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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BI S7發布以后,市場上一片好評,預定量也持續走高。這樣的成績把Mary給高興壞了,趁著周五便邀請全部門下班去聚餐、唱歌。
陳米粒一向是沒有音樂細胞的,只能安靜地當個聽眾,熬著時間。她時不時掏出手機看看,突然發現有五個未接來電,來電人還都是徐婷婷。她趕緊撥了回去,“怎么了婷婷?我在KTV沒聽見電話。”
電話那頭人聲嘈雜,沒有人講話。
“喂?婷婷?聽得見嗎?喂?”
“你好,請問是陳米粒嗎?”突然一個女聲傳來,陳米粒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是誰。
“是的,請問你是哪位?”
“哦你好,我是DreamCity的服務員。這位小姐喝多了,讓我幫忙給你打個電話,你看你過來接一下她吧,她已經站不穩了。”
DreamCity?就是徐婷婷最愛光臨的那家酒吧?原來這家伙又背著自己去買醉了!“好好好,我馬上過來。那個,我朋友就麻煩您再照看一下了,謝謝啊。”
陳米粒只和Mary打了個招呼就提著包走了,林升悄悄跟了出去。
“要走了嗎?”
陳米粒回頭看見身后的林升,驀地有些尷尬,上次在蕭伊夢家樓下起了爭執以后,兩個人私下里還沒說過話。
“需要我幫忙嗎?”林升接著問,他篤定陳米粒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陳米粒本打算拒絕,但轉念一想,這里距離DreamCity有點遠,而且這個時間段商業區附近的出租車也很難攔,自己一個人要想把徐婷婷那一米七二的大個子抬回家好像也不太現實,于是就答應了。“徐婷婷在酒吧喝多了,我得去接她回家。如果……你晚上沒什么事兒的話,那你陪我一塊兒去吧。”
林升是打心眼里不喜歡陳米粒的客氣,二話沒說就跟著她走了。
等唱著歌的蕭伊夢發現林升不見了的時候,他和陳米粒已經到了DreamCity。服務員說得一點也不夸張,徐婷婷豈止是站不穩,整個人都已經喝暈過去了,陳米粒推搡了半天,她才勉強地哼了兩聲,然后抬起頭灌了一口酒。陳米粒見狀連忙搶過酒杯放到隔壁桌上,“你看看你都醉成什么樣了,還喝啊!”
徐婷婷用力眨了眨眼,確定眼前人是陳米粒之后,眼淚終于忍不住開始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啊?”陳米粒這才發現不對勁,她們都認識十年了,徐婷婷什么酒量她還能不知道嗎?今天醉成這樣,指不定得喝了多少。
酒吧這時候放起了嗨歌,徐婷婷也不說話,干脆就著這嘈雜的環境嚎啕大哭起來。
“你怎么了你跟我說啊!誰欺負你了?啊?”見徐婷婷一言不發,陳米粒越想越害怕。
“米粒,趕緊檢查一下她身上有沒有傷,”林升說,“還有看看她的包,有沒有丟什么東西。”
陳米粒被林升的話嚇了一跳,正要掀她的衣服,徐婷婷終于說話了,聲音很小、很虛弱,但陳米粒還是聽清楚了。“庭凱要結婚了……”
陳米粒先是愣了幾秒鐘,然后長吁一口氣,“你嚇死我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走,咱們回家再說。”她拉起徐婷婷的手,沒想到徐婷婷竟一把抱住了她,邊哭邊含混不清地說:“下午他給我發信息說……他要……結婚了,還給我……發了電子請帖……就在下個月……米粒啊,我難受死了……我難受死了啊……”
“想哭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哭完了就忘了……”陳米粒一邊聽一邊輕輕拍著她的背,沒過一會兒自己也掉起眼淚來。徐婷婷這些年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眼淚,沒人比她更清楚。這一天終于來了,陳米粒心想。
