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拿一種花與我的母親聯系起來,該是棉花。
生長在都市的人很難得一睹棉花盛開的風采。農歷的八月,艷陽下,聽得見棉花綻開的聲音,安靜而清脆。遠遠望去,潔白的團團的花朵,褐色的枝干和葉,分明就是黑白鏡頭里一田寫意的玫瑰。
等棉花開齊了,母親就拿了一種下面帶鉤的鐵質農具,一根根把棉花從地里扯出來,碼成垛,占了大半的堂屋,成就了我兒時最溫柔的記憶。因為母親終日勞作,我總是跟著我奶奶身邊,難得和母親親近。但是有了這棉花,就不一樣了。
秋冬的夜晚,點著一盞油燈,一家人圍在一起剝棉花。我總是有機會靠在母親的腿邊上玩棉花,有時候搓成細細的棉繩,有時候攤幾片圓圓的大餅。也不記得自己是怎樣睡去的,反正第二天早上是從奶奶的床上醒來。
我很愛我的母親,但是我們母女之間并不能親近,我以為有兩個原因,第一個,母親從早到晚總是在不停的干活,記憶中就只有剝棉花的季節,我和她同框,在兒時成長的空間有缺失。
第二個,我母親命苦,她8歲上沒了父親,家境清貧,沒上過學,聽說母親出嫁的時候,我外婆覺得對不起女兒傷心大哭一場。也許沒讀過書的人心中沒有感性的詞匯,她不善于表達她的愛。
她只是一味的勞作付出。
我母親做一手好菜,不管來多少客人,廚房里麻利的變魔術一般就能端出一桌子菜。
我母親會踩縫紉機做衣服,父親的襯衫,大多是我母親縫的。
我家田里的農活絕大部分也是我母親做的,父親很早在縣城工作,周末休息才回家幫忙。
后來我父親開了一家照相館,把我母親帶到了縣城。父親買了小學的教材,親自教母親認字寫字,教她算術,教她攝影沖洗照片。后來這家照相館,我母親經營了二十多年,是我們家主要的經濟來源。
現在母親65歲了,她依然每天早起開始忙活,一刻不得閑著,她種了一些蔬菜和玉米,在蔬果豐收的季節,她就摘好了存在冰柜,預備著孩子們回去連吃帶拿。她每天樂呵呵的忙進忙出,好像從來不知道疲倦。
但是我并知道我母親喜歡吃什么,因為她會說:你爸爸喜歡吃清淡的。
我也不知道母親喜歡穿什么,因為她總是說:聽你爸爸的。
我就更無從知道,她有沒有喜歡的花?喜歡的歌?喜歡的電影?喜歡的......,因為她一直喜歡我父親喜歡的一切。
她是一個沒有自我的人,有時候我看著她,我很想說:媽媽真可憐。但是,當我看到她笑得那樣坦然開心,好像她自己覺得很幸福。
也許在她看來,為了丈夫和孩子活著就是她這輩子的最大幸福。
這就是我母親,她可真是像極了棉花,溫暖樸實沒有顏色,總是難得看到她本身的美麗,卻能感受到她的溫暖無處不在。她變成舒適的衣服,變成長夜的被褥,變成冷冬的棉鞋,當然,她從不凋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