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樂器大師的住址很好找,林源城里都知道,然而很多人都說,大師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最近都沒怎么見到他人,不知道在不在家。二人依然決定前去碰運氣,卻不料門口等著不止他們倆。
有個穿得亂七八糟的人站在樂師傅家門口伸著脖子東張西望,一臉的迷茫,念叨著:“我沒走錯啊……”
紀無雙上前拍拍他,“這位兄臺……”
“哇呀!!!有鬼啊!!!”
紀無雙給他劇烈的反應嚇了一跳,周圍不多的行人都不由看了過來,紀無雙無奈,“兄臺……”
“哎了個媽呀,你是人啊……”那人轉過頭來,看見白儒飄雪,眼睛一亮,“哎呀美人呀!”
白儒飄雪和紀無雙:“……”
“我叫欒半月,半個月亮的半月,是個樂師。”那人抓了抓腦袋。
“欒公子也是來找這位樂師傅制作樂器的么?”白儒飄雪問。
“公子不敢當,你就叫我欒哥兒好了。我當然是來找樂師傅的,那可是當今弦樂第一制師!”
“不知欒哥兒擅長什么樂器?”
“唔……這個嘛……其實所有的弦樂,我都會一些。琵琶柳琴月琴,箏瑟箜篌,我還會拉胡琴呢!”看著白儒飄雪驚訝敬佩的眼神,欒半月苦笑道:“這樣有個麻煩,就是沒有哪種樂器我能徹底精通,但我也不想放棄我會的任何一種樂器。”他攤攤手道:“所以我就想啊,若是這世上能有一種琴,既可以彈出箜篌因,又可以當做胡琴拉,還可以撥弦彈奏,那該多好!我就寫了一封信給樂師傅,他可感興趣了,約我來林源城,要幫我創造出這樣一種樂器!”
紀無雙聞言,側頭笑道:“欒兄好奇趣。”
然而,他們三人,以及周圍等待的許多人,依然沒等來那位樂師傅。
“莫不是當真不在?”白儒飄雪納悶,“這可不巧了。”
紀無雙見狀走上前,腳步一頓,猛地拉開白儒飄雪,“退后,有結界!”周圍眾人也驚了一下,不管遠的近的都后退了一步。
“好生厲害,若不是離得這么近居然感覺不到。”紀無雙喃喃,“來者不善……這么久,圣教的人也沒發現么?”
“圣教的都是花架子。”那個欒半月方才被紀無雙一聲給嚇得抱頭竄到一旁,現在又立刻竄回來,跟個大老鼠似的,和他那名字一點也不相稱,他道:“除了故弄玄虛就是騙錢。”
周圍有人道:“你怎么說圣教壞話呢?你知道教使每日有多辛苦么,他們多努力來……”
“所以昨晚城西死了一票人,就是努力的結果咯?”欒半月問。
紀無雙心知只怕是昨夜捉的兩只蝙蝠是惹惱了那些“吸血鬼”的頭目了,也證明了他的一番猜測,對白儒飄雪道:“我不信處處都有鬼,多半都是人心里有鬼。我要進宅子里探一探,姑娘……”
“我跟你一起去。”白儒飄雪彎下腰,從靴子上解下幾樣東西,和袖子上的幾樣一拼,咔咔幾聲成了一把短小的弩,“我沒有那么弱。”
紀無雙眼神動了動,到底默許了。
欒半月插進來道:“我也去!”
紀無雙和白儒飄雪:“你去作甚?”
