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渡（22）匯報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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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上班感覺一天好漫長，暑假的日歷一頁頁刷刷刷地翻得飛快，轉眼到了八月。東方接到通知：八月五號上午在高二辦公室召開班主任會議，下午召開年級老師會，請準時參加不誤。落款是高二年級組。學校采用的是年級負責制，高二年級負責人是郭校長。

東方思忖，不管投資的事有沒有戲，接下來都將會忙一陣子，對于一所寄宿制學校而言，當班主任意味著日日夜夜和學生在一起，很難分出精力做其他事了。他決定當面向郭校長說明情況，當然，他不會說自己投資的事，那叫不務正業。他對郭校長說，自己自分配那天起，就一直當班主任，一個是人有點疲倦，二個是想多點空閑時間找一個女朋友，結婚生子。這個理由確實有力度，郭校長同情地拍拍東方的肩膀說：“你的班帶得好，做事從不講價錢，麻校長和我都看在眼里，你既然要抓緊時間找女朋友，那我就不耽誤你了，等你找好女朋友好，我們再合作，那個時候你就不要再找理由推辭了哦。”郭校長又提醒他，雖然不當班主任了，但還是科任老師，不要忘記下午的老師會了，東方再三感謝郭校長的理解和支持。

八月七日學生報到，八月八日正式開始補課。

八月的蘭都，仍然炎熱。每天一起床，絢爛的紅霞就把房里映成亮亮的紅色，白天樹葉都給焦陽烤得蔫頭耷腦，狗們商量好了似的統一把舌頭擺放在外面，極端溫度竟達41度，什么也不干，光是坐著，都是滿身滿頭的汗，不時傳來哪里哪里又熱死了人的新聞。寄宿學生晚上熱得睡不著，紛紛溜到寢室走廊里聊天，任憑宿管員勸說威脅，就是不回寢室。白天在教室打瞌睡，有氣無力。

東方任教語文，也就是人們眼中的主科老師，課安排得很充足，不由得暗暗腹誹，學生花錢請老師補課時就沒有語文的份，排課時語文仿佛很重要，恨不得天天都要安排語文的連排。怪不得老師們打趣說，語文是主科中的副科，物理是副科中的主科。

盡管課排得多，上課不斷拿毛巾揩汗，東方還是覺得不當班主任后，輕松了不少，特別是心理上的。以前當班主任，在外面喝酒打牌時，常常接到學生處的電話，你班某某和某某打架，趕緊過來處理。現在上完課后，又是假期，不用坐班，想干什么都不會有人和事打擾。

石佳慧三天兩頭來找東方，東方給她個不理不睬。

不過，石佳慧也有回擊和報復東方的辦法。她說肖曉在裝修新房，她說肖曉確定辦喜酒的日期了，就在國慶節；她說肖曉的婚戒好好看；她又說她是伴娘，伴娘服都做好了，只等試穿了。

聽到石佳慧不斷傳遞過來的信息，東方既失落，又難受。他不由得想起肖曉的話，肖曉要他給麻校長拜年，但東方就是硬著脖子不去。肖曉要東方多給麻校長匯報工作，提一提自己的要求。她苦口婆心地開導他：“盡管你的工作很出色，但你不提要求，領導憑什么要提拔你？不要指望領導因為看到你的成績而主動提拔你。你的群眾基礎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經常在領導身邊晃蕩，這就是中國的國情。”他內心承認肖曉的話是正確的，卻偏偏不愿按肖曉說的去做。現在兩人不在一起了，東方又后悔自己沒有早些聽她的。他打定主意，去找麻校長匯報思想工作。

他覺得匯報要顯得正式一點，他問麻校長今天晚上在不在家里，麻校長問有什么事嗎？東方不太自然地說：“麻校長，您一直關心我，幾次三番批評我不求進步，我現在想明白了，晚上我想上您家去匯報思想工作。”麻校長點點頭說：“行，我晚上在家等你。”

