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怎么做？”
“回到他身邊?！?/p>
“好?！?/p>
接到沐司深電話的時候，葉知秋就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命運總是逼她做出選擇，卻沒人告訴她，這兩個選項都是通向黑暗，真是可笑的殊途同歸。
秋高氣爽的天氣，成堆的楓葉落在公路上被來往的汽車一碾而過，葉知秋坐在沐司深車輛的副駕駛位置上，目光無神地打量著公路兩旁的田野，她為自己昨晚電話里答應帶路這事后悔莫及，不然怎么會有現在這種尷尬的局面。
該死，昨天晚上沐司深打電話過來時，她把地址給了他，然后她不過是客套客套，問要不要她給他朋友引導一下路線，誰知道卻被他當了真。
結果一大清早就看到沐司深的車停在她樓下，他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我朋友他今天脫不開身，所以我代他去那里。”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一副嚴肅的表情似乎不容懷疑。
“沐副，你不忙嗎？”她希望他說忙，那樣她就不用去了。
可沐司深的回答并未如她所愿，他簡單明了的解釋道：“我今天休假。”
“……喔。”葉知秋無話可說，只能乖乖坐上車，誰叫她昨晚多嘴呢。
昨天她還能自欺欺人的相信沐司深只是為朋友的事來找她，但現在她再怎么遲鈍也應該產生懷疑的，像林昀說的，他口中的朋友也許不過是一個借口罷了，她何必當真。
“累了嗎？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你可以休息一會?！便逅旧钔ㄟ^側視鏡看到葉知秋一臉無神的樣子，淡淡地關心道。
“沒事，我看看外面的風景就行，可能是太久沒出遠門了。”葉知秋故意將目光停在外面，不去看旁邊的沐司深。
“嗯，聽林記說你之前經常為采訪跑東跑西，現在研究所的采訪結束了，你是又要開始忙了？”沐司深接話道。
此時此刻，葉知秋只想知道林昀到底跟沐司深透露了多少她的“過去”，她實在是佩服林昀臨時編故事的能力。
“嗯，不過還要在a市待一段時間，為一些其他的事情?！比~知秋也只好順著林昀的故事繼續編下去。
“你是a市人吧？上次見你聽得懂路恒講的方言?！便逅旧铍p手扶著方向盤，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的公路，他的確要精力集中，因為越靠近那個領養中心所在的村子，腳下的公路越是彎曲泥濘，甚至在經過某一路段時，原本平穩的車子也不斷顛簸著。
“我外婆住在a市，小時候放暑假經常來玩，勉強算是半個a市人吧！”葉知秋說這句話時，心里只希望林昀沒將她的家庭身世也跟沐司深說過一遍，不然就露餡了。
“嗯，你口音也跟a市人很像，所以我之前以為你是當地人?！辈恢朗遣皇清e覺，沐司深說這句話時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的神情，他還在她身上找另一個人的影子嗎？
“是嗎？”葉知秋暗自呼了口氣，總算沒出什么錯，等她這次回去她一定要好好問清楚林昀跟沐司深到底報備了多少，不然沐司深每開始一個話題都足以讓她膽戰心驚。
這之后沐司深沒再說話了，他專心地看著道路前方，車子慢慢駛過鄉間那越來越窄的公路。
葉知秋打量著兩旁已經收割完的田野，在這里，電線桿取代了路邊的樹，和空曠的原野構成了一幅西方油畫……外面微涼舒服的清新空氣讓人忍不住閉上眼睛。
幾分鐘后，沐司深眼睛不經意瞥過來，看到的就是葉知秋頭靠在車窗上睡著了的景象。他停下車，騰出手將葉知秋的頭小心翼翼地移到車座背墊上，這樣她能睡得舒服一點，他看著熟睡的葉知秋，自顧自的笑道：“這么容易就睡著了，剛才還說不累的！”
