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充材料交上去,一切只能聽天由命。第一不知道材料是否能通過最后的評審,第二不知道啥時候能得到準信兒。第二只靴子一直沒有動靜,只好一邊繼續學英語一邊在移民論壇潛水,學習先輩的經驗,關于申請、關于登陸、關于移民新生活,移民之路好比萬里長征,我這等于連家門還沒邁出呢。
這些天,貼子火力集中在到底移還是不移,到底哪里是人間天堂。說實話,這些貼子看得我一驚一乍的,我就是大家說的那種最不該移民的人:四十出頭年事已高;語言關半死不活將過沒過;最重要的是,在國內收入還真不算少,生活比較優越。用我老爸的話:你出去干啥?你在中國請小時工給你做家務,去了加拿大,你給人家做小時工人家都不要你。。。咳咳咳,這還真是實話。
得承認關于移民的決定非常的沖動,現在想,一方面是對膠著的現狀的不滿,一方面是對未來的擔心。年輕的時候,覺得只要有三寸氣在,沒有過不去的溝溝坎坎,而且,從心里向往著一個未知數,一個未卜的前程,不想看到任何已寫定的未來,哪怕那個未來無限燦爛。但隨著年齡增長,開始向往穩定,加之悲觀的心理作祟,我越來越想偷看命運的底牌,提前知道自己的晚年是什么樣。
國內的生活雖然看起來很美,但任何人都不知道二十年后這片神奇的土地又將是什么樣的光景,這里每時每刻發生著的一切,都可能超越你的認知,超越你的底線,于是你的道德底線和生活底線隨著社會的底線無限降低。你以為你會理智地合法地解決爭端,你以為自己現在有一處不錯的房產,價值百萬,而且天天在漲價,憑著它大概可以養老吧,可十年、二十年后,那上面很可能有個大大的“拆”字,你拿到的補償也可能不夠你付養老院的費用,于是,你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叫天不語,叫地不應,那時你還能保留幾分理智只有天知道。
作為庸庸碌碌的普通人,我從來沒有胸懷解放三分之二受苦人或改變民族命運的大志,甚至我也能蒙上眼睛對什么奶粉啊地溝油啊黑窯工啊大火燒樓啊之類的視而不見,充耳不聞,采用國人標準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我向往的只是一份從容不迫的平常生活,混跡在人海中,無聲無息地過小家小業的小日子,每天工作之余有時間看幾眼閑書寫幾篇閑話,培養點兒個人的興趣愛好,不用每天發愁娃的作業問題、興趣班問題、入學升學問題,不要隨著小升初一天天逼近,時不時地就忍不住發飚抓狂;不用每年頭痛能不能升職、要不要跳槽的問題——這是另一個困擾我的問題,其實我是個標準的技術民工的命,卻被形勢所迫做著小頭目,外表看似光鮮,內心苦不堪言,每每看到北美那些須發皆白的普通程序員同事,心里都無比艷羨。
我有時問自己,你是不是現實的loser?認真地評價,我是的。因為我過了半輩子,居然不能適應自己的生存環境,居然不能以平常心面對自己的生活,居然時不時地還在為生活中一直存在的不公正、不公平、不正常而抱怨甚至發飚,卻不敢去斗爭。
我也自問到底移民能改變什么?加拿大不是人間天堂,到那里,可能上述問題都不成問題了,但一定還有國內所沒有的其他問題,無論是在論壇,還是跟早期移民加拿大的朋友聊天,了解到移民后要面臨很多國內從來想不到的問題和矛盾,比如文化沖突,包括與同事、鄰里、甚至父母與孩子之間的,比如就業壓力,等等。
所有移民的人都是對未來抱著一個美好的愿望,希望在另一片土地上重新開始一段人生旅程,也正因如此,難免會把眼下的問題和那片土地的優勢無限放大,下意識地用國內的缺點去比國外的優點,而忘了對比國內的優點和國外的缺點,這樣越比期望越高,最終難免掉在現實的水泥地上摔個七葷八素。
現實地想,在國內,我有親朋好友,有不錯的工作,有已經很規律的生活秩序,有我熟悉的文化背景,語言不算優勢起碼不是劣勢,而在國外,這些全部失去,而這些,曾經是我賴以生存的根本。去了國外,我就從一棵樹變成一片浮萍,能不能在那片土地上重新生根?答案沒人知道。
但人終究不是樹,樹挪死,人挪活。在國內,我掙不過莊園奴隸的身份,別的不說,一個戶籍制,就把一個人的出身死死地釘住,我們一家在北京奮斗了十幾年,自立更生,失業沒人管得業馬上被收稅,但我們仍然不是北京人,我娃在北京出生長大上學讀書卻不能在北京參加高考。
“移民”北京十幾年,仍然解決不了娃被歧視的問題,我們這一代的努力,到娃那一代還得受二茬苦遭二茬罪,外國都不敢這樣對待移民,我們對自己人敢,而且堂而皇之。幾十年來,這個萬惡的戶籍制度不但毫不動搖而且受萬人擁戴,城里人堅定地反對農民進城擁有城里人的利益,大城市人也堅定地反對小城鎮的人來和他們分一杯羹。究其原因,這個社會并不認為公平有多重要,相反,這個社會追求的就是高人一等,所以每個既得利益者都不愿意主動放棄一點點私利去贏得更廣泛的更實質的公平和公正。其實這個國度里除了特權階層,所有的普通百姓,用紅樓夢里芳官的話說不過是“香梅拜把子,都是個奴幾”,但彼此的歧視也正跟奴才們之間的歧視一樣深刻而難以調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