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外 婆 ? ?作者 ? 劉右峰
清明前后煙雨朦朦的天氣,讓人多了一份思鄉的愁,不由讓我想起故去多年的外婆來。
外婆到底叫什么名字,母親從來沒有在我們面前提起過,自然我們也不敢去問,在母親看來,讓我們知道外婆的名字,只會多了一份與別人打罵仗的危險,因為別的孩子會在罵我們的時候,提到外婆的名字,深愛外婆的母親是不允許任何人對外婆不敬的,當然也包括我們。
外婆一共生下我母親姐妹五個和兩個舅舅共七個孩子,在那個人多力量大的年代,誰家勞力多,工分就多,外公是想多生幾個男孩子的,他總認為女孩子遲早都要出門,讀書也沒啥用,就不讓母親上學,為此外婆沒少跟外公吵,但外公是個大男子主義者,聽不得不同意見,為了母親上學,外婆沒少挨外公的打罵。最終母親還是未能上學,只能和外婆看著別人家的孩子背著書包從外婆家門前經過,傷心的流淚。
小時候因了父親有一份國營企業的工作,母親自然在其他幾個姊妹中要風光的多,我們到外婆家總會得到外公特別的禮遇,外公有什么好吃的東西,都會偷偷的先給我們自然那些其他的孩子就沒有我們這樣的待遇了,每到這個時候,外婆總會把我們兄妹偷偷叫到一邊,哄著我們把外公給我們的好東西分給姨家的孩子們一些,外公把錢和好吃的管得很緊,外婆也沒有辦法。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總鬧著不想給其他的孩子,現在想起來,才深深體會到外婆對兒女子孫們的那份無私的愛來。在外婆家等到外婆閑下來時,外婆總會開玩笑的問我,長大了有錢了給不給她,由于想得到外婆的疼愛,我就騙外婆說:“給。”聽到我這樣說,外婆總會摸著我的頭說:“我娃有良心,總算沒有白心疼。”可是等到我長大成人,娶妻生子之后,由于忙于生計,四處奔波,很少能有時間去看看她老人家,直到外婆臨終前,都未能見上她老人家最后一面。聽母親說,外婆臨終前還在叫著我的小名,這讓我對兒時自己給外婆許下的諾言深感內疚,人們常說,外甥,外甥,越喂越生,對于外婆的疼愛,無法回報,成了我此生最大的遺憾。
二姨父是個民辦教師,一個月才幾十塊錢,兒女又多,日子過得艱難;四姨父是個農民,沒啥本事,日子過不好,不找原因,整天就只知道把氣撒在四姨和他們幾個孩子身上,為此外婆沒少操心,大熱天的頭上頂個手帕,穿件白竹布衫,胳膊上挎著個竹籃子,邁著小腳到四姨家勸說四姨小兩口,每次外婆一進四姨她們家門,先把竹籃的蓋子揭開,從里面拿出自己做的黃燦燦誘人口水的油餅或者麻花來,早已因了父母吵架,沒有做飯,餓的在地上哭鬧的四姨的幾個孩子,見到外婆拿出好吃的東西來,忙從地上一下子爬起來,跑到外婆身邊,接過外婆遞給他們的吃食,眼淚也顧不得擦,就狼吞虎咽的吃起來,看著他們饑不擇食的樣子,外婆忙拿來毛巾給他們把臟兮兮的手擦干凈。安頓好了小的,外婆對蹲在腳地上正抽著悶煙的四姨父說:“整天就知道個吵架,多想想把自己的日子往人前頭過,比啥都強。”然后看也不看躺在炕上的四姨,就直奔四姨家灶房,生火做起飯來。等到把飯做好,外婆就會盛上一碗讓四姨父端著,和四姨父一起走進四姨睡著的臥室,來到炕頭,掀開四姨蒙著頭的被子,對四姨說:“蛋蛋她媽,趕緊起來,你看蛋蛋他爸都給你把飯端來了。”還想慪氣的四姨見四姨父端著飯站在她身邊,就坐起來一邊笑著接過四姨父遞過的飯,一邊吃著把四姨父的不是全說了出來,四姨父想發作,但礙著外婆在場,再說,要是讓外公知道了,是沒有好果子吃的,外公是出了名的壞脾氣,誰見誰怕,四姨父也怕外公發脾氣,所以四姨父只好忍著,四姨仗著有外婆在,在四姨父身上出了氣,看著四姨得理不饒人的樣子,外婆總會說:“行了,行了,都省省心,好好過日子比啥都強。”安頓好了四姨一家大小,外婆飯也顧不上吃,就直奔我們家來。
