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書評是今天自媒體寫作中最賺錢的一類文體,但從文學創作角度來講,書評往往是不太受人待見的:畢竟寫書評是在“為他人做嫁衣”,很多人是不屑為之的。
但是,80多年前,一位年輕人卻把書評當成一項極為重要的事情來做:他的畢業論文是書評研究,入報紙行做副刊編輯,組織一批學者、作家、讀者來研究書評、寫書評。
這位年輕人就是著名記者、作家、翻譯家蕭乾。他大學畢業后,大約1935-1937年間,在《大公報》文藝副刊做編輯。他研究、編輯書評的成果,在1987年被當代編輯、作家李輝先生編成一本書:《書評面面觀》。
此書由大象出版社1987年出版。書中篇目分為三類:一是蕭乾的書評研究,二是大家談書評,三是書評精選。
今天,自媒體時代的書評寫作與那個時代有了很多變化,但基本的一些元素還是值得借鑒的。
蕭乾先生當年為什么鼓吹書評?先看看他的書評研究吧。
蕭乾先生首先指出當時出版界的狀況:“中國的書評界似活躍著兩種人物:批評學者和批評家。”
他所說的批評學者,類似今天的純理論家:“前者的文章常見于雜志的首端‘論文’欄里,介紹著晚近東西洋的文藝觀念和方法。”他所說的批評家,指的就是書評家了:“后者的文字多登在雜志的尾部‘書評’欄里,用一種熟習的行話,一種固定的格式,論斷著近刊的書籍,而對于新興的文藝理論又不屑顧及。”
兩者的工作都是對書進行評價,有一定的相似度,所以蕭乾先生把他們進行對比。他發現批評學者和批評家,亦即理論家和書評家的區別:“批評家和書評家是截然不同種類。書評家是低賤的,批評家是尊貴的;書評是市儈的勾當,批評是神圣的職務。”
不僅在地位上兩者有區別,工作難度也不同:理論家可以就經典著作進行從容評價,而書評家往往是在書印好了即將投放市場,讀者著急等著他們發表評價的情況下急急忙忙寫書評。
理論家批評的一般是古人的、已有定論的經典著作,怎么也不會得罪人;而書評家的評論工作往往是直接針對活著的人,一不小心就得罪人,如果新書是新作者寫的,還要考慮自己的評價既不要過高,以免影響自己的信譽,也不能、不敢過低,以免影響作者的積極性。
還有一種差別:“批評家多往深處走一些,但書評家還須在廣度上著力。書評是為非專家的、一般大眾所做的批評。在形式上,它似淺近些,但同批評家一樣,做書評的人應有清晰的史的概念,對于作家應有親切的認識,對于文章應有透徹的見解。”所以,寫書評看似簡單,但同樣要求作者有很深的知識儲備要求。
可見,書評家是很難做的。蕭乾先生認為,影響社會的往往是新書,所以社會急需的是書評家:“隨著讀者層的擴大,新聞紙銷路的飛增。這勢力對于著作界、出版界、讀書界,都將具有相當的權威。…終有一天它將像塞克斯機一樣會在這古國國土上飛翔起來。”
他認為,書評將發展到“并不僅僅是報刊上偶爾設置的一個欄目,而是現代文化這巨廈一根不可或缺的梁柱”的程度,所以他“宣告職業化的書評家終將誕生”,他很驕傲組織起了一支書評隊伍,包括楊剛、宗玨、常風、李影心、劉榮恩等。
但是,半個多世紀后,蕭乾先生回顧往事時說:“書評并沒在讀書界成為一種不可忽視的力量,也還沒見到有人像當年的宗玨、李影心那樣以寫書評為職業。”“書評更算不上一種文學品種,它依然以‘聊備一格’偶爾出現在報刊上。”
他也反思為什么書評未能流行:“旨在為讀者當讀書咨詢者的書評之所以樹立不起來,就是因為中國寫書的人大都只允許你褒,容不得你貶,即便你貶得蠻有道理。”因為這種風氣,寫書評得罪人是劃不來,沒有人愿做。
所以,沒有批評的書評,最后就剩下一片阿諛奉承之聲,成為書籍促銷的廣告。
接下來,請看蕭乾先生講書評和書評家應該如何做:讀《書評面面觀》(2):書評兩難—書評很難寫,書評家很難做 - 簡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