欒半月抖了抖手里的劍,烏黑暗沉,沉郁的殺伐氣將他身上一股子輕浮的逗氣都給沖散了,倒顯得有些肅殺。
“劍身暗淡,刀紋如焰?”紀無雙道,這可是斷劍山莊的名品,這人是什么來頭?然而此時還顧不上這些,這人看著顛三倒四,留在外面不知道會搞些什么,于是也同意了。紀無雙握了握手中的圣劍寰洗,清光結界暴漲將圍觀群眾隔開,一掌劈向了大門。
轟然一聲,內門的結界塌了,輕輕一推,一股灰白陳腐的氣味陰森森地透出來。三人相視一眼,紀無雙向白儒飄雪討了手帕,一分為二,一半丟給欒半月,一半留給自己,白儒飄雪會意,又取了一塊出來蒙在臉上。
紀無雙正欲上前,卻不料欒半月大喊一聲“樂師傅!”縱身閃了進去,剩下的兩人立刻跟上,然而進入之后發現,門后竟然另有一番景象。
“怪怪,這是奇門遁甲么?”先進來的欒半月傻乎乎地望著似無盡的長廊,感慨道。
“是幻境。”那長廊仿佛是石制的,上下很高然而不透,泛著濃重的死氣,只剩下灰白,發出光芒的是幾盞幽幽蒼白的鬼火,燒在幾個頭骨里,漂浮在前方,延伸向長廊遠處。然而紀無雙手中寰洗清冽的淡金色光芒格外奪人,“有東西過來,殺了它們,我們盡快找到這個幻境的出口。”
欒半月嗷的一聲沖了上去,叫都叫不住,然而這個青年的身手意外的好,左右冒出來的不止什么玩意兒的怪物在劍氣之下幾乎全部粉碎,而半空中,翅膀撲棱的聲音已經傳來。
白儒飄雪舉起了手中的弩,那小弩掂在手上,十分輕巧,紀無雙又見白儒飄雪往弩機后的盒子里塞了一些菱形的彈珠,“好生精細的東西。”
白儒飄雪道:“平日里用來防身用的。”
紀無雙想了想,手附在那匣子上,默默念了一段咒語,“好了。”他道:“一會兒放在這匣子里的彈珠會帶上寰洗的劍氣,對付這些血蝠夠了。”他笑了笑,“顧好自己。”
白儒飄雪微笑:“嗯。”
而那個叫欒半月的年輕人揮著劍手舞足蹈地招呼他們跟上:“那就是血蝠吧!哎呀我第一次見啊,話說這玩意兒不是說怕銀器么?要不要來點碎銀子?”說罷幾顆銀珠子就彈射了出去,正中血蝠頭部,他大笑:“哎呀呀,打碎了腦殼,還管怕不怕銀器呢!”
紀無雙疑心這個欒半月的來頭,白儒飄雪則是專心致志地打空中冒出來血蝠,打了幾次之后,道,“不行,不能這么打,你們看,這東西會自己愈合。”
“什么?腦子傷了也能……”那欒半月湊過來,親眼看到一只血蝠腦袋上的洞自我修復,然后拍拍翅膀又飛到了空中,二話不說直接一刀兩斷。
“喲呵,還真的,劈成兩半了,還怎么愈合?”
而紀無雙則是非常郁悶,那些亂七八糟的怪物對他似乎極為畏懼,他看看白儒飄雪,“為什么……難道不是害怕寰洗?怕我?”
白儒飄雪和欒半月撤回到紀無雙身邊,“能不能用寰洗開出一條路?”
紀無雙搖搖頭,望向前方扯出來的灰影,“它們或許害怕的不是寰洗。”紀無雙挽劍凝光向前掃去,被掃成灰沫的怪物很快又從灰燼中爬了起來。
“麻煩。”紀無雙道,隨即將寰洗插在地上,雙手迅速結成一個復雜的印,一股磅礴的潔白光芒爆發開來,再度化作灰燼的怪物未能再復蘇。
欒半月驚疑不定地看著紀無雙,手中的劍不由地護在身前,“你……你是圣教人?”
“我不是。”紀無雙一字一句地道。
“這不是圣氣,”白儒飄雪跟上紀無雙的腳步,朝欒半月微微一笑,“或許應該叫做清氣吧。”
“……有區別么?”
“這股清氣……似乎是來自于他自身的。”白儒飄雪若有所思,“和劍上的感覺不一樣呢。”
欒半月又驚疑不定地看著白儒飄雪。
紀無雙回頭:“快跟上,這里不對勁的很。”
三人匯合之后向前又走了一段,周圍的幻象瞬間無聲無息地坍塌,陰風瑟瑟從四周吹來,森森鬼哭從黑暗中傳出,接著,一雙赤紅色的眼睛驟然睜開。
“這什么玩意……”欒半月問。
“大約是吸血鬼吧,不過,依然還是幻象。”紀無雙回過頭,“請二位幫在下一個忙,我要把幕后的那東西引出來。”
寰洗的光芒逐漸擴散,那紅色眼睛的東西漸漸顯出形來,竟然……是個幾乎沒型的東西,除了一雙赤紅色的眼睛,無頭亦無足,就像一坨巨大的蠕動肉塊,其上血脈紋理好似根莖,一下一下地跳動著,咆哮不似人聲,朝著紀無雙當空壓了下來。
“威南御兇……威北銜鋒……”
颶風倒卷,腳下地面重重塌陷……
“去卻不祥,衛我九重……”
虬結的血肉蠕動著,將紀無雙一層一層包裹在其中……
“冥夜白日,為上神祝!”