我們家和二姨家在同一個村子,離四姨家不是很遠,但外婆不會騎自行車,往往到我們家都下午了,一進我們家門,就讓我們叫母親趕快給她做飯,我們那還顧得了這些,都一門心思跑到外婆身邊,從外婆挎著的籃子里急著找東西吃了,外婆一邊看著我們吃,一邊又攔著我們的手說:“可不能吃光了,還有你二姨家呢?”我們只顧著吃,這時母親見了,上來就是幾個耳刮子,打的我們臉上生疼,對我們說:“就知道吃,你外婆還沒吃飯呢?”然后忙接過外婆 手中的籃子,把外婆讓到我們家炕上,就去生火做飯,母親一邊忙著,一邊通過灶頭墻上的小窗戶,和外婆說著閑話,外婆看著母親把雞蛋倒入鍋里燒開的油里,嘴里說道:“不要麻煩了,隨便弄點啥吃就行了。”母親說外婆在家里總是舍不得吃,今天專門給她做點好的,母親知道外婆家里日子過得緊張,加上兩個舅舅都在讀書,還要修房子,以后還要討老婆,外公又沒啥本事,弄不到啥錢,吃不到好的,好在我們家里情況好,自然要做點好的,孝敬一下她老人家了。
等到母親給外婆做好飯,端到炕上,外婆忙接過來狼吞虎咽的吃起來,猛一抬頭,見我們幾個小孩子正眼巴巴的看著她,忙從碗里夾起一塊雞蛋放到我們嘴里,外婆然后開心的笑著對我們說:“好吃吧,來,再吃一塊。”這時母親見了,就又是一巴掌,這時外婆就會護著我們,不讓母親打我們,因了外婆在,母親也不好再打們,所以每次當外婆來我們家,我們就可以滿世界的瘋玩,不用擔心母親打我們。
外婆匆匆吃完飯,就急忙從我們家炕上下來,打開她的籃子一看,見里面的吃食還有,就和母親還有我們一起到我們同村的二姨家。二姨家境不是很好,孩了多,小孩子的衣服,都是大的穿小了,小的再穿,時常都是開了線的,外婆一進二姨家門,二姨的幾個孩子早迎上來接過外婆的籃子,和我們一起把里面的吃食拿出來吃個盡光,二姨父撿起地上的籃子,說:“書都白念了,一點理數都不懂。”外婆聽到就會說:“他們還是個娃娃,能知道個啥?”說完之后外婆就會從籃子里取出她的老花鏡戴上,坐在二姨家的炕上,叫二姨拿來針線蒲籃,從里面取出針和線,穿上,把二姨幾個孩子一個叫過來,給他們把身上開線的衣服一針針縫補好,然后對二姨說:“孩子的衣服舊了沒人笑話,只要干凈,破了人家會說做媽的不是。”說的二姨不好意思的笑了,二姨父也跟著說:“就是。”一下惹得二姨不高興了,說:“就是個啥?嫁給你過的這啥日子,孩子們連件新衣服都買不起。”二姨父一聽不言語了,外婆看著二姨父可憐的樣子,說道:“他弄不下錢,他人也沒偷懶,比他四姨父強多了,弄不下錢,還不勤快,就知道抽煙發脾氣,窮不怕,只要和和氣氣的,這樣他誰見了都要眼紅的。”完了之后嘆了口氣說:“如今就你大姐日子過的好,其他幾個姊妹都過的緊吧,這都是命。”外婆說到這里顯得很無奈,每個孩子都是母親的心頭肉,外婆都想她的女兒們生活過的好一點,但又無能為力
等到給二姨家的孩子把衣服都縫好,外婆就收起眼鏡,說:“不早了,我還得回去給你爸和你弟他們做飯呢?”二姨和母親知道外婆家里忙,不好挽留,從二姨家出來時,二姨硬要給外婆籃子里放幾個饅頭,外婆說什么也不要,說是要走路,太累,其實外婆知道二姨家窮,不想傷二姨的心,才這樣說。
外婆和我們一起回到我們家,母親把早已準備好了的白糖和點心放到外婆的籃子里,這些東西在七十年代的農村,還是要憑票購買的,因了父親在食品公司,這些東西我們家不缺,一般人很難買到,外婆看到母親放了這么多東西,說:“放這么多,我來提了個半籃子,回去到帶了個滿籃子。”說完就笑著提著籃子出了我們家門,母親和我們一直把外婆送到村口,等到看不見外婆的影子,才回到家里。