“都兩個小時了，我睡了這么久？”葉知秋醒來時看時間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實在被嚇了一跳，她都不知道自己能睡得這么熟，難道是因為最近被事情弄得精神衰落。
“嘖……”葉知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心里又開始自責反省著，她什么時候睡不好，為什么總是在沐司深面前睡著，她也太衰了吧。
“就快到了，是鄭家村沒錯吧？剛問了路邊的一個大叔，他說過了這個坡就到了?！便逅旧羁辞懊娴囊粭l坡路，解釋說，看起來他比她更像一個導游。
“……你不知道路可以叫醒我的?！彼髅魇莵硪返?，結果倒是睡了一路。
“沒什么，是我一大早叫醒你，麻煩你一起過來。”沐司深繼續專心地開著車，“不然你現在在家能休息得更好?！?/p>
“……”葉知秋不再說話了，其實在家里她反而睡不著，從上星期搬進去開始她就一直失眠，林昀之前還取笑她的黑眼圈都要追上大熊貓了。
可現在那個擾亂心神的人就坐在她身邊，她卻莫名地安然入睡，她實在是納悶。
車子駛過那個小山坡，他們就看到了要找的鄭家村。
“27號……剛剛村口那家門牌上寫著4號，順著這條路往下應該就到了?！比~知秋將阿瑩昨天發來的信息翻出來再確認一遍地址。
“你上次不是在這里進行采訪？”也許是看出葉知秋也不確定的樣子，沐司深突然問道。
葉知秋才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她只好硬著頭皮解釋道：“呃……上次是其他同事帶路，沒特別去注意?！?/p>
“嗯，這里路的確有些難記。”還好沐司深沒再問下去，他把車熄火后停在路邊，“前面路太窄，車過不去，只能步行走過去了?！?/p>
“嗯?！比~知秋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出來。因為已經進了村子，各家各戶間的房子挨得很近，中間空出來的巷道不夠車開過去。不過他們也沒走多久，沐司深問了過路的村民，很快就找到了那戶人家。
林昀跟沐司深說的采訪的事并不是隨意編造出來的，上個月他的確有個手下來采訪了，不過是另一個人，而不是葉知秋。
所以現在擺在葉知秋面前的難題是，那家主人見到她之后肯定沒印象，這讓她怎么說自己上個月還剛來過呢？實在混不過去，待會還是盡量少提一些上次采訪的事吧。
不過慶幸的是，主人好像出門干農活去了，并不在家，只有一個七八十多歲的老奶奶留在家里，坐在院子里的一個小板凳上用干草熟練地編著團扇，葉知秋和沐司深兩人在鄰居一位大嬸的帶領下進去院里，上前跟老人打了聲招呼，可老人似乎聽不太懂他們的話，鄰居大嬸替他們用方言說明來意后，老人才呵呵笑起來，指一指院子一邊的平屋，口中喃喃示意，好像在說什么。
“阿婆是說那些狗啊全拴在那間房子那邊，你們看中了哪只去抓就行！”鄰居大嬸翻譯道。
“我帶你們過去吧，不然那些狗見到生人又要亂吠了。”大嬸熱情地帶路，還一邊與葉知秋聊天，“小姑娘，你是上次來的那個記者吧，怪不得我看著眼熟。”
該來的總是躲不過，沒想到主人出門了，卻碰到一個鄰居大嬸。
“……嗯，大姐你還記得？”葉知秋暗自唏噓，偷偷看一眼沐司深的反應，所幸他似乎不太關心這些女人間的閑聊，沒多大反應。
大嬸繼續笑著說道：“可不是嘛，那群人當中就你長得最清楚，看一眼就記住了?！?/p>
“清楚？”
“他們這的方言，跟'標致'的意思差不多。”一直沒出聲的沐司深突然補充道。
“呵……是嗎？”葉知秋尷尬地笑笑，大嬸說的那個人不是她吧，上次采訪那時候她還在千里之外的孤島上呢，不過她倒感謝大嬸沒看出來。
“就是這了，外面拴的都是養了幾年的大狗，小一點的，還有剛下的狗崽都在里面呢，就是那欄桿圍著的，看到了嗎？”
“大姐，你經常來這里嗎？看你很熟悉?！?/p>
“對啊，這家人出去走親戚的時候，就托我給這些狗喂飯，我跟它們也算熟了，你看，它們見我進來都不吠呢，平時可是一個比一個叫的兇呢！”大嬸說了很多，上次采訪報道過后，有不少人過來領養這些流浪狗，畢竟五十多條狗給這家人的壓力也挺大的。