東南東北兩側,忽有清光浮現,一股劍氣將血肉撕開,三股匯成強光,不向那血肉怪物,反而是向著頭頂貫去……接著驚天動地的一聲慘呼震開,一時之間只覺耳朵失聰不聞聲,音波化作有形,依托著崩塌的血肉一圈一圈蕩開,三人才發現,原來方才就在這血肉筑成的空間里。血腥里摻雜著腐臭的味道,令人作嘔,然而周圍的死氣倒是散去了,卻進入了一個更大的空間。
“嘖嘖,真是沒有想到,我的防御和幻術,竟然這么不堪一擊,看來是來了了不得的人了。”
“臥槽煩不煩啊,又是幻境。”欒半月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耳朵還在嗡嗡作響,“換個花樣能死嗎?”
一聲響指,周圍火光乍亮,“不好意思,除了幻術,我真的不會其他的東西呀。”
連續兩次施展大型法咒的紀無雙臉色蒼白,拄著寰洗站起來,看到眼前的半空中浮著一個蝙蝠一樣的男人。那人臉色蒼白如紙,身材修長,一身的黑色,唯有披風內里是猩紅的,腳下是方才被震暈過去的白儒飄雪,男人很有禮地躬了躬身,“這個女孩血很特殊,不如就讓在下笑納了吧。”
“血蝠體內的那些紅色珠子就是你的杰作吧?”紀無雙忽然道。
男人有些詫異,挑了挑嘴角,“你打開看了?哈哈……沒想到你的好奇心這么重。如果你肯把你的血液分我一些,我會讓你看到制造血傀的過程。”
“放屁!”欒半月話音未落,四周激起浩浩之風,天河星影倒懸而下,瞬間星光驟起,銀色的星點如同落雨般蕩開。
“落野飛星……”紀無雙看著那年輕人的身影如蛟龍騰蛇,劍氣似弦,其刃為弓,一聲裂弦般的長音拉出,銀色的光刃在空中暴漲,化作一彎弦月,“弦虛半月……”
?“原來,煉影秋光竟在他的手里……”紀無雙喃喃,趁機寰洗清光列陣,殺氣縱橫,朝著那奇怪的男人排山倒海而去。
“哎呀真是容易激動的人。”那男人的手中出現了一個血色的結界,罩住了自己也罩住了下方的白儒飄雪,“在我的領域里,你這是徒勞。”
“呸你個不男不女的死人妖!”欒半月罵,又朝紀無雙吼道,“哎那個會用清氣的,再布個陣來把這貨給轟了!”
“你以為布陣不要錢么?”紀無雙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他感覺到這個空間里似乎有些不一樣的東西隱隱壓制著什么。
“喂,難道你們都不在意這個女孩的死活么?如果再這么攻擊我,我的結界難以為繼,就要抽取她的血咯。”
“什么妖魔鬼怪!”欒半月完全不理會,一招劍式尚未老,接著繼續平推第二式,凌空一變,極為刁鉆地朝那男人的結界刺去,借著不散的血氣好似起了一陣霞霧,竟是一式漂亮的芳菲夕霧。
?“喂那個用清氣的,你趕緊想辦法救人啊!”
紀無雙不曾回應,卻已經開始再度施咒,芳菲夕霧未了,接著連續十二劍斬出,結界中的男人果斷將血凝成刀刃刺向了白儒飄雪。
就在這時,白儒飄雪的胸口散發光芒,身形一動,連弩十二珠,對稱十二劍,內外呼應,在刀刃刺穿她胸口前的一瞬間,血結界,破。
“奶奶的,還好有驚無險……”欒半月收了劍,紀無雙早已經合身撲了出去,將白儒飄雪帶離。
“真厲害……”男人意味不明地看著白儒飄雪,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后便已然委頓在地,“這副身體……果然還是不太好用啊……”
三人未及反應,那人體便塌了下去,塌成了一只巨大的蝙蝠,最后,化為了灰燼。
“這……什么鬼……”
四周的幻象也依次散去,三人發現,此時身在一個陌生的小院里,風有點冷,正有一人推門進來……
“哇啊啊啊啊啊鬼啊!”
“誰他媽是鬼啊!”欒半月手里的劍鞘不受控制地丟了出去。
“原來你們不是鬼啊……那你們為什么會出現在我家后院?”可憐的中年人頭上被砸了個大包。
“這也是一個成迷的事情啊……”欒半月感慨,“所以現在這是哪里?”
“魯伊塔鎮啊。”
“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