起來。
“石心,先冷靜些。”宣鐵按住了他的肩膀,“先聽他是怎么說的。”說完他肅容面向南宮云道:“南宮兄,你我相識時間雖不長久,但宣某對南宮 兄為人還是頗有自信。但此事事關重大,不僅牽涉到公孫山莊的百年威名,還涉及到幾十、乃至幾百條人命。石心剛才激于義憤,言語可能有不當之處,但這說明他懷有一顆俠義之心,總比起那些冷眼旁觀,麻木不仁者強勝幾倍。我們此次前來不是要找誰問罪,只是想親自聽到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江南奇俠,南宮兄是怎么說 的。”
南宮云的臉色激憤的紅色漸漸能緩和,微嘆了一口氣,看了看二人道:“你們相信我所說的話么?”
宣鐵看著他點了點頭。
石心盯著他那雙坦誠的眼神,半晌終于點了點頭。
南宮云微微笑了一笑,抬頭望著窗外的隨風輕舞的柳枝,道:“其實此間許多疑團,我至今仍百思不得其解。我與王華五年前便已相識,當時我孤身 一人獨闖江湖,為在江湖上搏得一席之地,處處與人比試。而且身經大小二十戰,從未敗過。”他的眼睛閃過一絲激動,旋即便恢復如初,只是嘴角掛著一絲不知是 得意還是譏誚的笑意,“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個比我還年輕的人——殷劍飛。”
“殷劍飛?”驀然聞聽此言的石心不由得一驚,但還是壓制內心的沖動聽南宮云繼續往下講。
“那一次我輸了,輸得很慘,但卻心服口服。年少氣盛的我一時心灰意冷,我把自己的劍賣了換酒,把衣服當了換酒,終日活在酒館煙花巷,意志消沉,精神頹廢,生不如死。我從未想過自己這樣一個被譽為武字神童的人也會有這樣的一天!”南宮云 平淡地說著,可誰都聽得出那平淡語調中隱藏著多少屈辱與辛酸,“后來,我碰到了王華,當有一次我被人從酒館里像死狗一樣扔在泥濘的大街上時,我覺得天上下的雨都在嘲笑我。我當時真的想到了死。就在這時,王華出現了,他看起來有點笨,有點憨,說話還有點結巴,但他真誠,率真,善良。他給了我衣服,給了我錢, 一直跟著我,看到我繼續消沉,他也罵也氣,但他好像永遠在重復一句話:南宮云,是男人的給我站起來。后來我真的站起來了,王華在陪伴我的一個月里第一次笑了,笑得那么開心,好像重新站起來做人的是他自己。”南宮云深吸了一口氣掃了兩人一眼,繼續道:“后來我們成了好朋友,我還經常去王家寨看望王伯父他們, 王家寨個個都是好漢,雖為盜,卻是俠盜,義盜,比起江湖上那些徒有虛名而以‘俠’冠之的人強過百倍。”
石心聽著,送到嘴邊的茶又放了下去,“人生浮沉一世能得別人如此夸贊,縱然身死,亦勝茍活于世而不為人認可之輩啊!”于是也更加堅定了他對王華,伍少春等人的信任,不過也讓他更添一絲疑惑,看南宮云的樣子,似乎對王家情誼甚重,又為何肯為一女人背負忘恩負義的罵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