“薛庭凱?咱們院體育部部長?”陳米粒抿著嘴點點頭。林升不敢相信,徐婷婷心里居然還裝著那個學長。當初上學的時候,常常聽她口里念叨著這個名字,還以為只是小女生的崇拜,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念念不忘的竟還是那個人。
“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我早就知道……我以為我已經放下了……可是,可是……我沒有……我沒有……我他媽怎么這么沒用啊米粒……我怎么這么難受啊……為什么我還要祝福他,為什么我還要說那些違心的話……我可以不見他,不聯系他,但是……我真的忘不了他……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啊……”
林升坐在對面靜靜地看著她們抱頭痛哭,突然就想起了從前。曾經多少次三人同行,陳米粒和徐婷婷手拉手走在前面,而他就像個護花使者般寸步不離地跟著。十年的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三人的關系早已不復當年,但眼前的場景卻好像一切都不曾改變。
酒吧是個神奇的地方,這里最吵,但也最孤獨。舞臺上唱的是孤獨,吧臺販賣的雞尾酒是孤獨,客人三五成群地聚會狂歡,卻沒有一個人的內心不是孤獨的。
駐唱歌手唱起了梁博的《男孩》,“忘不了,你的愛,但結局難更改,我沒能把你留下來,更不像他能給你一個期待的未來……”林升突然感到一種不可名狀的痛苦,他知道這痛苦是他自找的。
兩年前,當他主動向領導申請調到深圳分公司來的時候,他就在心里告訴自己,這場賭一旦開始就再也沒法回頭了。實際上他并沒有十足的把握,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自己的人生已經沒有再一個十年可以浪費。
他們的再次相遇,是陳米粒眼中的巧合,卻是他的良苦用心。他必須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早已不再是當初懵懂無知的少年,現在的他有能力給她她想要的未來。他可以等,等陳米粒回心轉意,等這場沉睡的愛情再次燃燒,他什么都愿意等。但朱生豪的出現卻讓他開始懷疑,這一切恐怕早就來不及了。
該向陳米粒袒露心扉嗎?如果說出來,會不會讓她難堪,最后兩個人連朋友也做不成?如果不說,難道要再錯過一次、辜負一次?
林升的心里五味雜陳,此時特別想來杯酒一醉方休,可想著一會兒還要開車,便只好點了杯白水。
在一陣歡呼聲中,駐唱歌手唱完了今天的歌單,徐婷婷也不哭了,只趴在陳米粒身上抽泣。林升看了看表,對陳米粒說:“不早了,我們把她送回去吧,光在這兒呆著也不是個事兒。”
陳米粒和林升費了好大勁才把徐婷婷給背回家,剛到家她就趴在馬桶上哇哇吐了起來。陳米粒簡單幫她洗了個臉,換了身睡衣,然后把她扶到床邊躺下。徐婷婷估計是哭累了,倒頭就睡,不一會兒臥室里就傳來了輕微的鼾聲。
安頓好徐婷婷,陳米粒這才得空靠在沙發上休息。
林升坐在沙發另一側,打量著房間,“婷婷一個人住?”
“嗯。”
“那臥室怎么有兩張床?”
“哦,那張床是我的,之前是我和她兩個人住,后來……”陳米粒頓了頓,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說,“后來我搬出去了,這里就她一個人住了。”
林升聽出了她刻意回避的話題,也就沒再繼續問下去。陳米粒不愿提,林升也不愿問,這種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何必擺在明面上讓彼此難堪。
林升突然無比希望自己是剛剛認識陳米粒,兩個人可以自然地相處、自由地發展,不像現在,陳米粒對他無比客氣,“謝謝”、“麻煩了”、“不好意思”常常掛在嘴邊。而自己呢,貼著前男友的標簽,陳年往事不敢提,現在的感情生活也是禁忌。他只能嚴格地奉行自己總結出來的“前任交往法則”,生怕一不小心就觸到了對方的底線。
“今天麻煩你了。”果不其然,陳米粒的客氣又出現了。
“我等會兒送你回去吧,或者你今晚要留在這里陪她?”
