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月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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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丹丹的母親去世,使我想起了外婆。外婆去世已有6年,而我,還時常在夢里遇見她。
外婆晚年,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因此對她的印象很深。但每次在夢中遇見她,卻總是面容模糊,看不清楚,她和我說的話,醒來也一個字都記不得了。
外婆身體極瘦,生命中最后一段光景,平時在我們看來慈祥的面孔,已經使我感覺害怕了。她患有眼疾很多年,卻一直沒有進行有效治療。開始涂抹眼藥還有些效果,后來眼藥也不管用了,眼睛開始慢慢腐爛,到最后一只眼睛竟爛得血肉模糊,另一只也只能半微半閉,看東西模模糊糊。
那時,她洗臉已經很艱難了。她用毛巾蘸水輕輕地擦拭著臉龐,洗著洗著,總會忍不住會拿毛巾擦拭眼睛。顫顫巍巍、小心翼翼地擦拭著眼睛上的瘡痂,最后總是弄得瘡痂崩裂,血流滿面。母親默默地倒掉血污的洗臉水,喃喃自語:隔幾天就這么流一次血,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
外婆死時,身上的血真像是流干了一樣,皮膚蒼白松弛,身體極干極輕。在外婆的靈柩前,母親哭天搶地,訴說著外婆的苦。
外婆小時候是童養媳,整天待在家里做家務,還經常遭到惡婆百般打罵,受盡虐待。解放后外婆改嫁,生下五個孩子,日子依舊貧苦。母親是老大,沒有上學,一直在家跟著外婆干活,后來的二姨媽和三姨媽也和母親一樣,成為家里的勞動力,也沒有讀書。直到生下舅舅和最小的四姨媽,那時日子應該好過些了,外婆送他們倆上了學。
舅舅是外婆幾個孩子里讀書最有出息的,靠讀書改變了自己的命運。結婚后,走出了農村,在鎮上建了房子安了家,可是外婆卻和他們住不慣,在其他幾個姨媽家也住得不習慣,以至于后來很多年,就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反正從我記事起,外婆就常年和我們住在一起了,在我印象中,外婆就是我們一家人,從沒有覺得她應該去舅舅家或姨媽家輪流住的意識,那時沒有現在更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甚至隱隱覺得心有所愧,那時她和我們在一起住,對我們的管教,我雖沒頂撞,但心里總是不服氣的,不聽的時候居多。有一次,我有一個想法,至今依然記憶猶新,外婆在嘮叨時,我心里說,我就不聽,看你把我怎么辦。這一瞬間的叛逆想法,居然到現在還記得,但已經只剩下愧疚了。
我讀書的時候,舅舅已經在鎮上居住了,只是公家的房子,不寬敞,以至于過年的時候,外婆只有一個人獨守老房子。我們那除夕夜有守歲的習俗,要守通宵。母親說,每個除夕夜,都是我們去陪伴外婆守歲的,最開始是二哥,后來是三哥。我上了初中,就輪到我了。
那時我讀初三,那次的除夕夜印象最深。我到外婆家,已經是傍晚了,外婆已經將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只是因為常年沒住人,電線都已經老化斷掉了,晚上只有點蠟燭。
我做在火盆邊,就著燭光看書。上半夜,外婆陪著我有一茬沒一茬的說著話,下半夜,我勸外婆去睡覺休息下,一個人看書。那時精神好,一晚上沒睡覺也沒影響。我記得我一直看書,看到了天亮。出行的時候,要放鞭炮,我將鞭炮綁在長長的竹竿上,大著膽子點燃了,響亮的鞭炮聲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驅走了黑暗,迎來了光明。天亮了,我一個人就回家了,我記得回到家后,和母親說了一會兒話,才去睡覺的。
后來,讀高中,除夕之夜依然是我去陪外婆守夜。這種情況沒有等到我高中畢業,就結束了。舅舅在鎮上新修了房子,每到過年,就將外婆接過去了。這樣,外婆每年就有十天左右的時間是在舅舅那里住。過了年,父親又去將外婆接回來。
奶奶在我們這里沒有什么概念,父親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奶奶就已經去世了。外婆在我們心里就和奶奶一樣沒有什么區別。外婆對我們也是像奶奶一樣。
舅舅給外婆的零花錢,外婆一分一毫都積攢著,她死后,母親在她的衣服里找到了一千多塊錢的零錢。
外婆有幾次病得快要死,但都從鬼門關熬了過來。有一年冬天,毛茸茸的大學鋪天蓋地,外婆卻像是病入膏肓了,眼看著不行了,按照風俗,不能死在我們家,父親冒著大雪用板車將外婆送回了老家,送回去了,誰去照顧外婆,成了一個大難題。母親不可能一天到晚守著她,家里有一堆事等著母親做,最后,由妹妹去照顧的外婆。
外婆又熬了過來,精神慢慢又好了起來。這樣的事經歷了幾次。外婆一直熬到了80多歲。我的印象中,外婆到了70歲就開始不行了,不過那是還可以從她的老家一個人走到我們家。到了80歲,就完全不行了,每次都是父親用獨輪車送。
后來外婆的眼睛也不行了。我們都不懂是什么病,母親說是白內障,因為年齡大,身體差,外婆不同意動手術。在外婆看來,反正只有幾天的光景了,動手術也是浪費錢。
在我的印象里,外婆經常擦眼藥,她的眼睛經常是結了痂,然后痂又掉了,洗臉的時候,一臉血水。復有結痂,有掉。反反復復,以至后來,外婆的一只眼睛,看起來只剩下一個嚇人的血窟窿。
我和外婆相處的時間相對較少些。大學時,我在外讀書。外婆在我們家,身體差時,端水端飯,都是妹妹服侍的。大學畢業后,外婆終于看到了結婚,可是畢竟沒有等到我們的孩子出世。
外婆在我們家這么多年,潛移默化中使我們對孝道有了新的理解。外婆一生,是苦難的一生,她有四個女兒一個兒子,晚年有所依靠,全靠母親。在我看來,不僅僅是母親一人的功勞,父親默默的付出和對待外婆的態度至關重要。我知道,舅舅和三個姨媽都外婆都沒有格外待見,可外婆就是在他們家呆不慣,呆得不自然,原因現在想來,自然明白得很。
如今外婆已經去世六年了,希望她在另一個世界,沒有苦難,過得自由幸福。
作者:冷月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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