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抑
1.旋轉木馬
鐘梓瑜睜開眼睛，看到一片虛無的白，轉了轉頭，看到了白色的墻壁，白色的被單，然后她看到了祁昊，她長舒了一口氣，才感覺自己還是活生生的。
祁昊趴在床邊睡著了，他銀灰色的頭發有些凌亂。鐘梓瑜看著他，覺得很安心。年少時他曾臉紅著說要保護她，這句承諾已實踐了快十年。
祁昊醒過來，看見鐘梓瑜終于醒了，松了口氣。“真是快被你嚇死了，還好沒什么大事。醫生說你就是有點貧血，加上最近沒好好休息，沒好好吃飯，過于疲勞了”，祁昊語氣頓了頓，“再加上，你最近憂思成疾，昨晚又受了很大刺激。”
鐘梓瑜安靜地聽著沒敢說話，瞪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祁昊。祁昊看著她一副有點委屈的小樣子，也不忍心再責怪，只能無奈地看著她，“你啊，注意點身體吧。”
鐘梓瑜乖乖地點頭，“我知道啦，耗子。”
走出醫院，陽光明媚得很，鐘梓瑜愣愣地站了半天，轉頭對祁昊說，“耗子，你陪我去坐旋轉木馬，好不好？”
祁昊點點頭，伸手攔了輛出租，帶她去游樂園。
旋轉木馬一圈圈轉。鐘梓瑜坐在馬上，笑得像個孩子。祁昊坐在她斜后邊的木馬上，看著她燦爛的笑臉，卻有些心痛。他知道這么多年來鐘梓瑜很難過的時候，都會來坐旋轉木馬，她心里住著個脆弱的大兒童，她在這一圈圈旋轉中暫時逃避所有不開心的事情。
祁昊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陪著她坐了一圈又一圈，他突然覺得自己和鐘梓瑜就像這兩只木馬，明明離得那么近，卻永遠也追不上，無法再靠近。
但是，能這樣一直陪著她，也好。祁昊這樣想著，舒展了眉頭，也挑起嘴角笑起來。
2.犯傻
白璃醒來的時候，發現周遭的一切都很陌生。她觀察著房間，發現自己是在酒店的標間，兩張床的標準間。另一張床被子隨意地堆著，一看就是睡過人的樣子。她感覺頭疼得要炸了，怎么也想不起來她為什么會在這里。
這時候聽到叮的一聲，房卡開門的聲音，伴隨著房門打開的聲音，陸嘉樹走了進來。他把手里提著的袋子放到桌子上，仔細地拿出豆漿和油條的袋子。香氣蔓延在房間里。
“吃吧，吃完了回學校。”陸嘉樹背對著白璃，看不出表情。
“既然都分手了，干嘛要管我？”白璃對著他的背影惡狠狠地吼了一句。
陸嘉樹坐在她對面，眼神依舊平靜而不可測，“你喝醉了，還是大半夜，一個人。你給我打了電話讓我知道了， 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觀。”
白璃看著他，因為他的冷靜而倍感哀傷，她也同時在安慰自己，他還是關心她的。
“不過我打電話問過祁昊，他說他們找到了你。為什么你會一個人留在那里？”陸嘉樹的眼神充滿疑問。
白璃冷哼一聲，“果然，你還是更關心她一些呀。”她垂下眼簾，“她暈倒了，祁昊哥送她去醫院了。”
陸嘉樹眸子忽地一縮，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暈倒了？因為什么？”，他看著白璃，似明白了什么，“白璃，你是不是和她說什么了？”
白璃的情緒徹底失控，“我說什么？我不該說嗎？我和她是這么多年的好朋友，她卻……”，白璃雙手緊抓住陸嘉樹的衣服，“她卻搶我的男朋友。”
陸嘉樹迎著白璃的目光，情緒也有些激動，“白璃，我說過，喜歡她是我自己一廂情愿，是我對不起你。我們分手的事和她無關，她沒做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你有什么氣沖我撒就好。”
白璃的眼淚一滴滴砸在陸嘉樹的衣服上，她頹然地松開手，跌坐在地上。