東方很少到領導家串門，拿不準帶什么禮物。干脆買幾條好煙吧，目標不大，麻校長也是抽煙之人。于是東方夾著四條煙到麻校長家里去了。

麻校長算是東方的學長，只不過麻校長是工農兵大學生，推薦上的大學，而東方是恢復高考制度后考進去的。當麻校長還是小麻的時候，也是牢騷滿腹，一些正牌的本科生專科生，話語中不免對他有些輕視的成份。小麻也硬氣不起來，整個社會提起工農兵大學生，都是一臉的鄙視。小麻暗自憋了一口氣，當同事們熱衷于打拖拉機或是升級時，他就躲在屋里鼓搗論文，他自知水平有限，難得寫出有重大影響的或是高質量的論文，于是到圖書室研究各類教育教學方面的報刊雜志，揣摩別人寫的論文，從形式到內容，終于看出了些道道，投出去的論文，也偶爾有編輯提出修改意見。一年之后，終于有豆腐塊的論文發表了，這給予了小麻極大的信心。越寫越順手，命中率也上去了，到后來竟然有雜志和報刊約稿了，這是一個極大的飛躍，盡管大部分都是些豆腐塊，到年底，統計一年發表論文的篇數，竟有三十多篇，居全校教師之首，在全市教育戰線也是響當當的。當然，他的有些論文，內容基本相同，換了一個題目，就在另一份刊物上發表了，小麻自己不說，誰會有興趣花時間去考證？就這樣，小麻漸漸地攢出了一定的名氣，儼然是市里化學方面的專家了。

八十年代中后期，教育部門選拔干部時，突然開始重視教師的科研成果了，論文當然是科研最具象的成果。在這樣的氛圍下，小麻先是當了教務處的副主任，僅半年，又提了半級，當了政教處主任，分管年級。一年后，被提為校黨支部副書記，一躍成為組織部管轄下的科級干部。這個職務上仍然只呆了一年，他換了一個學校，成了現在這所中學的書記兼校長，三年時間，他完成了從一名普通老師到學校一把手的令人眼花繚亂的三級跳，升遷速度之快讓人驚訝，成了人們津津樂道的升遷樣板。有人嫉妒小麻說他是走了“狗屎運”，他躺在床上摟著小莉說，這是祖宗埋的地方好，除夕給祖宗送燈亮時，要放一掛大鞭炮。

東方敲麻校長的門，開門的是張小莉，都是同事，原本很熟，張老師熱情地倒茶，切西瓜，并再三對上次辦喪事時，東方的關鍵處置表示感謝，說那天如果不是東方機警，不知要出什么大事，否則麻校長的校長也就干到頭了。

東方謙虛地說：“一是有麻爹爹的在天之靈護佑，二是托校長和張老師的福，我起的作用相當有限。誰面臨那種情況，都會跟我一樣的。”

有功而不居功，話還說得讓人很受用，是個可造之材。麻校長笑瞇瞇地說：“東方不錯，東方不錯。”

東方說：“麻校長也是我的學長，各方面都是我學習的榜樣。我以前不太懂事，辜負了校長的信任，我希望校長對我嚴格要求，給我加點擔子，多多批評我，使我進步得更快一些。”

說是匯報，其實也就是閑聊了一會，東方告辭。麻校長也沒留，送東方到門口。

東方在回去的路上，心里想著自己的匯報，心里沒譜，未必領導都是這樣打哈哈的？沒聽到一句有用的信息，說“東方不錯”，這不也是一句客氣話嗎？莫非自己沒把話說清楚？自己明明說了“加點擔子”的話，麻校長是不是故意沒聽懂？算了，不去想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管他娘的。這次如果沒有回應，大不了下次繼續匯報。

就在東方左思右想的時候，張老師對老麻說：“東方最近有變化，以前是黃渾菩薩不管天的，今天竟然匯報工作來了，上次他來作吊，就花了不少錢，這次買了四條煙。這意思是要你提拔提拔他了，東方為人忠厚，耿直，難得他有這個想法，你不能打擊他的積極性。”

麻校長本來就不討厭東方，小莉在旁邊又替他說好話，已經在思考給他安排一個什么合適的職務了，但嘴上說的是：“年輕人，太順利了不是好事，磨一磨他們的心性，對他們的成長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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