時間過的很快,一轉眼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隨著國家改革開放的進一步深入,國家政策由以前的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變,父親所在的食品公司受到市場的沖擊,效益越來越不好,基本上一年都上不了幾個月的班,單位里有門路的人大多都停薪留職,下海賺大錢去了,父親好面子,拉不下臉,一天到晚都是煙不離嘴,等著公司有生意通知他去上班,往往一等就是多半年,發個幾千塊錢對于我們這個六七口人的家庭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因了家庭經濟的狀況,妹妹初中畢業就去了南方打工,為此,母親沒少埋怨父親,起初還好,面對母親的指責,父親只是笑笑,不太在意,但當母親以父親抽煙花錢為由,不給父親抽煙的錢,父親一下子爆發了,砸開了放錢的板柜,自己拿錢去買了煙,母親不給父親板柜的鑰匙,為此,母親氣的躺在炕上幾天都沒給我們做飯,我們只能吃著不會做飯的父親給我們烙的焦鍋盔,喝著白開水。
二姨來我們家竄門,看著我們父子三人可憐的樣子,就忙把我和哥哥拉到她家去吃飯,叫父親一起去,好面子的父親不好意思,就沒去,叫母親,本來就醒著的母親用被子蒙著頭,裝著睡著了不起來,等到我們在二姨家吃飽喝足之后,二姨就會用搪瓷盆盛好給我們父母做好的飯,和我們一起又來到我們家,勸說我的母親,誰知母親吃過二姨端來的飯之后,一下了就把父親多么的沒本事,不如二姨父說了個沒完,而二姨父由于轉了公辦教師,一個月有二千多塊錢,建了小洋樓,買了摩托車,一下子成了農村人眼里的有錢人,不知是母親的話傷了父親的自尊,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從來不打母親的父親這一次打了母親,母親一氣之下回了外婆家二姨想攔,但沒攔住,父親說讓母親走,我看到父親眼里濕濕的,現在我體會到父親當時的感受了,一個男人對家人的深愛與無能為力。
母親是中午出的家門,到了快天黑的時候回來了,不過讓我們高興的是,還有大舅和外婆,心里想,晚飯有著落了,外婆這一次沒有走路,是大舅用他的貨車送母親和外婆來的,大舅會做生意,來錢快,外婆家有了小洋樓,成了遠近聞名的富裕戶,外婆以前穿在身上的家織布衣服,已經換成了時興的成衣,給我們拿的禮物都是從商店里買的,裝禮物的籃子換成了大皮包
,大舅很忙,把外婆和母親送進我們家門,就開車走了,也許是我們家的瓦房太破舊了,以前大舅他們來我們家,都要上到我們家炕上坐半天的,現在可能因了我們沒有樓房,沒有了錢,以前常來我們家的親戚騎的車子,都把我們家的院子放滿了,現在都是躲著走,我深深的體會到那句:“窮在街前無人問,富在深山有人尋這句話的含義來了。”
外婆一進我們家門,見我們父子三人正在忙著做飯,哥哥和我因了燒火做飯,被油煙弄得,蓬頭垢面的樣子,對在一旁忙著烙餅的父親嗔怪道:“長本事了,還學會打老婆了,你看讓孩子們都跟著遭罪。”外婆一邊說著,一邊把忙著的父親換下來,說道:“你看看,餅做的這么厚,里面怎么會熟”。忙把鍋里的餅取出來,用菜刀從中間剝開一半,又重新放回鍋里,等到做好了飯菜,外婆和我們一起吃過了晚飯,就和我們一家人坐在炕上拉起了家常,外婆對母親說:“現在他二姨父轉正了,日子總算過到人前頭了,他四姨父學會了泥瓦匠,也有了起色,現在很少吵架了,我也老了走不動了,去的少了,現在就你們日子過的難腸,但總比過去他二姨要強多了,你娃他爸給公家做事,總不能因了錢少,事少,就不干,他二姨父一個月幾十塊錢,還不是拿了那么多年,總會好起來的。窮日子窮過,富日子富過,只要一家人和和氣氣的比啥都好。”