林升的話提醒了陳米粒,她下午只跟朱生豪說今天部門聚會要稍晚一點回家,可現在已經快十二點了。“我不回去了吧,她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陳米粒一邊說一邊給朱生豪發了信息。
“那我先走了?還有什么要我幫忙嗎?”
“嗯,我跟你一起下去吧,我去樓下便利店買點泡面,她這兒廚房里什么也沒有。剛才吐了那么久,一會兒醒了準得餓了。”陳米粒起身進房間看了看,見徐婷婷睡得正香,這才放心地跟林升下了樓。
等他們走到小區便利店的時候,才發現早就打烊了。林升看了看周圍,說:“這邊都關門了,不然我開車帶你去找吧,買了再送你回來。”
林升啟動了車,見陳米粒好像在發呆,便伸手幫她系上了安全帶。林升也不知道哪里有便利店,只漫無目的地開著。凌晨的深圳格外安靜,路上一輛車也沒有,整個城市好像只有他和陳米粒醒著。
“還好明天是周末,你可以好好陪婷婷。”
“嗯。”
“有什么需要的隨時給我打電話。”
沒有回答。
林升看了一眼副駕駛上的陳米粒,她正一臉疲倦地靠在車窗上,一動不動,好像是睡著了。白天參加了兩場會,晚上又折騰了這么久,看來是累壞了,林升心想,然后小心翼翼地關上了車窗。又開了一會兒,終于找到一家24小時便利店,等他買好方便面和牛奶回到車上時,陳米粒還沒醒。
林升知道陳米粒一向睡眠質量不好、常常失眠,實在是不忍心叫醒她,便干脆把車停在了路邊,靜靜地看著熟睡的她。
這種感覺真好,林升心想。
一輛貨車突然經過把陳米粒給驚醒了,她坐直了身子,揉揉惺忪的睡眼,問:“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幾分鐘吧,”林升打了個馬虎,把買來的東西遞給她,“東西我給你買好了,現在送你回去。”
“我很心疼婷婷,”車剛啟動,陳米粒突然自顧自地說起來,“她喜歡薛庭凱這么多年,什么也沒得到。你知道的,她家在北方,全家人都指望她在北京發展,沒想到她竟然為了薛庭凱,不顧全家反對,一個人跑來深圳。你說她圖什么?薛庭凱值得她這么做嗎?值得嗎?”
“婷婷沒談男朋友?”
“沒有,一直沒有。其實有好幾個不錯的男生在追她,她都給拒絕了。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口口聲聲說放下了放下了,都是自欺欺人的話。明知道沒有結果,還要一意孤行。她今天為薛庭凱哭成這個鬼樣子,可是人家壓根兒就不知道!有意義嗎?”
陳米粒說著,眼淚又開始啪嗒啪嗒往下掉,林升抽了張紙巾遞給她,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安慰的話,只能安靜地當個聆聽者。
“她就不該憋著,喜歡就要早點說,哪怕被拒絕了,也好斷了念想,不至于到今天還為這些陳年往事傷心!”
這番話不偏不倚地說到了林升的心坎兒里,他感覺自己好像受到了什么鼓舞似的,突然一個急剎車,把車停在了小區門口。
陳米粒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轉過頭,卻徑直撞上了林升注視的目光,那目光很深、很熾熱,好像有很多故事,欲說還休。車內的氣溫慢慢升高,空氣安靜得只聽得到彼此劇烈的心跳。兩個人互相望著,時間就像靜止了一樣,陳米粒感覺自己快要陷進他的目光里,不可自拔。
“米粒……”林升輕喚了一聲,剛要說點什么,陳米粒卻好像如夢初醒一般,慌張打開車門跑了。
陳米粒不知道林升到底要說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落荒而逃,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林升坐在車里望著窗外發呆,剛才還是兩個人的夜晚,怎么突然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呢?夜空中一道閃電劃過,緊接著下起了傾盆大雨,一滴一滴地,好像下進了林升的心里。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