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江南,最是動人時節(jié)。
但凡名門重派,總要選個占天時地利的位置,鐘靈毓秀有山有水,才好說這一方水土養(yǎng)人,連帶本門本派都帶著幾分仙風(fēng)道骨,光聽名字就讓人心生敬仰。再不濟也得選個人煙罕至的地方,別人進不去他也出不來,號稱隱世神秘,方顯獨特。
偏偏天紫明門坐落江南,門主馬空一擲千金,直接將蘇杭一城買下,這作風(fēng)倒是和他的門派名字、選址一般俗氣。
蘇杭多清水秀園,馬空是個憊懶貨色,買下蘇杭后,也不著手改造修建府邸,直接將幾個好點的園子分給門內(nèi)長老與幾個徒弟,便大手一揮尋歡作樂去了,江南嘛,江南出美人,溫婉明媚天真可愛各有風(fēng)情。
馬空忙著作樂,他幾個師弟也沒閑著,一個個該尋花的尋花,該問柳的問柳,該發(fā)呆的發(fā)呆,整個門派事無巨細都交到大弟子公孫鎖的頭上。公孫鎖也很絕望,師傅馬空就六個徒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幾個師弟妹把馬空憊懶閑散的本事倒是學(xué)了七八分,剛安定下來便一溜煙沒了影子。他也只能任勞任怨的打理門派瑣事。
這天,公孫鎖剛辭別了第一百零八位前來恭賀門派遷居的某掌門,便見自己的小徒弟瑣欲匆匆忙忙跑了進來,見他神色慌張,公孫鎖心中暗道要遭,果不其然,瑣欲張口便是一句“師傅師傅不好了!”
“行了,有什么事你快說吧。”
瑣欲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喘了口氣,“師傅,五師叔六師叔和昆侖派的人打起來了!這會兒上乙真人都帶著人打到城門口了!”
上乙真人是昆侖派大長老,從數(shù)十萬里外的昆侖打到蘇杭來,這老頭耐性倒也不錯。公孫鎖并沒有十分驚訝,一聽是老五老六,他就知道肯定是大麻煩,但這麻煩比起五年前弄死了黑龍妖教的少主,天紫明門被迫從極北的玉嵐山遷移到蘇杭來,實在是小意思。
“我知道了,你去通知瑣昏鎖心準備護派大陣。”公孫鎖朝外走去,頓了頓又道,“三長老在閉關(guān),這事兒就別告訴他了。”三長老馬三兒最疼老五,知道這事兒肯定得和上乙真人鬧起來,那上乙真人修道數(shù)千年,道行卻比不過馬三兒,到時候傷了人,小事也得變成大事了。公孫鎖揉揉太陽穴,感覺十分頭疼。
蘇杭城外打的不可開交,上乙真人帶著十來個昆侖弟子將兩位少年圍了起來,吹胡子瞪眼,想來是氣急:“小畜生!還不快把上瑤琴交出來!”
“老爺子,你說什么呢?上瑤琴我摸都沒摸到,你自個兒門派沒看守好寶物,倒賴在我們兩個小輩身上了,活了數(shù)千年,還是這么不要臉。”黑衣少年輕蔑的掃了掃上乙真人,這個老貨幾百年前和自家嫂子的風(fēng)流韻事那可是人盡皆知,論不要臉的確當(dāng)屬三界第一。
“你!”上乙真人被戳到痛處,一張臉青白交加,憋了半天才將氣血壓了下去,咬牙道:“小輩欺我太甚!莫不是老夫念在和你師傅還有幾分交情,豈能容你活到現(xiàn)在?如今竟還敢口出狂言,就莫怪老夫翻臉無情!”
“得了吧老爺子,你說話能不能別這么文縐縐的?”黑衣少年道,“你直說你怕我?guī)煾挡桓覛⑽遥@會兒被我氣炸了不就行了嗎?我們都懂……”
“閉嘴!”公孫鎖聽到這聲音,就氣不打一出來,這個老六,仗著是最小的徒弟,成天就會闖禍,這才收他進門派不到十五年,天紫明門都快將天下各方得罪的干干凈凈了!
上乙真人一看公孫鎖出來,仿佛就找到了他天下六大派之一的尊嚴,一直氣急敗壞的臉上突顯幾分矜持,“怎么是你?你們門主呢?”
“見過上乙真人。”公孫鎖略一作揖,“家?guī)熀蛶孜粠熓褰臻]關(guān),天紫明門上下由小子打理,兩位師弟若有得罪之處,還請真人看在他們年輕不懂事,莫要怪罪。”
“哼!”上乙真人甩了甩拂塵,“都是修道中人,再年輕能年輕到哪里去?老夫自然不會與十幾歲的少年計較,可修道數(shù)十年卻還如此不懂事,就是你天紫明門教導(dǎo)無方了。”
“前輩深明大義,小子拜服。”公孫鎖低著頭,嘴邊卻不禁帶了幾分笑意,“那就請前輩放過兩位師弟吧!”
“公孫鎖!你這是什么意思?”上乙真人氣急,“你天紫明門弟子潛入我昆侖盜取仙器上瑤琴,打傷我派數(shù)十位弟子!又口出狂言,目無尊長!你們天紫明門就是這般處事?今日莫說你師傅不在,就是你師傅在,我也要你天紫明門給我個交代!”
“真人說兩位師弟盜取上瑤琴,可有證據(jù)?”公孫鎖道,“兩位師弟雖然頑皮,但做事坦蕩,從不行偷雞摸狗之事,真人若是沒有證據(jù)還是別亂說的好。”上乙真人一愣,“老夫的確沒證據(jù),但這兩個混小子進了昆侖玉虛峰后上瑤琴就不見了,不是他們偷得還能有誰?”
