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婚戀市場里,最吃香的職業大概就是女老師和男醫生吧。
很榮幸,現任是一名醫生。
他是心血管科的醫師,博士畢業不久,家里介紹認識的,我管他叫王先生。
相親戀愛的最大的問題在于,兩個并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人互相看上了對方外在的各種條件,抱著“可以試試”和“不要白不要”的態度勉強在一起,形同雞肋,味如嚼蠟。
沒錯,我一點也不愛他,只是因為合適而在一起而已。
確定自己不愛他其實是今天的事。去他醫院探班時聽到他同事八卦,說他上周新接的病人是他的初戀女友,點名讓他醫治。他從未跟我提過這件事。而我一點吃醋的感覺都沒有。
不吃醋才對,沒有嫉妒就沒有沖突,平平淡淡穩穩當當。
剛認識時他跟我交代過初戀。她叫顧銘心,兩人從高中在一起,大學異地,好了六七年。顧姑娘是學中文的,大學畢業當了老師,學醫的沒能畢業。不安和矛盾慢慢堆積起來,最終加入了畢業分手大軍。
讀書時異地那么久沒分,書讀完了有機會在一起的時候卻分了。原諒我不是很明白這情情愛愛的門門道道。不過,再不明白也看的出來,過去這么些年,這時候她回頭,明擺著是求復合。而我,并不打算當拱手相讓的圣母。
晚上九點王先生才回家,在等待的過程里我給貓鏟了屎,做了晚飯,收拾了房間,洗了衣服,沖了澡,在化妝臺仔仔細細地畫了個看不出來的妝,抹平了額頭的細紋,然后一個人吃了晚飯。在得知了他初戀的消息以后,我才漠然地發現這幾天他回家確實越來越晚。
回到家的王先生看上去心事重重、欲言又止,而我很無所謂,甚至覺得有些好笑,仿佛看穿了一切似的,帶著一點悲憫。王先生,其實你沒必要發愁,告不告訴我都隨你,反正我都知道,而且一點也不在意。
他今天吃飯的模樣格外認真,一言不發,垂眼看著那條熱了兩遍被我吃掉一面的清蒸鱸魚,好像有多好吃似的,時不時撕下一塊逗逗貓。我們的貓沒有名字,就叫貓。王先生老喜歡喂它清蒸鱸魚,所以貓和他格外親近,而我一直反對拿飯菜喂貓。貓在王先生懷里坐著,黏黏糊糊地叫喚,為房里的沉默化解尷尬。
按以往,這種沉默是自然的,我和他都是不愛寒暄不熱絡的人,相比言語的親近,我更喜歡用肢體接觸來宣告身為女友的存在感,要不就濕熱曖昧,要不就簡單暴力,不多廢話。
只是今天的沉默有些凝重,畢竟他是心懷鬼胎。而我,一面被他的為難逗樂,一面又想譏諷冷笑。氣氛越尷尬我越是想笑,越是想逗弄他脅迫他,讓他更加不知如何開口。
“我來洗碗。”王先生吃完,把懷里的貓舉起來親了一口。貓不太配合,“哇”地叫了一聲掙脫了他,被我抱起來逗弄。
水龍頭唰唰的響起來,我把貓放下,輕手輕腳地過去,從背后抱住他,耳朵貼著他的脊梁,乳房貼著他的腰背。
“水燒好了,一會兒洗個澡吧。”這是個含蓄的邀請。
“嗯。”還是沉默。
為什么不說話呢?感覺到我貼著他了嗎?懂了我的意思嗎?還在思考要不要告訴我醫院的事嗎?他想和她復合嗎?
“皺著眉頭想什么呢?”王先生湊近我,點點我的額頭,我回過神揮開他的手。“心事重重地都要長抬頭紋了。”我心里翻個白眼,哪個女人喜歡被調侃長皺紋。
洗完澡的王先生聞上去和我的味道一樣,他掀開我身上的被子爬上床摟著我,顯然是接收到了暗示。我也攀上他的肩膀和他親吻,盡可能的溫軟曖昧,近乎討好。
然而他從我身上褪去,躺下,“跟你說件事。”
要來了。
“前幾天收了個病例,是顧銘心,我以前的女朋友,跟你說過。”
“是嗎,她怎么樣?”
“還挺嚴重的,她天生心臟不好,心梗過,今天做了CT,長了心室壁瘤。”
我不知道該做如何反應,就等他繼續說下去。
“她叫銘心就是因為有先天性心臟病,她爸媽想讓她時刻注意自己的心臟。我上大學學醫,進了心血管科也算是受了她的影響吧。”
廢了,這樣的初戀我怎么可能贏得過。我把頭靠在他肩上,瞪大了眼睛聽著,時刻準備下一秒爆發出來,也許是破口大罵,也許是痛哭流涕,腹中罵詞迅速成稿,腦中模擬著哭泣的模樣,控制好表情才能楚楚動人。
“這次CT結果出來,室壁瘤的疤痕組織體積很大,我給她看了。”王先生摸摸我的頭發,似乎是在組織語言。
“她看了CT說,幾根壞死的血管交叉,正好形成個王字兒,還真是應了她的名字,把我銘在心上了。”
哈?!
我側身抬起頭來看他表情,一瞬間失了語。腹稿白打了,眼淚也沒有。
“你怎么說?”這是我唯一擠得出的反應。
王先生看看我,突然笑了。橘黃的床頭燈光陰影效果很明顯,腹部的線條,胸部的肌肉,突出的喉結,臉上的痘印,還有閉著眼笑時睫毛下和眼角邊的陰影。
“別皺眉,瞧把你嚇的。”他又點了點我的額頭,我揮開他的手。
“我當會給她安排最好的醫療資源,找主任給她手術。”
我躺下,咬了一口他的肩膀泄憤。突然想起之前的打算,今晚是要做愛的。
我喜歡女上位。因為我喜歡控制節奏。我不愛他,隨時都做好了準備抽身離去。
看著他瞇著眼睛困頓又舒服的模樣,我揉著自己的額頭,暗自冷笑著:“銘心算個什么,我也有刻骨啊。”
指腹下的額頭骨并不光滑,三橫一豎,一個王字,有時看上去像抬頭紋,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