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渡(21)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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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傳呼機上,石佳慧有三條記錄,第一條是“東方哥,你在哪兒,我給你帶了好多好吃的”;第二條是“丑東方,你在哪里?請回話”;第三條是“臭東方,再不回話,我就在電視臺發‘尋人啟事’”。每一次的措辭都有變化,東方沒有理睬。
東方下山后,在宿舍略作停留,就回老家了。
西方沒在,媽媽告訴東方,易大林現在曉得心疼人了,來得勤便,每次來必帶大量吃的,前天已經把西方接回家,說方便到醫院作產前檢查,發作后能隨時上醫院。東方聽了也不點破,表情淡然。
在家的日子,東方過得像皇帝,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黑豹寸步不離,隨侍身邊;大白貓賴在懷里,乞求寵幸。這可苦了東方,大熱的天,被這兩個活寶緊緊依偎,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尤其是黑豹,龐大的身軀,偏愛做小女人狀,尾巴搖得像旗桿,往人身上一靠,即使像東方,也常常被撞得歪歪倒倒。
這天,東方正歪著頭,在黑豹和大白貓的陪伴下午睡,傳呼機發出“唧唧唧”的響聲。東方一看,是汪崇遠發來的,說他已經聯系鄉信用社熊主任一起吃晚餐,讓東方快點過來,地點是“東方國際大酒店”。
東方直接趕到“東方國際大酒店”,所謂國際大酒店,其實就是一個大廳能擺五六桌、包房十來個的小酒館。東方問服務員后,到了名為”東京”的包房。
一推房門,一股煙霧撲面而來,活象消防演習現場。煙霧中,麻將聲聲。汪崇遠看到東方進來,捏著一粒麻將子,指著坐在對門的一個矮矮胖胖的人說:”東方,這是信用社的熊天柱熊主任。”
東方心里想:今天有點邪門,有三四間房就敢稱國際大酒店,明明是個矮子,偏偏叫作天柱。嘴上卻異常熱乎地和熊主任及在座的其他兩個人打招呼。熊主任態氣不小,朝東方略點點頭,便繼續埋頭打麻將。東方也不在意。他散了一圈煙之后也點了一支,加入到噴煙戰團之中。
抽了一支煙之后,他到外面透透氣。吧臺有個燙著大波浪的中年女子,嘴唇涂得像錢鐘書形容過的“傷口”。東方說:“美女老板,你們的菜譜在哪兒?我點菜。“
”喲,美女老板,這我可不敢當。轉回十年,叫我美女還真是名副其實。當年我那么在街上一走,街上都要擁堵。你笑了,不信是吧?不信就算了。這是我們的菜譜,你慢慢看。”女老板把一本皺巴巴的菜譜遞給東方,同時對他嫵媚的一笑。
東方翻了幾頁,問她館里的特色菜是什么。女老板說有棒打乳豬肉,水魚缽,斑鳩,五花肉燉芋禾梗,憨鴨缽。女老板又壓低聲音說:“我們這里還有幾樣狠菜,當官的、做大生意的來了經常點的。穿山甲,眼鏡蛇,娃娃魚,天鵝,竹鼠,紅燒清燉隨你挑。”東方說:“你剛才說的都是受國家保護的一級二級野生動物,經營這個是犯法的。” 老板很不屑地說:“看你膽子小的,哪像男人?實話告訴你,點這些狠菜的,不是當官的,就是有錢的,普通老百姓他就是想違法,他也吃不起啊,人家餐館經營野生的,你沒有,你就活不下去。上次,中國的老大江伯啦來我們蘭都視察,桃花湖賓館就是用竹鼠招待他的,聽說他吧嗒吧嗒吃的很滿意。”
東方說:“實不相瞞,我內心里對吃野生動物有點抗拒,我點幾個你這里的特色缽子,待會兒他們要點野生動物時,你就說沒有,好不好?其實你和我是有緣份的,我的名字就叫東方,和你們的酒店名字一樣。”
女老板對東方頗有好感,說:“你說你沒錢點貴菜就得了,說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干什么?行,聽你的。”東方對女老板抱抱拳,笑著說:“還是美女懂我。”
打麻將的四人,加上自己五人,人不多,東方點了兩個缽,幾個炒菜,讓老板安排了一個包房。熊主任幾個人上桌后,掏出大哥大打了幾個電話,然后將像塊磚頭一樣的大哥大往桌上一放,告訴東方還有幾個人來。東方讓服務員換了一個大包房,然后又對熊主任說:“熊主任,感謝你賞臉,還請你點幾個菜,這是菜譜。”熊主任把手一揮,說:“經常到這里來的,還需要什么菜譜?這樣吧,我做主,還加一個紅燒眼鏡蛇,一缽娃娃魚。”東方對服務員說:“請把你們的女老板請來。”
一個小小的鄉信用社主任,夜夜笙歌,日日好酒,用的是上萬塊錢一部的大哥大,還無所顧忌,日后不出問題才怪,看來以后和他接觸還要小心些。
女老板扭著不再纖細的腰走了過來,說剛好熊主任點的兩個菜都沒有了,建議上一個紅燒田雞缽和野生水魚缽,汪崇遠說可以,快點上上來就是。又讓女老板打幾瓶據說是用鹿鞭泡的壯陽酒,熊主任特愛喝的。
晚餐后,熊主任又提議道:“到旁邊的‘海馬歌舞廳’去唱歌,不吼幾嗓,酒難得消下去。”眾人大聲附和,汪崇遠說要陪蘇行長打乒乓球,先閃人了。
東方沒法推辭,裝得很高興地帶領大家來到海馬的一個KTV包房,熊主任對領班說,把莉莉給我找來,給來的兄弟們各找一個陪唱的,快點。不一會兒,叫莉莉的姑娘和一群濃妝艷抹的女子走了過來。領班問東方要什么酒,東方說,先搬兩件蘭都啤酒吧。
熊主任摟著莉莉唱了一首情歌,平心而論,熊主任的歌沒唱走調,有模有樣,一看就是那種經常在歌廳唱歌的。他比莉莉矮半頭,因此手搭在莉莉的屁股上顯得很自然。一曲唱完,在一陣雜亂的叫好聲中,東方上前敬了一杯啤酒。昏暗的燈光下,男人開始拉著陪唱的摟摟抱抱,遭到些真真假假地拒絕,嬌聲地笑罵,經驗老到些的會揣摩些肢體語言,決定進止。也有女子看似隨性,被摸到關鍵部位還是會認真抵抗。
這些陪唱女中,有很多都是企業下崗職工。其時國企改革的思路之一是“抓大放小”,鼓勵兼并、規范破產、下崗分流、減員增效,蘭都的紡織、機械、電子等企業在這場改革洪流中幾乎遭遇沒頂之災。職工下崗之后,各尋生路,有的南下廣州深圳,有的做點小生意,也有女子被生活壓彎了腰,在歌廳舞廳陪唱陪舞,逢場作戲。
這里大概只需要東方結賬了,東方到走廊上抽了一支煙,隨處走動。
有一個較大的舞池,同樣是曖昧的燈光,一個樂隊在演奏,男男女女在舞池里快速地旋轉,明明滅滅的光,閃爍的光,充滿一種末日的狂歡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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