“既如此,真人也不能斷定是兩位師弟偷了上瑤琴。”公孫鎖笑道,“天紫明門也不是什么小門小派,真人何不將兩位師弟交給我,小子以元神起誓,若是這兩人偷盜了上瑤琴,必將上瑤琴歸還貴派,他們也交給貴派處置,天紫明門絕不干涉。真人以為如何?”元神起誓若違背誓言則元神俱滅,晾公孫鎖也不會為了兩個混小子賠上自己的性命,上乙真人聞言,臉色好看了許多。
“但他二人對真人無理!若是這般放過,豈不是丟了上乙真人的臉面?”一昆侖弟子道。上乙真人想起這一路來黑衣少年的冷嘲熱諷,剛緩和的臉色又黑了。
“路遇!還不過來給真人道歉!”公孫鎖怒道。
“是是是。”黑衣少年路遇倒也爽快,“晚輩給真人賠禮道歉,希望真人能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里能撐船,原諒?fù)磔叺拿笆В宦凤L(fēng)餐露宿,真人也辛苦了,要不要晚輩再給真人倒杯茶啊?”這路遇嘴里說著道歉,卻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膽猩幼樱弦艺嫒朔路鸶鷼饬恕?/p>
“倒茶就免了。”上乙真人道,“這小子一路上對老夫極盡謾罵,無禮至極!這等狂妄之徒,將來遲早要為天紫明門惹下大禍,依老夫之見,還是要好好懲治的好!”
“你這老頭,怎么出爾反爾?”路遇登時不服。
“老夫何時出爾反爾?”
“不知道剛剛是誰說的不和十幾歲的少年計較,這會兒又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真是不要臉。”
“你!你還能是十幾歲的少年?”上乙真人氣急反笑。
公孫鎖這時候微微頷首,“真人,六師弟路遇年方十六,的確是少年。”
上乙真人愕然,下意識的指著另一位不怎么說話的白衣少年道,“他呢?總不能也是少年吧?”
“五師弟比六師弟還要小兩個月。”公孫鎖道。
上乙真人這回真的是給噎住了,瞪了三人半天也沒說出句話來,他身旁的昆侖弟子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這才緩過氣來,只是那臉色依舊是不太好。
“既是年少有為,就該好自珍惜。今日老夫便不與你們二人計較了,只是往后多加小心,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老夫這般好脾氣,到時候別把小命丟了浪費你們師傅一片栽培之心!”
“真人教訓(xùn)的是。”公孫鎖拱手道,路遇也不情不愿的拱了拱手,“真人說的是,晚輩以后不敢了。”
上乙真人這才作罷,怒氣沖沖的離去了。
“你們兩個,到拙政園來。”公孫鎖白了路遇二人一眼。
拙政園是蘇杭最大的園子,被馬空拿來當(dāng)成議事的地方了,連名字都懶得改。
路遇小心翼翼的走進拙政園,瞧見公孫鎖緊皺的眉頭,有那么一絲不好意思,但想想上乙真人那老頭的模樣,又覺得這事兒實在是他委屈。
“師兄,我們沒有偷上瑤琴,我剛進玉虛峰,就被圍了起來,上乙真人根本不聽我解釋……”
“我知道。”公孫鎖淡淡道,“上乙真人為人沖動,你們的品性我并非不清楚,否則也不會以真元起誓為你們作保。”
“那師兄你叫我、我們來是……”
公孫鎖手中的折扇“啪”地一聲收了起來,“我問你,老五呢?”
“啊?五師姐她不是在這么?”路遇拉了拉身旁的白衣少年,“五師姐,你怎么了?見到大師兄了怎么也不說話?”路遇扯出一個諂媚的笑容,“大師兄,五師姐她可能是被那老頭嚇壞了,所以才不想說話的……”
“行了你別扯了。”公孫鎖無語,“在我面前裝什么裝?說吧,老五又跑去哪里了?我不怪罪你。”公孫鎖揮了揮扇子,白衣少年頓時化作一只白尾貍貓,委屈巴巴的往他腳底下蹭了蹭。
路遇見被拆穿也不惱,嘆息道,“大師兄你不知道啊,我根本就攔不住師姐,上次黑龍教那個少主不是給她打死了嘛,咱們遷到蘇杭來,她不高興,聽說黑龍教的新少主到金陵城了,她跑去打他了,我勸了她根本就不聽。”
公孫鎖感覺頭又疼了,路遇雖然頑劣,好歹知道幾分事理,又是男娃,做錯了事情三位師傅也會嚴厲管教。老五顧三梨就不同了,她是三師傅撿回來的,從小就當(dāng)心肝寶貝兒一樣養(yǎng)著,三歲那年放火燒了百草園,三師傅將他珍藏多年的靈丹妙藥入庫存了,給這小妮子賠罪;五歲那年天仙宴,失手打了玄英宮的小宮主,三師傅賠了一塊萬年玉髓;八歲那年到俗世游玩,路見不平一路燒了四十幾家妓院,其中半數(shù)都是大夏帝國用來打探情報的,三師傅賠給大夏皇帝一本《女媧心經(jīng)》;十歲那年更是殺了黑龍教少主,天紫明門遷移蘇杭,將玉嵐峰賠給了黑龍教……
這回不知道又要鬧什么幺蛾子,公孫鎖覺得,這事兒還是得他師傅出面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