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深冬的邯鄲,無風無雪卻透著三尺寒。
午后的天也是陰沉沉的,像是壓抑著無處發泄的情緒。氣派的宅院門口,車水馬龍的聲音被無邊的寒冷稀釋得所剩無幾,一年到了這個時候,幾千名三教九流的門客都懶得再爭吵,各自擁著暖爐打盹兒去了,左右公子無忌也在深宅后院之中窩著不露面,爭論給誰看呢。
公子勝在后院已經呆了三個時辰。侍女來請用午飯,兩人竟都沒理,無奈只好退下了。總掌趙國政務近十年,趙勝的眉間多了兩道展不平的皺紋,頭上也有了幾根白發,原本意氣風發的臉上硬生生多了一道顧慮,看上去竟比他這個大舅哥還要長幾歲了。趙勝一會兒站著出神,一會兒在廊間踱步,一會兒又坐在亭里看著魏無忌。
廊下一方青色石桌旁,一個人盯著桌上的棋盤出神,一會兒走到白棋一側落一顆子,喃喃自語,一會兒又走到黑棋一側舉棋不定。這個跟自己對弈的人,身材挺拔,高鼻深目,器宇軒昂,眼神中卻有陰郁和渙散。青袍大袖,頭發隨意一挽,布衣士子的裝束放在人中之龍的身上顯得太過樸素。這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今天趙勝看著卻有點陌生。
“夫人說快過年了,請兄長有空到府上一聚。”趙勝時不時的說一句。
“嗯。”魏無忌有一搭無一搭的回答著,眼神仍不離那副棋。
“上次兄長給外甥講的兵法才只講了一半,他自己拆解不得,又未見兄長,甚是苦惱。”
“平原君才兼文武,何題拆解不得”
魏無忌這么一嗆,趙勝又沒話了,他倒樂得接著下棋。
趙勝這時候還只穿著早晨急匆匆出門時隨意披上的絲衣,貂皮斗篷也沒顧得拿,在這院子里,三個時辰下來凍得四肢發僵,卻始終覺得此來的目的還沒達到,還不能走。然而這目的卻被暫時擱下了,見到魏無忌,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些別的,試圖把以前理不清的糾葛從頭再理一遍,固執地希望這次能有什么進展。漿洗平整的華貴絲衣在冷冰冰的濕氣里沒了光彩,時而踱步時而坐著出神,袖子上又添了皺紋,權傾朝野威懾天下的公子勝還沒有像今天這么狼狽過。趙國尚武之邦,公子勝又是文武全才,軍旅中再苦都不在話下,越是遇上難打的仗越精神,打得越起勁。那時候的趙勝,不但相信自己,更相信自己的大舅哥魏無忌。
趙勝嘆了口氣,自己倒了一杯石桌上的趙酒,烈意掠過唇舌直奔腹中,綿綿的后勁兒上來,讓他有點恍神兒了。
當年自己成親時候也是這么一杯趙酒,素來徹夜海飲不倒,當日腦子卻犯了迷糊,胸中也發堵,想到池邊醒酒腳下卻發飄,跌跌撞撞的扶著欄桿,就看見魏無忌搖搖晃晃的走過來,揪著他的領子,酒氣噴一臉,說,趙國貴公子,邯鄲名士勝,而今,成親了。你沒有親姐姐,我卻有個親妹妹,好好好!哈哈哈哈哈……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