“不過你們放心，這里的狗沒咬過人的，熟了之后自然就變得溫順了，畢竟要去新家了，它們也會不習慣哩……”
“嗯，既然領養了，我們就會好好照顧這小動物的?！比~知秋讓沐司深替他朋友挑一只，不過見他正鎖著眉頭，在一條小哈士奇和金毛之間糾結，葉知秋正要走過去時，沐司深卻突然走開了，看來他兩條都不打算選。
“不喜歡這種小的嗎？”葉知秋蹲在網格柵欄外，伸進一只手去摸剛才那兩只小的，“很可愛呀?！?/p>
“你很喜歡這些動物？”沐司深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起她來。
“嗯，以前養過一只流浪貓，小小的，雨天回家的路上撿到的。”葉知秋欣然一笑。
“……我妹妹小時候也撿到過一只?！便逅旧钕袷腔貞浧鹗裁粗档酶吲d的事情，這是她回來后第一次看見他笑，“她還給它取了名字，叫水滴?！?/p>
“……！”葉知秋意識到自己不自覺地將過去和沐司深一起撿到水滴的事說了出來，只好再胡編亂造，笑嘻嘻掩飾一番，“很好聽的名字呢，比我家“旺財”有含義多了?！?/p>
“嗯?！便逅旧畈]有被逗笑，可能還沉浸在回憶里吧，他繼續往旁邊走，沒一會兒，指著另外一條大約兩歲的金毛尋回獵犬，“呵，就這條吧，我那個朋友她喜歡大狗。”
葉知秋知道他說的喜歡大狗的朋友是陳珊，以前高中的時候陳珊有一段時間還說要養藏獒。原來他昨天電話里說的不是借口，是她自作多情了。
葉知秋他們決定好之后，鄰居大嬸邀兩人去家里坐，也正好等主人從地里干完活回來。
“來，喝杯茶，吃點東西?！贝髬馃嵝牡匕炎约页词斓陌謇鹾鸵淮蟀褩椬幽贸鰜碚写麄?，“都是自家門口種的，你們別嫌棄?！?/p>
“不會不會，大姐你不用這么費心招待我們，我們坐一會兒就好！”今天出來這趟說的話比葉知秋這一個星期說的都多，不過在林昀身邊待多了，她口才也算是得到鍛煉了。
“也好，那你們先坐著，隔壁那家馬上就回來了，我去村口那里洗衣服。”
鄰居大嬸拿著一大盆衣服出門后，院子里就剩下沐司深和葉知秋兩個人待著，氣氛一片寂靜，沐司深象征性地喝了幾口茶后，就望著外面的房屋陷入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約莫半個鐘頭，快到農村人家準備午飯的時候，收容中心的那家主人才扛著鋤頭回來，兩人跟主人他們交接完之后，推脫了主人留他們吃中飯的邀請，便告辭要回a市了。
葉知秋也巴不得快點回去，和沐司深待了一整個上午，對她來說已經是很大的挑戰了，如果再拖下去，她怕自己會應付不了。
就比如回來在車上的時候，沐司深突然說一句“你很會和別人打交道”都讓她感覺其中意味深長，懷疑他是不是話里有話。
她不得不承認在沐司深面前，她的這種敏感變得更嚴重了。
算了，反正這次回去之后他們也不會再打交道了。葉知秋轉移注意力，伸長手臂摸著乖乖坐在后座那只金毛的一縷縷長毛，暗自心想著，可心里卻說不明白是放松還是失落，只感到莫名不是滋味。
可還沒等她理清這種思緒，旁邊駕駛座上的那個人又淡淡地補充一句：“待會一起吃飯吧，回到a市剛好12點左右?！?br>
這個人怎么總是這么出其不意，印象中他明明不是這樣的，看來是真的變了，讓她捉摸不透。
“沐副，我還不……”葉知秋正企圖用還不餓的理由拒絕時，誰料被沐司深再次出言打斷，他冷著一張臉，說：“我以為我們已經挺熟了。”
“……”葉知秋一時沒明白他是講什么，是她拒絕他惹他生氣了嗎？
也許是看出葉知秋沒明白過來，也不想讓她尷尬，沐司深終于恢復了原來平靜卻嚴肅的模樣，淡淡地解釋道：“在研究所外面，你不用叫我沐副?！?/p>
“……嗯。”葉知秋也不想針對這個有些尷尬的話題上繼續下去，于是只能借其它話題繞過去，“等下去哪里吃，我記得城北有一家飯店里面的湘菜很正宗。”今天和沐司深一起吃午飯的事的繞不過去了。
“那就去那里吧。”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葉知秋注意到沐司深唇角剛剛某一刻有微微上揚。