陸嘉樹冷靜了下來，他松開握緊的拳頭，站起身，“待會兒把早餐吃了，就回學校吧。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別總做傻事。”他說完，轉身走出了房間。
白璃無力地躺倒在床上，她緊閉著眼睛，眼淚卻還是翻滾著往外涌。滾燙的熱度燒灼著她的心。
陸嘉樹，如果我做一百件傻事，你就會回到我身邊，那么我可以做一百件，一千件，一萬件。
我只要你回到我身邊。
3.關心
陸嘉樹撥通了祁昊的電話，祁昊的聲音有些沙啞，但還是堅定而冷漠，“陸嘉樹，我說了你離小瑜遠一點，她好不好用不著你來關心。”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陸嘉樹一個人走在馬路邊，地上斑駁的樹影讓他有些恍惚。他漫無目的地走著，陽光有些刺眼，他突然有些想流淚。
祁昊帶著鐘梓瑜打車回了學校，下了車陽光有些刺眼，她伸手擋了一下，心里突然涌上一絲苦澀。她搖搖頭，撇掉了那些念頭。
回到宿舍，鐘梓瑜在床上躺倒。她拿起手機，打白璃的手機，電話那頭是空空的忙音。她嘆口氣，把手機撇到一邊，閉上眼睛。沒多久手機鈴聲響起來，她以為是白璃，隨手抓過來就接起來，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梓瑜姐，你……還好嗎？”陸嘉樹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鐘梓瑜猛地坐直了，抓著手機有些緊張，手心里都是汗。
鐘梓瑜沉默了半天沒說出話。陸嘉樹安靜地等著，等她開口。
“我……我挺好的，沒啥事，最近沒睡好而已。”鐘梓瑜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謝謝你的關心。”
“那你多休息，注意身體。”陸嘉樹有很多話想說，卻終究只說了這一句。
鐘梓瑜禮貌地告別，掛斷了電話。她翻著通話記錄，依舊沒有來自白璃的一條消息。鐘梓瑜想起這幾年她們一起度過的時光。其實在昨晚之前，在KTV她推開他的時候，她就做出了選擇。她不想看到白璃痛苦，也不想失去友情。可是如今，白璃還是判了她死刑。也許是因為昨晚她沒有給出答案，也許是因為她無法原諒。
鐘梓瑜又一次閉上眼睛，她覺得好累，她覺得這一切終究是她的錯，她不該喜歡陸嘉樹，更不該糾結猶豫。一開始就錯了，一開始就不該讓這份感情生根萌芽。她蒙著被子，眼淚一滴滴地落，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4.考試
考研的日子越來越近了。鐘梓瑜每天一大早起來，就去自習，在自習室里待一天，到保安大叔來關門，再趁著夜色跑回宿舍。忙碌的學習她暫時忘卻了種種糾葛。她刪了陸嘉樹的一切聯系方式，偶爾在學校里遠遠地看到他，她都立刻走開，躲得遠遠的。
祁昊天天去自習室找鐘梓瑜。他總是提著一大包吃的，牛奶，核桃，巧克力等等，有時也會中午給她帶飯。每次去他怕打擾她學習，都悄悄站在門外等，等她學習累了出來休息，才迎上去。他陪著她在走廊里坐著吃飯，也會陪她自習。他總是安靜地坐在她旁邊，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還好他睡覺并不打呼嚕。鐘梓瑜偶爾做題累了，停下來看看他，他睡得很香，孩子般無憂無慮的臉。她就偷偷地笑，偶爾還會拿出手機偷偷照下他的睡相。
白璃始終沒有再聯系她。祁昊也默契地不再提起。鐘梓瑜每天從早學到晚，晚上回寢室倒頭就睡，也無暇多想。
考試那天天氣格外的冷，一大早祁昊就騎著摩托車來接她。前一天他們一起去看過了考場，所以早上祁昊也就輕車熟路地直奔目的地。
