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公平,是孩子成長世界里天大的委屈
一直到放暑假,我們都沒有正式的課本,每天把作業寫在石板上,回家練習就可以。
暑假后,開學,我們終于有了夢寐以求的課本。
后來我們才知道,一年級才是正式學習的開始,之前的班級學習叫做育紅班,大約意思是為社會主義培養根正苗紅的接班人。生于六七十年代的人對這個說法都印象深刻,八零后開始就叫做幼兒園了,慢慢細分,小班、中班、大班或者學前班,這個育紅班,就相當于學前班。
(百度解釋是:“育紅班是培養紅色幼苗革命接班人的班級,是中國文革時代的產物,對準讀小學前兒童的一種提前教育,學制一般為一年。”)
現在幼兒園,上完學前班只要年齡夠就可以直接升一年級。而在我們那時候,上完育紅班,升一年級是需要考試的,雖然不是很正式,但是老師會根據平常的表現,判定哪些可以升一年級,哪些需要繼續留在育紅班,留級的我們那地方叫蹲級。
曾經鬧過一個笑話,暑假前,袁老師對一個孩子說,你學習跟不上,需要蹲級。那個孩子不懂啥意思,懵懵懂懂地站起來,走到過道那里,蹲下來,低著頭,惹來一片哄堂大笑。
我想他的心里是期待和我們一起讀一年級吧。他叫陳紹嚴,已經十一歲,有一個綽號叫“老紅軍”,因為他在育紅班呆的時間差不多有兩個紅軍萬里長征的時間了,一直流動在育紅班。
袁老師對這個綽號非常反感,有一次開校會,袁老師說:“有的同學非常不禮貌,給人起綽號叫老紅軍,這是不尊重!老紅軍流血犧牲革命打天下,怎么就成了你們取笑別人的綽號?我不希望再有同學喊這個綽號,陳紹嚴雖然學習不好,但是熱愛勞動,個子高卻從來沒欺負過任何一個同學。
這是我人生的第一課,尊重。
后來陳紹嚴隨我們升到一年級,還是跟不上,后來又讀一年級。因為弱智,成年后靠趕喜為生,誰家有喜宴他就去要點吃喝,他父母去世后,無人照顧,大冬天自己在屋里又冷又餓,死后好幾天才被發現,才三十來歲,那是離開我們最早的小學同學。
終于有了第一套新課本,數學和語文,特別愛惜,回到家,媽媽找舊報紙小心的給包上書皮,半年下來,用完,去掉書皮,還跟新的一樣。
一直沒有提我的數學老師,這么多年一直到現在,我都無法釋懷。
他姓陳,代了我五年數學。不得不承認,他教學有一套他的辦法,他承諾給我們最誘惑人的蛋糕是考試前三名的同學,周末他會帶著一起出去游玩。小伙伴們一起出游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去哪里,玩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根據考試成績獲得的榮譽,那是多么驕傲的事情。
心里特別期待自己能獲得這份榮譽。我盡量減少和張猛出去鬼混的時間,有時間就做數學題,老師留的作業每道題都認真做,解題的方法不止一種,我每種都要試試,找到最簡捷那種。
不是每次考試都有這樣的榮譽,也不是每個人只要努力就可以獲得這樣的榮譽。
我的成績并不突出,每一次努力前進一點點,我都特別開心,離我期待的目標越來越近!終于我考到了第三名,欣喜如狂,那一周剩下的每一天我都是在美好的期待里度過的。到了周六放學時(那個時候還沒有雙休,只有周日可以休息在家),老師點名,點到第一名和第二名同學,我的心跳得特別快,因為第三名就是我??墒牵业攘撕镁盟紱]有點我的名字。
離開教室時,我磨蹭到最后才走,我很想問問老師,為什么沒有我,可是鼓了好幾次勇氣我還是不敢,我看到老師留下了另外一名同學。
我想老師大約忘記了吧,或者記錯了。
我更加努力地學習,下一次機會我一定要抓住。也是幸運,或者有努力真的就會有回報,這一次我考了第二名,我想老師不會忘了吧,第二名,一定不會再記錯了。我在忐忑與期待里終于等到周末,可是最終結果,通知出游的,依然沒有我。
我很失望,卻又無可奈何。
孩子世界里最大的委屈大約就是不公平了。
在孩子的眼睛里,老師就是一切正面影響的化身。不只是知識學問,還有公平正義等等很多正面的影響。
我還是習慣了努力,雖然還是有考到前三名出游依然沒有我,但我已經不那么失望難過了。
袁老師送我一本《西游記》,晚上在家寫完作業,媽媽不讓我看閑書,我就早早到校,為了看孫悟空護送師傅去取經。陳老師是我的班主任,他來到教室,看到我在看《西游記》二話沒說就把書給沒收了。那會離上課時間還早,我心里很不服,那是敬愛的袁老師送我的書,我又不是上課時間看,憑什么要沒收?
我跟在老師后面索要,我太喜歡那本書,我必須要回來。
可是索要幾次,都被老師打發回來了,現在我已經記不起老師以什么樣的借口不把書還我,可是結果我是記得的,那本書再也沒有回到我手中。到現在我依然喜歡讀《西游記》,可我始終耿耿于懷的是袁老師送我的那一本。
更令我委屈的是,到小學快畢業時,復習時間很緊,老師要求早到校,可是總有那么幾個學生喜歡睡懶覺,每天總有遲到的。
這里面就有和我前后鄰居的程連進,論輩分他得喊我大叔,這家伙超級懶,不只是經常上課遲到,上課睡覺都是常有的事。
這一天我到校背了一會書,就出去上廁所了?;氐浇淌?,正好遇見遲到大王程連進又遲到了,老師正在批評他。
我打了一聲報告就往教室里面走,走到陳老師身旁時,突然就覺得脖子后“啪”被打了一巴掌。我當時就蒙了,太突然了,又疼又驚嚇,我手摸著后腦勺,臉漲得通紅。
“程子歌,你是大叔,程連進老遲到,你就不能管管?他是你侄子……”
這是我人生歷程里最奇葩的冤屈。
他是我侄子不錯,按輩分我也是他大叔,但是,我也只是個孩子,和程連進同齡,憑什么大人都管不了的事,要把責任推到一個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