外婆正和我們說著,二姨和二姨父剛好來我們家竄門,見外婆來了,就坐在我們家炕沿上和我們一家人說著閑話,等到睡覺的時候,二姨叫外婆去她們家住,外婆說累了,不去了,其實她不想讓我母親傷心,覺著我們家不如以前了,看不起我們家了。
第二天外婆在我們家吃過早飯,二姨父就用他的摩托車來送外婆了,二姨給外公和外婆帶了很多東西,母親讓父親去買,外婆坐上車,揮揮手說:“買啥呢。”說完就讓二姨父發動車子走了,外婆知道我們家子過的難,不想讓我們家花錢,看著外婆坐著二姨父的車走遠,父親和母親才無奈的回了家。
日子一天天的過著,我們也漸漸長大,結婚生子,為人父母,深深體會到父母對子女那份愛的份量來。
外婆最后一次來我們家是在冬至前后,是坐在二舅的三輪車上來的,那天,天上下著小雪,外婆穿著厚厚的棉衣,頭上包的嚴嚴的,我和妻子把外婆扶下車,我明顯的覺著,外婆老了,走路的步子明顯沒有以前那么輕快了,回到屋子里,當母親幫外婆拿下包著頭的圍巾時,我看到外婆, 布滿鄒紋的臉,顯得很憔悴,頭上的白發又增添了許多,坐到我們炕上對我和妻子說:“你爸媽老了,現在就靠你們了,好好掙點錢把這房子也修了,不要讓旁人笑話。”坐在炕角抽著悶煙的父親開口了:“還指望他們,現在連自己的老婆娃娃都養活不了.”顯然父親對我沒本事,賺不到錢感到不滿。外婆說:”年輕人才開始闖,慢慢會好起來的。”坐了一會,二舅對母親說,還要給外婆到鄰村的教會醫院看病,母親擔心的問外婆怎么了,外婆說:“沒啥,就是覺著胃有點痛。”母親要一起去,外婆不讓,其實外婆知道我們家窮,看病要花錢,怕母親去了又要破費,就沒叫母親去,母親擔心的對外婆和二舅說:“晚上就不要回去了,住我們家。”外婆說:“早了就回去了,要是晚了一定來。”外婆走了之后,母親做好了飯,和我們一起坐在炕上等,直到晚上十二點多,外婆也沒有來,外婆和二舅不想給我們添麻煩。外婆從此再也沒有到我們家來過,。
直到快要過春節了,我由于開了個裝修門店,要四處找工程做,一天,路過外婆家門口,就去看了外婆一下,當我一走進外婆家門,見外公坐在炕腳下面的火爐旁,低著頭,不停的在流淚,我叫了一下他,他只說了句:“來了”。就不在言語了,在外婆的炕上,母親和幾個姨們都圍坐在躺在炕上的外婆旁邊,看到我來了,母親讓我小聲點,但還是被外婆聽到了,外婆要起來,被幾個母親攔下了,聽外公說,外婆得了胃癌,已到了晚期,已經沒辦法醫治了,外公說得時候很傷心,我知道外公對外婆的愛,都凝聚在那一行行不停從外公眼里流出的淚水當中了。
后來由于工作的原故,我沒有再去過外婆家,直到有一天守在外婆家的母親回來說,外婆不在了,我才后悔自己不應該只顧著賺錢,沒有守在外婆身邊,留下了終生遺憾。
為了生計,我硬下心離開了父母,親人,來南方闖蕩,一晃就是六年,家里用我寄回去的錢建起了小樓,父親也領上了國家發給的退休金,一年有兩萬多塊錢。父親和母親給我打電話時,說到這些很開心,不由讓我又想起了外婆,對我的母親的愛,不因母親生活的富貴與貧窮而改變,從母親出生,到長大,乃至結婚生子,只盼著母親生活的好一點,平平安安的,這份愛,一直到她老人家離開人世的時候,一絲都未曾減少,反而更加凝重,更加情濃。
外婆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平凡的沒有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外婆是一個母親,像無數的母親一樣,深深愛著她們的兒女,天下的兒女們,你們可否能體會到父母那份愛的不凡與偉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