“加油”，祁昊看起來比鐘梓瑜還要緊張。鐘梓瑜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笑得很輕松，“沒事的，畢竟你的笨蛋妹妹，最擅長的就是學習。”
走進考場的學校大樓，鐘梓瑜掏出手機想關機，發現有一條新消息。她打開，發現來自陌生的號碼。
“加油！”言簡意賅的兩個字。
鐘梓瑜沒有多想，關了手機放進背包里，走進了考場。
那兩天天氣冷得出奇。考完最后一科，鐘梓瑜走出考場，天已經黑了大半。她剛走到門口，祁昊就迎了上來。
“考得咋樣？”祁昊語氣里透著緊張。鐘梓瑜看著他凍得通紅的臉，不由得伸出手，溫熱的手心貼上他的臉。
“放心吧”，鐘梓瑜笑得眼睛瞇起來，“終于考完了，我們去大吃一頓吧。”
祁昊感覺她手心傳來的暖暖觸感，心也暖暖的，他看著她的眼睛，也笑起來，點點頭，“好呀，一定得好好放松放松。”
陸嘉樹站在人群里，遠遠地看著，他看著笑得很開心的鐘梓瑜，松了口氣。她一向成績都很好的，他知道。他嘴角挑了挑，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轉身離開。他似乎聽不到周圍的聲音，也看不到身邊的人。他慢慢走著，刺骨的風無情地吹來，吹亂他的頭發。他伸手裹緊了衣服，輕輕地嘆了口氣。天氣真冷啊，他默默地想。
市中心的百貨大樓，白璃捧著一杯熱奶茶，在一家店的櫥窗外停住腳步。櫥窗里精致的旋轉木馬音樂盒緩緩地轉著，粉紫色的棚，白色的小馬，轉了一圈又一圈。白璃出神地看著，眼淚突然一滴滴滑落。她伸手摸了摸臉頰上的淚水，溫熱的淚水逐漸變涼，心里似乎也涼了一片。
小瑜，我好想你。
5.想念
考完試沒幾天，鐘梓瑜和祁昊就買了車票打算回家。出發的那天天氣很好。一大早坐公交去火車站，一路上兩個人都很安靜。
在候車室等車，祁昊起身去旁邊的小超市里買些吃的，鐘梓瑜坐在那里看著行李。
手機響起來，屏幕上是陌生的號碼，鐘梓瑜覺得似乎在哪里見過，就接了起來。
“喂，你好。”
電話那頭的人沒有說話。鐘梓瑜感覺有些奇怪，又問了一遍“喂，你好，聽的見嗎？”
電話那頭還是很沉默，鐘梓瑜正要掛掉，這時對方開口了。
“梓瑜，我好想你。”
鐘梓瑜幾乎是瞬間就聽出了陸嘉樹的聲音，她突然整個人都定住了。她假裝忘卻的感情，假裝忘卻的痛苦。她這段時間努力逃避一切，努力得連自己都騙過了。在這一刻一切瞬間崩塌，她感覺到心很痛很痛。她也想告訴他，她想他。在每個失眠的夜晚，在每個美好又悲傷的夢境里，她一次又一次地想念著他。
可是她終究是什么都沒說，她顫抖著掛掉了電話。手不自覺地抓緊了座位的把手。
“怎么了？”祁昊提著袋子站在她面前，擔心地看著她。
鐘梓瑜搖搖頭，沒有說話。
這時車站的廣播響起來，提醒他們開始檢票。鐘梓瑜于是站起身，“檢票了，我們走吧。”
祁昊跟在她身后，他其實看見了她眼里的淚光和緊咬的嘴唇。他看著她，沒有再多問什么。
找到了座位，祁昊放好行李，坐在鐘梓瑜身邊。鐘梓瑜坐在窗邊，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的站臺。祁昊碰了碰她，遞過來一只耳機。鐘梓瑜接過來戴上，舒緩的旋律，溫柔的女聲。她靠在祁昊肩頭，沒多久就伴著音樂睡著了。
夢里她又看到了陸嘉樹，他站在不遠的地方沖她笑，她想要走到他身邊，卻始終也沒法靠近。他離她越來越遠，最后消失在一片大霧里。她在大霧中，找不到方向，終于蹲下身，哭起來。
祁昊看著睡在他肩頭的鐘梓瑜，一滴淚順著她的臉頰慢慢淌下。他伸手輕輕拭掉了她的眼淚。他知道，她的不開心壓抑了太久。他心疼，他無法替她分擔。
6
人的一生會對很多人產生好感。可是見到他，臉會紅成大蘋果，心會撲通撲通跳的，話都說不好，這樣單純地，認真地，特別特別喜歡的那個人，可能只有一個。
其實并不想放手。
可是只能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